尹千觞,已经被他亲手扼杀。
现在这具身体里活着的,是苟延残喘的风广陌。
…………………………
衡山,是青玉坛的总坛所在。
在青玉坛弟子眼中,雷严已死,欧阳少恭也死了,剩下的,几乎是一盘散沙。
青玉坛本就式微,又因为欧阳少恭吸取活人魂魄,摧毁了琴川,引得青玉坛也为人垢病。青玉坛,怕是再也没有振兴的机会了。
没有去青玉坛,直接离开了衡山。
衡山附近的集镇正是灯会时节。
欧阳稍微变装了些许,去了灯会。
陵越知晓他是不愿让人认出,可是当看着把自己的脸涂得如锅底般黑,还贴了满脸络腮胡子的欧阳少恭,突然有种想把自己也变装了的冲动。
结果,依然是两人一起逛。
至于阿翔……
欧阳少恭表示,只要他想,阿翔便飞不远。
虽然它不在这里,却也只能在两人方圆五里之内飞。
人潮有些汹涌。一不提防便人流冲散开去。陵越勉强躲着人流,瞅住了少恭所在的方位,便伸手用力一抓。
抓住了。
街道边挂着红色的灯笼,贩夫走卒来往其间。
街道两边各种摊子的摊主的吆喝声和买客砍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四周喧闹无比,两人所在的一方天地却静了下来。
陵越抓着他的手,眼神与他的相撞。少恭的瞳孔在这夜里更加深邃如墨,又像是包含着璀璨星河。
少恭同样也愣怔起来。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真实无比。
他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尴尬。
就像今日醒来时,看到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一样。
陵越突然觉得他脸上的伪装简直就是逗乐用的,自己仿佛能看透他脸上的多余的东西,直接看到那细腻肌肤上精致的五官。
少恭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闪身没入了人群里。
陵越看着他离开时的身影,将刚抓住少恭手的手掌抬到面前,那滑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到了偏僻处,少恭将脸上的胡子扯下,又擦掉一些脸上涂的东西,终于让备受瘙痒折磨的脸舒服了些。
这下他除了稍微黑上一点,跟之前其实没什么差别。
路过的三三两两的小姑娘路过时都难免多看了几眼。
他觉得陵越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不像一开始的怨恨,却又说不出来。
但很快他便自我否决了这个念头。
欧阳少恭,你未免太自大了。
而另一边,陵越刚走出几步,便被旁边卖灯笼的摊子吸引住了目光。
“这个怎么用?”陵越凑过去问。
“小哥儿,这个是用来祈求祝愿的。你可以选个喜欢的灯笼,把自己心仪的姑娘的名字同自己的写在一起,扔到这灯笼里。然后把灯笼放出去。”
陵越听到姑娘两个字时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找摊主拿了纸笔
,刷刷刷写写四个字。
陵越,少恭。
写完后他却像是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一样,匆匆把它折起扔进灯笼里,付了银钱同其他人一起放了。
等灯笼飞起陵越才看清那上面的字样竟然是“与君共白头”。
陵越吓了一跳,等后悔想去追时却只能看着灯笼越飞越高。
完了,完了。陵越在原地抚额长叹。
☆、第二十章美人风骨
陵越战战兢兢地看着灯笼飞远。四顾片刻见没有欧阳少恭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却有隐隐有失落的感觉泛上来。
他这才发现,欧阳少恭不见了。
陵越手按着剑脚步急迫地自人群中穿过,眉头凝起,四处找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他穿黄衣。同往日惯穿的那件几乎一样。
陵越的眼睛一捕捉到黄衣便迈步过去,看清面容却又道着歉继续找。有被他打扰的人,也不乏身形比较高挑的女子,她们只当他是故意搭讪,便同同行的姑娘们笑作一团。
究竟在哪里?
这种心情很奇特,带着隐约的期盼和激动。每一次面对强大的妖物时,他的心脏也会如现在一样,频率明显过快。那种生死关头的刺激与紧迫,与现如今的如出一辙。
再走几步便会到达街道的尽头。
“再帮我拿一件其他颜色的。”
这声音蓦然到达耳畔。
陵越的脚步猛地一停,在看到那在街边店铺里露出一个熟悉侧颜的人时,那个名字就那么脱口而出,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熟练。
“少恭。”
少恭听见声音转身朝他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为何他要喊自己。
而陵越只觉得他那毫无他意的一眼都似有千般风情。而自己看着他,就像个饿了许久的人突然看见一盘香气四溢的糕点,让人只想扑上去啃了才好。
见少恭又回过头去同那店家说着话,陵越便干脆迈步走了进去。
他这才发现这是家制衣的店铺,店内装饰古朴,颇有些风雅韵味。
而少恭与那店家谈论的,正是一件挂在壁上的暗紫色长衫。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那肩处却是凤纹,显得华贵无双。
陵越发现那衣服样式与少恭身上这件几近相同,不免心中嘀咕他对这样式的执着。
站在少恭背后,陵越的视线难免胶着在他的背影上。
脑海中蓦然浮现那日在水里所见的无限风光,这样一想几乎血液都快逆行着走了。
穿着衣服,便显得风雅无双。
美人在骨不在皮。
若只是形貌美,最多不过是一个皮囊,可这人,即使是仅有一具骷髅架子,也是最非凡的一具。
“大师兄,陵越大侠,陵越大师兄!”少恭连唤三声,才让他从那两眼发直的状态中回过神。
陵越撞见他那深邃又极美艳的眸子,便话也不会说了,仓惶间来了一句:“你穿那衣服,好看。”
少恭一听见“好看”二字,眸光便是一沉,拿着已被包好的衣服便出了门。
陵越只是无意赞叹,哪想他竟如此便走了,忙追了出去。
那人却总跟他隔着不远的距离。
陵越想着同为男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被像个姑娘一样被如此夸赞的,自觉失言,忙赶上去。
那人走走停停,陵越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陵越几次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却觉得单单只是在后面看着他都是种享受。
像失了魂一样地渴慕着。
少恭一直便知晓他在后面跟着,虽然奇怪,却也不回头。陵越莫不是……生了病?
不然为何无端有这些古怪举止。
脚步顿下,回过头去却差点与疾行而来的陵越撞上。
陵越刚才去街道的玉器店里买了个小东西,小小的一块玉石,入手温润,环状的,作环佩必是极适宜。陵越一看便觉得这东西适合那个人,便问了价钱。店家告诉他后,陵越微皱了下眉头。
比他预料的,高了不少。
掏银两的时候,虽然肉痛,却还是买了。
匆匆跑过来还差点跟少恭撞到一起。
面对着面前这人淡漠的眉眼,陵越准备好的满腹说辞到最后都只转化成简单的一个动作。
他伸出手,玉佩安静地待在他手心。
“送给我的?”少恭望了玉石一眼,问道。见陵越点头,他便狐疑道:“为何?”
陵越看他难得的恬静模样,开口回答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好玉相称,你那衣服穿起来便会更夺人眼球。”陵越自己心里暗暗加了一句:美人在怀,珠玉在侧。
少恭伸手接过,看着他,不语。
陵越知他疑虑,便直接开口点破:“怎么?很奇怪吗?”
少恭看着他,心中已是百般计较,可最后却依然没有理出个头绪。
“不奇怪。只是,送玉的人是你,便奇怪了。”少恭说罢便转身走了,一句声音悠悠传来。“毋要停留,翌日便起程离开衡山。”
陵越心里为他这冷淡反应郁闷不已,暗暗道了句没心没肺的,脚下却迅速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猝不及防
两人寻了间客栈落了脚。
夜幕四合。偶尔有细密的风声自街头巷尾穿行,带着更夫的梆子声渐远。
陵越却陷梦魇之中,或者说,被迫陷入其中。
明明是睡着,却并不太平。
陵越的识海中。
缩小版的陵越正被那条龙的龙尾缠着,动弹不得。
“他是吾的人!”悭臾在识海里几乎要跳脚了。
“嗯。”陵越点头。
“所以,小辈,勿要擅动不该有的心思!”悭臾用爪子支楞着龙身,龙首凑到他面前,摆着自己自认为最凶恶的表情。“把他名字跟你的写一起,你以为吾不知道么?”
陵越苦笑一声,正色道:“我要如何不都是徒劳么?”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上来。那个人心里,有爱,有恨,却绝对没有留下自己的丁点痕迹。
“哼。”龙首一甩,龙须在空中一抖一抖的。
“我和他之间的纠葛,且非一朝一夕可以了结的?被他杀死的那些冤魂,还有我秉承的道义。”陵越低声说着,到最后只剩下喟然长叹。
悭臾看他落寞的样子,伸出爪子挠了挠脑袋,他实在不懂这些人族复杂的心思。但是只要这小子不同他抢他的长琴就好了。
想到这里悭臾又飘飘然了起来。等把长琴心结解开了,自己就带他畅游万里山河去。
陵越被盘着他的龙身上的鳞片刮得有点疼。待抬头看去时发现那条龙已经毋自想着其他的事情去了。
所以,这条龙不要找他麻烦了?
陵越就这个样子站着,想起别的事情来。想欧阳少恭既然能够精心布谋各种局面,自己最近又在眼神方面不加遮掩,这下又买了东西送予他,但幸好自己与他一样都是男子,他即使再怎么深谋远虑,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怀疑到这一层面来。这样想着又是头疼不已。
陵越不由得将眼神投向那条不知在想什么的龙。
如果他也如同悭臾一样,了无牵绊,或许自己会更有勇气一些吧。
而另一边。
少恭睡了许久,却还是未能入眠。
看着窗外的月一点点往上爬去,夜露也渐渐寒了起来。
身上盖着的锦被都似乎带上了冷意。
一翻身便坐了起来,点了灯,将九霄环佩琴拿出来放在案上,十指按在琴弦上,却不知要弹奏些什么。
忽觉衣内什么东西搁得难受。他伸手探入将衣内之物拿了出来,才发觉原来正是陵越之前所送的那玉。
少恭的眼神深邃了许多。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陵越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少恭只觉得,越来越迷惑。而这日送玉之举却如同拨开云层的那只手一样,让一切都明朗起来。
仔细想想,他看自己的眼神,跟那时候的如沁岂不是一模一样?
如此一想,这种种怪异竟能顺利地解释了?
喜欢,爱慕。
少恭按着琴弦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琴弦割得手都有些生疼。
烛影摇曳间,那人墨发下的容颜竟带着精心动魄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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