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哎，要不然今天不去了？”

　　方锋然坐在椅子上晃悠，一脸的遗憾。他对面王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既然是老板决定的，那就改天吧。”

　　新赛季集合的第一天，嘉世大老板陶轩就向战队所有人宣布，决定给新来的孙翔开一个欢迎会。

　　老板的行动效率是高于任何人的，于是原本只需要签个名儿然后好久不见的大伙儿该聚会的聚会该联络感情的联络感情的好日子，就这样泡汤了。

　　新来的自己显然没有任何自觉，挺直了背对着电脑坐在椅子上，连个招呼都不跟人打。

　　只好放弃出门计划的王泽和方锋然从后面望过去。坐在方锋然一年前原本拥有、后来被叶修空出来的位置上的高个子男生，看起来还没成年，事实上也确实是。从身后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是进门的时候可以从他脸上看到的表情，只有“别惹爷，爷烦着呢”。

　　本着关心同期——同为七期出道一员的思想而想上前的方锋然，在接收到这种讯息后立刻缩了回去。

　　毕竟，这可是越云的孙翔。

　　去年最佳新人，带领越云创造出不可思议的成绩，没有新秀墙，震惊所有人的天赋......这样一个十七岁生日还没过就被急着推出道的少年可不是一般人，他的目标也不是一般人感想的。

　　经理直接给了他一个战斗法师的账号。

　　经理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至于所谓欢迎会，更简直就是在向叶秋宣战。仿佛所有嘉世的高层都在向底下的人说明：看一叶之秋已经有继承人了，叶秋你也该下台了。

　　——不过似乎......当事人自己并没有这个自觉。

　　叶修走过去的时候孙翔正在打手速训练。

　　红色外套的人叼着饼干棒悠闲地靠在他身后的电脑桌上。孙翔狠狠瞪了眼屏幕，更加卖力地跟电脑较劲，手速如飞快如闪电。一局结束：36708分。他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个成绩比平均分两万高了将近一倍。他转头想露出挑衅的表情，结果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直接伸过来在他头发上呼噜两把：“有进步。”

　　“......你！”孙翔气得直接叫出来，结果又被“啪”的一下拍在头上：“你什么你，刘皓平均分都有四万。第一遍打你不熟，下一轮打不到五万别说你跟哥打过比赛啊。”叶修说完又在他头上随便揉了两把，叼着烟转身就往后走去新人哪里了。

　　莫名其妙被占便宜的孙翔气得差点跳起来跟他拼命。

　　——他身边温和可亲的副队成功制止了他。

　　“咳，小孙，你刚刚方法不太对，这个训练是针对职业的，你用的是狂战的手法打的是战法。嗯，你对战法还不太熟，要不要下轮先试试狂战？”

　　“谁对战法不熟了？！！”

　　副队成功收获一只“愤怒的孙翔”。

　　直到迎新会开完的时候，孙翔还是一脸郁卒的表情。

　　欢迎会本来就是占了大家的自由时间，结果被欢迎的人还一脸不乐意，这可不大好。经理咳嗽了好几声转移了好多次话题，才勉强把局面稳定住。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位被高价收入嘉世对一叶之秋梦寐以求的爷怎么就这么难伺候？结果直到欢迎会都结束，他才收到底下人的通知：孙翔已经在嘉世招待所住了一个月了。

　　被陶轩指着脸骂得鼻歪眼斜的崔立气得都快五脏移位了。

　　当然，如果知道他们辛辛苦苦弄过来想要赶走叶秋的大爷此时正在跟叶秋大眼瞪小眼，恐怕崔经理会直接吐血三升的。

　　孙翔此刻确实是一脸怒容。

　　没心没肺的叶修看到坐在欢迎会中央不仅不高兴还一脸“别惹爷”表情的孙翔，难得良心发现生出那么一点点愧疚之情，清咳两声，伸手呼噜呼噜毛：“行了啊，我这不节约空调吗？是我对不住你，赶明儿请你吃冰淇淋？”

　　“......你！”孙翔气得眼眶泛红。

　　很显然被狠狠打击了一个月然后又得知自己只是被耍了的孙翔此刻极度愤怒——尤其是他居然还替叶修担心会不会被扣工资！此刻的孙翔只恨不得上去把这个人咬死。

　　“咳咳，打不过我这不是理所当然么，你当哥十年荣耀是白打的？行了，你都跟我混了一个月了，闹什么脾气，不就是改个名儿么，适应适应，啊。”

　　“你才闹脾气！邱师傅是什么东西！”孙翔的怒火已经突破天际。

　　叶修咳了两声：“这个么，什么名儿都是我，都请你吃冰淇淋抵掉了啊，说好了。”

　　“我要炸鸡翅！”

　　刘皓听到“什么名儿都是我”这句话的时候，在心里暗搓搓地对着叶修鄙视了一番。

　　最后这件事情的解决方法是叶修连请孙翔吃了三天肯德基。直到第四天的时候叶修终于以“职业选手的营养均衡是严格规定”的为由禁止了孙翔为了躲避粉丝打扮成妖怪出门的行为，并且要挟他：“你要出门我可直接喊名儿了啊。”然后直接对着嘉世大门道：“哎哟孙翔，出门？一起呗？”

　　孙翔选手迫于淫威留在了嘉世食堂。

　　一个月过得很快。孙翔在嘉世的适应不算糟糕，原因是叶修一直带着他。虽然孙翔看起来正如叶修所说是“眼睛长在触角上”，但实际上他在某些事情上却意外的好说话。比如他从来不计较什么队长队员副队长，也不关心谁带领队伍谁负责战术——除了他糟糕的让人想把他扔出去的配合之外，这个新晋的战斗法师选手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进步着。

　　——但是他的目光始终只落在一叶之秋的身上。

　　孙翔想要一叶之秋，这是他来嘉世的唯一目的。

　　什么嘉世队长名门战队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他也不缺钱，更不在乎名声，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一叶之秋。

　　于是，孙翔的日常就变成了每天变着法找叶修的茬然后妄图跟他PK，但是只要叶修不想跟他打的时候他就一场也打不着。

　　但是十月八号那天，不甘心的孙翔领着一群人被叶修带领的清洁工队直接掀翻的时候，叶修对着一个月就学会战法顶级操作技术龙抬头的孙翔，难得没开嘲讽。

　　“真心和你说一句。”叶修说着，“你这个样子，不要打荣耀了，去玩超级玛丽或者小蜜蜂吧，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是叶修第一回对孙翔说重话。

　　孙翔是在网游里，趁着叶修帮清洁工老李他们打野图的时候，冲过去偷袭的。跟他一起的是训练室里的贺铭、申建和张家兴，还有嘉世网游公会嘉王朝的会长陈夜辉。贺铭现在是陶轩最信赖的人之一，早就盯着叶修想找机会把他打下来了。哪里想到这个新来的孙翔居然是个根本没眼色的呆子，一直被叶修压得死死的。好不容易他通过陈夜辉得知了叶修跟老李他们在刷图，立刻怂恿孙翔一起就过去。孙翔本来就太年轻，而且从越云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天之骄子。这样被叶修连着压两个月，他早就极度不甘心了。这边火一点，孙翔立刻就跟着窜了上去。

　　孙翔跟贺铭他们毕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贺铭几个人被叶修干净利落、十分无耻地一个一个直接干掉，然后剩下六个清洁工和一个叶修一起打孙翔。

　　孙翔用的是战队给的新战法，即便比起一叶之秋也不会有多逊色，而叶修用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网游小号。

　　但是即便这样，他们硬生生得把用斗者意志疯狂连击并且对着叶修使用龙抬头的孙翔给连死了。

　　叶修最后说了那句话。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训练室还亮着灯。

　　刘皓从后门外往里看了一眼：人都已经走完了。嘉世俱乐部这赛季的训练计划是晚上八点结束，整个训练室里只有自己的位置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刘皓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那个人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他轻轻颤了一下，飞快把手缩回去——可以看到他原本握住的是鼠标。

　　从暂停的屏幕来看，他是在一遍遍地放录像视频。

　　刘皓有些试探地望了一眼，从另一边的走道走到自己位置附近，却在做下去之前愣了一下。

　　孙翔衣服领口上有点湿。

　　训练室开着空调，绝对不会让处在紧张状态的队员们出汗手滑——当然也不会让人冻着。这......刘皓仔细从侧面观察了他一下。

　　只见他低着头，两只手搭在键盘上，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颜色偏浅的头发丝难得柔顺地贴在脸颊上，半遮住泛红的眼睛：键盘上还有水珠从上方滴落下来。

　　刘皓此刻几乎要禁不住在心里咒骂叶修了。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只见孙翔受惊似的又是一颤，却只是咬紧了嘴唇不说话，肩膀还有些一抽一抽的。

　　作孽啊。

　　刘皓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把声音放低，慢慢做下来打开自己的电脑平视屏幕，用十分和蔼可亲的声音轻轻开口道：“小孙啊，早点回去，训练室要关门了。”

　　孙翔不理他。

　　这家伙除了叶修，谁都不服——准确来说他嘴上连叶修都不服，但是很显然叶修今天狠狠戳到了他的痛处。

　　一个人先是连着两个月跟你天天比赛然后让你一场都赢不了，再用一堆垃圾小号干掉你们一群装备精良的，最后再直接告诉你你压根别打了，你怎么想？

　　尤其是，很显然的，叶修已经潜移默化成为了孙翔想要超越和被承认的对象。

　　这种打击，刘皓竟然难得的觉得感同身受——虽然他是另一个层面上的。

　　刘皓从口袋里掏出两包餐巾纸用空着的左手放在左边桌子上，也不转头看他，打开报表状若无心地开口：“小孙啊，你也来嘉世一个月了，跟大家磨合的怎么样？”

　　“有什么好磨合的。”

　　孙翔竟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嗡嗡的，有些沙哑，显然还带着一点哭腔。

　　“咳，”刘皓清了清嗓子，“你应该也能感觉到，队长的技术其实根本没有任何退步，是不是？他根本就是在巅峰状态，不是吗？”

　　没错，确实是这样，叶秋根本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已经老了，不行了！

　　孙翔不说话，但是显然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抽噎。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一叶之秋根本没有衰败！

　　那么，孙翔想的，到嘉世来，打败叶秋拿到一叶知秋，又算什么呢？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差距最多不过是账号卡，然而在经过暑假连续一个月的pk、甚至是今天的群p之后他才彻底知道，不是！

　　他跟叶秋的差距，根本不是一点半点。

　　这样，他到嘉世来，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那些值得炫耀的、被追捧的、让他骄傲的技术和天分，在叶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那他又到底还能干什么？！

　　孙翔越想越不开心。

　　“嗯，其实小孙，你想过没有，队长的个人状态这么好，嘉世为什么还会是这样？”

　　“......为什么？”

　　孙翔倒真是被问住了，本能地抬头。

　　刘皓从余光里看见他通红的眼睛，里面仿佛还带着不甘心和对自己的失望。刘皓微微舒了口气，轻声道：“小孙，你觉得嘉世的团队合作好么？”

　　好么？有什么不好？

　　孙翔莫名其妙。

　　刘皓本来想问他觉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合作，但是转念一想，却是说了另一句话。

　　“就好像你跟大家一起玩堆沙子，虽然都在堆，但是并没有合作。一人堆一堆沙子的时候，对方已经堆堡垒了......大概，是这样？”

　　孙翔半天没说话，红着眼睛，似乎是在思考。

　　“咳，所以嘉世就是这样。今天跟你一起去打队长的几个，跟剩下的人并不在干同一件事。但是如果你不能跟人打配合，那你的价值就失去了。因为现在嘉世是双战法，不需要两个攻击先锋。队长沐橙跟我好歹还能成一线，如果队长也退了，你怎么打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