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英僵硬地向玉璧点点头,不及开口,就又听见西门吹雪说:“峨眉剑法,刀剑双杀,今日可否让我领教一番?”
玉璧心中一凛,却见苏少英满脸涨红,一双漆黑的眼里盛满惊惧和不甘。他已越过玉璧,面向西门吹雪站立,右手将宝剑握的死紧,道:“能向西门庄主讨教,是在下的荣幸。”
西门吹雪望着他,从座位上轻轻地站了起来,然后轻轻地走出门去。苏少英也跟着他走到客栈外面。
客栈外是一个交叉路口,陆陆续续走过行人和马车,西门吹雪翻身一跃立在了客栈屋顶上。苏少英也翻到了他对面。
西门吹雪已从背后抽出了一柄古朴的长剑,苏少英也已挽出一个起式,眨眼间他们便相互拆了三招。
玉璧仰头望着他们,心中焦急,忍不住对一旁观战的峨眉四秀说:“你们怎么不阻止他们?”
孰料其中一个少女挑起眉眼道:“我师兄未必会输。”
玉璧便知那是老四石秀雪,对她道:“不是会输,而是会死。你莫非不知道西门吹雪剑下无活口?”
石秀雪冷哼一声,竟转头不理玉璧。却是老大马秀真冷声道:“西门吹雪邀师兄比试剑法,莫非三英四秀还有退缩的道理?”
玉璧一噎,竟真不知如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所谓执念
马秀真说的没错,任何一个人要找三英四秀比剑,他们绝对不会拒绝,不只因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也因他们的身份和骄傲不容许他们推辞。
玉璧叹了口气,低着头不想去看屋顶上的打斗。西门吹雪的剑法,岂是一个苏少英能比得过的。
果然,玉璧一口气才叹出不久,苏少英的尸体已从屋顶上滚了下来。四秀抢上前接住,皆是双目赤红,恨恨瞪着西门吹雪,而石秀雪一怒之下拔出双剑竟飞身朝西门吹雪攻去。
但她的剑刚刺出一瞬,就再也动不了了。
陆小凤的两根手指正夹着石秀雪的短剑,他对她说:“你的功夫是不是比苏少英还好?”
石秀雪眼里已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就算不是,我也要杀了西门吹雪为师兄报仇。”
陆小凤轻轻摇头,“你没有办法替你师兄报仇,你和你的师姐们都打不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杀人,不分男女,你们若对他出剑,便是自寻死路。”
石秀雪瞪着陆小凤,竟突然冷笑起来,手腕一翻抽回短剑,对西门吹雪道:“明晨日出,你敢不敢跟我走?”
西门吹雪淡淡望着石秀雪,目光中已有孤寂之色,他的声音也淡下许多,“有何不敢。”
“好!西门吹雪,明晨日出,我和我师姐在客栈门口等你,你可不要爽约。”
马车嗒嗒走近,马秀真和另外两个少女已经把苏少英的尸体搬进马车,石秀雪深深看了一眼陆小凤,头也不回地和师姐们离开了。
陆小凤不禁叹息,低低地说:“女孩子们为什么都要学剑呢?”
“因为她们的师父学剑。”花满楼突然道。
陆小凤眼睛一亮,道:“你是说,她其实是想让西门吹雪和她们的师父比剑?”
蓝剑在一旁淡淡道:“独孤一鹤。”
这名字一出,西门吹雪的眼睛也亮了,竟比陆小凤眼里的光芒更盛。他把长剑插回背后的剑鞘,脚下轻点,人已到了客栈二楼,转身进了房间。
第二个把自己关进房里的是玉璧。他连蓝剑也给关在外面,不让他进去。
玉璧独自躺在床上,痛苦地皱起眉,他的伤口很疼,更疼的却是他心里道不明的一份失落。苏少英死了,在他刻意阻挠之下,还是死在西门吹雪的剑下。在西门吹雪和苏少英过招的过程中,玉璧不是没想过冲进去直接打断两人,但他站在地上仰视那两个人的时候,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莫说西门吹雪肯不肯卖他一分薄面,即使他今天真的救下了苏少英,明天、后天,还有以后的日子,苏少英都有无数个机会死在西门吹雪手里。那么,他今天出手救人,又有何意义?
玉璧闭上眼,忍住伤口的疼痛,却忍不住脑海中不断回响的念头——要被西门吹雪杀死的人,无论他怎么补救,都注定要死在他的剑下。
苏少英,叶孤鸿,还有叶孤城。
“扣扣。”敲门声响起,蓝剑的声音淡淡传进房间,“该吃晚饭了。”
玉璧没有回答,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
过了一会儿,蓝剑轻轻推开房门,手中端着盛好的饭菜。玉璧闭眼躺在床上,重重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吃。”
“哪里难受?”
“头疼。”
蓝剑已坐到床头,闻言伸出手覆上玉璧额头试了下温度,得知他并没有发烧,便道:“莫要多想。”
“胸口也疼。”玉璧道。
蓝剑把玉璧胸口的被褥往下拉了拉,道:“你伤的很重。”他语气沉重,竟透着浓浓的怒意。
玉璧这才睁开眼看向床边的人,带着歉意道:“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是我执念太深。”
孰料蓝剑眼里寒芒一闪,定定看着玉璧道:“即便不为你,我也会和西门吹雪一战,你要知道我也练剑。我那日输给西门吹雪,下一次却不会输得那样惨。”再下一次,未必会输,再再下一次,取人性命的便不再是西门吹雪的剑。
玉璧把那道寒光明明白白看进眼里,也把蓝剑的话清清楚楚听进耳里,他猛然一凛,顿时一口心血喷出,拋下几滴落在蓝剑深蓝色的衣袖上。
蓝剑心下一惊,赶忙扶起玉璧,不料手腕竟被他一把抓住,刚刚呕血的人已猛烈咳嗽起来,抓住蓝剑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别……咳咳……别和他……”玉璧咳得满脸通红,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竟是鲜血堵了咽喉,连呼吸都一下子阻滞起来。
蓝剑急忙伸出两指点向玉璧腹下穴道,令他吐出淤血,又立刻止血,再灌下半碗清水,便缓缓拍着玉璧脊背替他顺气。待他脸色稍好,气息渐畅,蓝剑才放下心,静静地坐在床边待玉璧平复心绪,而他的左手却始终没有主动挣脱玉璧的钳制,好似那被抓出五道红痕的手腕不是他的一样。
阵阵清风拂起青纱帐,将床帏内的血腥味赶走,玉璧脱力地靠在软枕上,这才发现自己还把蓝剑的手腕攥在手里,他五指一松,就瞧见了那发红的指印。
玉璧一阵尴尬,似乎刚才吐血已让他脑部供血不足,任凭他怎么想都是一团浆糊,却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脑袋一蒙,便道:“咳,我不是疼,就是被口水呛住了……”
蓝剑略放下手腕,侧眼静静地看着玉璧。这会儿玉璧倒真像是被口水呛住一般又咳了两声,才道:“你早点休息吧,明早还有约呢。对了!你明天日出前千万要叫醒我,我必须跟西门吹雪一起去!”玉璧两眼睁得大大的,表情十分严肃,好像真在吩咐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样。
蓝剑点了点头,玉璧才放心地躺下去闭眼睡觉。
蓝剑站起身,却没有走开,迟疑一会儿才淡淡道:“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天还未黑。”
玉璧睁开眼瞟他道:“我刚才是躺了两个时辰,又没有睡着,现在累得很!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啊!”然后他又理直气壮地闭起眼睛,开始睡觉。
蓝剑也不知叹气没有,反正玉璧是没听见,只是他临近睡着前也没有听见蓝剑离去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剧情走错
第二日蓝剑果然在日出之前叫醒了玉璧,一本正经地伺候他起床,可是这位睡神拖拖拉拉,最后竟不得不运起“天外飞仙”的轻功去追西门吹雪一行人。
他和蓝剑追到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就看见石秀雪和她的师姐们并排站在前厅门外。那四个女孩子已经不是昨日见到的那副神气,每一个人看着门里的眼神都夹着刀子,但她们始终没有拔出剑来。
此时的珠光宝气阁也不同昨日风光。白幔悬梁,悼词环墙,奠字覆棺之上。门庭冷清,阵阵风凄,哀伤若春寒意。
这风中夹杂的阴森寒意竟真侵入皮肤,叫人脊背发寒。玉璧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踏上台阶看向门里。他刚挨近门,原本半阖着的两扇木门竟一下子被剑气轰开,纸风筝一样飞到院中摔在假山上彻底破了。
玉璧闪得快,眼睁睁看着那两扇木门撞上假山,再回头就见一个穿道袍的人正背对着他,直挺挺地站着。玉璧还没认出那是谁,这个人就突然仰面倒了下来,出现在他后面的人,正是一身雪白长袍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剑仍旧干干净净,只除了剑尖那一点血红。
玉璧不禁愣住,只因他的视线突然和西门吹雪的视线碰上,一股冷意从他心底升起,比春寒冷风还要冰凉入骨。
突然,玉璧耳朵一动,捕捉到空气里一丝细微的波动,他反手一挥,一根银针就从他指间飞出,随后“铮”的一声,显然是撞掉了另一根银针。
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还有蓝剑和玉璧,立刻朝大门外面追去,他们在那一瞬间就发现院墙之外有三个人正在分别朝三个方向跑开,于是他们就往那三个方向追去。
玉璧和蓝剑追了一段路,在不熟悉的街道上终究是把人给追丢了。他们返回珠光宝气阁的时候,西门吹雪、花门楼和陆小凤也刚刚回来,看样子都没有追上。
但是他们踏入珠光宝气阁的大门的时候,就再也迈不出一步。因为门内前院的空地上,正躺着四个少女。她们的呼吸已经停止,身体也已经凉透了。
玉璧眼神一颤,拔腿跑向其中一个少女。那少女一身鹅黄长裙,乌发及腰,衬得整张脸愈发惨白,也衬得她的嘴唇异常青紫。玉璧左手翻起少女的眼皮,右手指尖已夹住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她身上几处大穴连续扎针,手法熟练,速度飞快,竟似江湖艺人变法术一样,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有这样奇妙的针法的大夫,难道救不回一个中毒的人?有这样果决的判断力的大夫,难道救不回一个将死之人?
可是如果这个人已经死了,呼吸已止,心跳已停,除非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否则,谁也没办法救回来的。
陆小凤蹲下身,将另外三个少女一一看过,又捡起被玉璧打落的银针,道:“针上有剧毒,见血封侯,她们都被毒死了。”
花满楼哀叹道:“玉璧,她们都已经死了,没办法救了。”
听到花满楼哀伤的叹息声,玉璧才似回过神来,怔怔地停了手上的动作。他这才发现自己捏着银针的手指竟在发抖。
指尖轻微的抖动反射到他心里却是震颤得十分厉害。“怎么会……这不可能……”他茫然不解地抬起头,却是看向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质问似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他,其他人也没有办法回答他。
玉璧大声说道:“西门吹雪!你快来看看她!她中毒了!你快来救她啊!”
西门吹雪冷冷望着玉璧,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见他在叫他去做什么,也好像听见了却不愿理会。
玉璧不再去看西门吹雪,而是低下头凝视着怀中的孙秀青。鹅黄的衣裙,惨白的脸庞,就像是秋日清晨披着白霜的枯草一样,她的生命也在寒风中逝去。
玉璧闭了闭眼,令蓝剑去找棺材铺买来五副棺材,将四个少女和她们的师父平独鹤安葬在城外的林子里。
林子里格外安静,肃穆、哀伤。
玉璧低头站在孙秀青的墓前,怎么也想不通。一天以前,无论他怎么阻拦,苏少英都被西门吹雪杀死了。一天以后,他刻意帮助孙秀青免于中毒,却叫她死在毒针之下。他想救的人,救不了,那是命该如此。可本不该死的人,却已经躺在坟墓里,再无生还的可能。这不是和命运背道而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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