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次日，辰时。

　　一夜未眠的霍健华掀开身上锦被，拾起床榻里边的内衫一一穿好。

　　他脸上的表情一直保持着平平淡淡，令人捉摸不透。待一切穿戴完毕后，他将轩辕剑，幽冥笛，七绝谱通通拿了出来，放在离白子画不远的玉桌之上。

　　做完一切的他徐步来到床榻，静立了好一会儿的霍健华，才伸出手指轻触床榻上的那人。

　　“师傅，你真笨，以为不闭眼初阳就不会升起吗？明明知道斩情丹药效发挥时，会陷入昏迷，却还逞强的用灵力强撑。”霍健华心中微叹，低声道：“君安好，便足矣。”

　　他徒然笑了起来，昔日那双澄澈如暖阳的双眸，此刻却是赤红，而那笑容溢满了苦涩。

　　霍健华最后环顾了眼殿内，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没有回头。

　　没有留恋。

　　没有表情。

　　带着决绝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大殿。

　　刚出殿的他，便见了台阶之下的花千骨。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那嗓音暗哑犹如铜镜的破碎声，让花千骨忍不住地皱眉。

　　“师兄，我是来送饭的。”花千骨举了举手上的饭篮，问：“你要与师傅一起用膳吗？”

　　“不用，你好好照顾他，从此以后绝情殿与我无任何干系，也还请师妹不要在师傅面前提起我。”霍健华说完便不再看花千骨，只是两人错身之时，花千骨忍不住地出声：“师傅真的将你赶下了绝情殿吗？”

　　“师妹你听着，不是师傅赶我出的绝情殿，而是我背叛了绝情殿，从此以后长留与我无任何干系，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将于我无关。”

　　花千骨连忙放下了饭篮，拽着霍健华的袖抉：“师兄，你真的练了随心诀？师傅知道你练随心诀是救他吗？他怎么可以！”

　　霍健华抽.出了长袖，淡漠道：“我的确练了随心诀，但与师傅无关，还请师妹以后莫要提起这件事情，就此打住。我是时候该下山了，你也知道练了随心诀后，身上的气息越来越藏不住，这些迟早瞒不了世尊儒尊，即使师傅不逐我，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照顾好师傅。”霍健华拍了拍花千骨的头，徐徐走下台阶，天大地大，总有他去的地方....

　　花千骨此时此刻，仿佛从师兄的身上看见了什么才叫痛之入骨。

　　绝情殿外，那决绝的背影，看似无一丝后悔，无一丝眷恋，可真的是这样吗？师兄波澜平静的外表下，心是否也在痛着？

　　花千骨想；相必是痛到极致，才不愿外泄表情...他痛的已经失去了喜怒哀乐，失去了情绪……乃至心死成灰....

　　花千骨不懂，师兄对师傅那么好，为什么还会被逐出绝情殿，难道长留上仙当真如此绝情吗？

　　花千骨望着已经越走越远的身影，静立了许久……

　　“...”

　　一月之后。

　　“老板，在来一壶酒。”

　　“可是客官，你已经醉了。”酒肆的店主有些为难，这个客人自从进入酒肆，只要了一间上房，便开始喝酒，且从未见过他点过食物，只是喝酒，每日每夜除了酒水，他完全不知道那人除了酒还喝什么。

　　见这位客人清冷的眼神扫了过来，酒肆店主打了一个冷颤，快速将酒摆了上去。

　　酒水划过喉咙与平常的淡水毫无区别，皱着眉将手中酒盅放在了桌上，由于力道过大，发出了响亮的声音。他长眉微挑：“你莫要忽悠我醉了，这明明是水，哪里是什么酒？”

　　见人似乎真的恼怒了，酒肆店主咽了咽口水，蹲在了账台之下，“是一个姑娘让我换的。”

　　转着酒盅的那人，抬首便问：“姑娘？什么姑娘？”

　　“就是那位姑娘！”酒肆老板抬手指向了门外。

　　那人手端酒盅，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由于门外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双眸，打量着那人。

　　“我不认识这人。”霍健华收回了视线，满脸冷冽。

　　本来还在看好戏的众人，立刻抹嘴丢下银子离开了酒肆，热闹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听见明显不是女子声音的霍健华抬眸望去，惊讶道：“是你？”再一那人身旁立着的侍女，心中便已了然。他还想着自己哪里会认识什么姑娘，除了霓漫天，花千骨，夏紫熏。这三人如今也不知安好否。

　　“听说莲城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四处义诊救人不收银子，我作为城主，当然要来看看。”无垢徐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霍健华对面，“我怎不知你喜爱酒水？”

　　“既然来了就陪我喝几杯吧，莲城的酒不错。”霍健华向酒肆店主招了招手：“这次请拿真酒，千万别让你们城主以为这家店是卖假酒的。”

　　“...”酒肆店主连连弯腰：“是，是，客官稍等。”

　　酒水摆上后，霍健华将二人酒盏斟满，举起酒盏，道：“这下真被你说中了，我没有了去处。”

　　无垢轻转酒盏，道：“那去无垢城如何？”

　　“有酒吗？”霍健华饮尽了杯中酒，问。

　　“当然，种类繁多，任君挑选。”

　　听了无垢的话，霍健华满意一笑，“那就好。”

　　半时辰后，两人的桌上摆满了数瓶白瓷酒壶。看到这些的酒肆店主咧着嘴笑，无垢城主光临小店，够他乐上一辈子，谁不知道城主鲜少出无垢城，此事过后，谁都会知道他这家酒肆。

　　“老板结账！”霍健华已经喊了两次人，却还发现那店主在捂嘴傻笑，他揉了.揉疼痛的眉心：“怎么莲城的居民这么傻？”

　　无垢斜睨了一眼傻笑的酒肆店主，一脸冷然：“是挺傻。”

　　回过神的酒肆店主终于疾步跑到了二人身旁：“客观，不用结账，不用结账，下次再来，下次再来啊～” ，脸上的表情尤其滑稽，特别是那两撇胡子，随着酒肆店主的傻笑，一抖一抖地。

　　“...”捂着脸的霍健华，丢下了银子，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我们还是离开罢，我怕被传染。”

　　无垢唇角上扬：“的确。”

　　酒肆老板眨了眨眼，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许久，过了大半晌才回神：“哎呦，城主竟然笑了，我竟然逗笑了城主！值了，值了！”

　　“...”

　　来到无垢城的霍健华打量着周围，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逃，第二次还是逃....心中叹息一声，很快的掩藏了心绪。

　　“你随心诀练到了第几层？”在前带路的无垢，徒然一问。

　　“第八层...”霍健华道：“我在九州兜兜转转了将近一月，除了义诊救人以外，便是修炼，没想到竟让我突破了第八层。最后我又相继辗转了许多地方，却还是来到了莲城。”

　　“随心诀是荒古功法，也是魔修争相抢夺的功法。”

　　他转身继续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进步如此神速？太过于匪夷所思，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无垢轻蹙眉头，上前为霍健华把着脉，发现并无问题后，才道：“也许是福也说不定。”

　　霍健华抬手挡住过于毒辣的阳光，眯着双目：“也许吧...”

　　无垢将霍健华带到了一处幽静处，此地明显与其他不同。

　　只见此处花草密集，院子周围架起高高的竹篱笆，篱笆上缀满了鲜艳的紫藤花，偶有落花随着徐风旋转落下，让人恍如闯入了幻境。这里有一种深处于世外桃源的错觉，隔开了外世的浮华与喧闹，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无垢蹲下.身摆.弄着足下花草，此时的他褪去了冷清，面色带着些许温柔，连声音都放缓了许多，只听他道：“此乃日月花，花开两蒂，一蒂开于日初，一蒂开于日落。两朵花分别绽放于日初日落，就像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一样，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日月花。”

　　霍健华望向日月花，只见此花确实是一朵开着，而另一朵紧闭，两朵花明明同根相连，却莫名有些悲伤……

　　“这里很少有人会来，你可以放心在此练功。”

　　“多谢上仙。”霍健华拱手一礼。

　　无垢道：“我做这些无非就想看看你与白子画最后的结局罢了，人总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总想着他人可以代替完成，我曾经不敢做的，你都做到了。”

　　他负手来到霍健华面前：“你是我见过最让人无法理解的人，看似有情却无情，人都说白子画无情，只怕你才是最无情的一个。”

　　“白子画从来都是有情人，保护长留是情，保护天下苍生是情，保护徒弟是情。而我的情只给了他，守护天下也只因白子画这个人。”

　　听着霍健华的声音，无垢空空洞.洞的眸子徒然闪现出了一抹光彩：“白子画何其有幸。”

　　“...”霍健华但笑不语，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精致的竹屋，双手推开了竹门，打量着以后居住的地方。

　　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可以看得出竹屋的主人非常爱惜，屋内凉爽异常，不会让人感觉到燥热。

　　霍健华瞥过，无意见到竹屋角落摆了一盘棋，走进一看，才觉此局甚是眼熟，这不就是他上次与无垢没下完的棋局吗？

　　霍健华捻起棋罐中的白棋，落下一子，问着身后人：“我欠你的棋局，接着下完如何？”

　　无垢徐步上前，手执黑子，相继落下：“也好，我已许久找不到称心的棋友。”

　　“城主棋艺精湛，自无人是你的对手”霍健华撩起了衣袍，坐了下来。

　　“为何我觉得你在拐着弯，夸奖自己棋艺术精湛……”

　　霍健华佯装不懂：“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时间转瞬，霍健华来到无垢城已两月有余，他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消息，也屏蔽了关于白子画的一切，不去听，不去想，偶尔下下棋或听无垢讲述莲城的风土人情，时间一直这么过着....直到他听到花千骨盗取神器的消息。

　　“你说的可是真？”霍健华由于太过于震惊，连声音都大了许多。

　　而无垢却面色平静的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才道：“当然，你的师妹背叛了长留，背叛了绝情殿。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白子画收了两名徒弟，结果全背叛了他。”

　　霍健华无力地倚在身后藤椅上，片刻后喃喃：“她怎么会如此糊涂。你知道是何原因吗？”

　　无垢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目前还无消息传出，只闻长留掌门的入室弟子花千骨盗取了十方神器，具体原因不知。”

　　听了无垢的话，霍健华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御剑离去，只是被那无垢闪身拦住：“你要去长留？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白子画的徒弟，而是长留的叛徒，如果你回去了，只会是死路一条！”

　　“谁说我要回去？我只是去找花千骨，将十方神起归位罢了，若是洪荒之力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无垢神色冷厉，审视的眼神看了过去，“你其实是担心白子画受伤吧？”

　　“……”霍健华不想过多解释，遂绕过了无垢，疾步离去。

　　见人一言不发地离开，无垢面色淡淡地坐了下来，看来以后又要恢复左右手互下棋的日子……

　　人，总是那么容易孤独……

　　无垢手指轻轻地敲着面前木桌，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则是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