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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说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叶修的脸上那种带着凉薄的表情让他有些心慌。

　　他觉得叶秋不该是这样的。至少这两个月以来他熟悉的叶秋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过去，他其实跟叶修都没有过太多相处。两个月几乎被强制看管的日子过去后，他发现自己明明应该已经对这个嘉世队长了若指掌，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叶修的这个表情......简直像是回到了最开始那个模样。

　　用冷淡嘲讽的表情，看都不看他一眼，对着被他找过来想培养成自己人的陈夜辉说：“你不适合进战队，放弃吧。”

　　然后对着地下的队员说：“该训练的训练去，别学你们副队整天不练技术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眼里根本不把自己视作一个需要被关注的人。

　　刘皓心里觉得有些冷了。

　　他抬起手，想说些什么。叶修似乎因为这个动作暂缓了要关门的右手，他却哆嗦了半天，最后只说出来一句话。

　　“叶哥......我最近、最近状态不太好，能不能不......”

　　然后他绝望地闭上眼。

　　他想说能不能不打。但是他知道，叶修会说，不能。

　　然后，他看见叶修的动作停了。

　　就像一幕静默的哑剧，在倒退。

　　那只把门推上一半的手重新拉开门，然后手的主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走了。

　　

 

　　☆、19

 

　　——轨迹

　　叶修最近不太对。

　　苏沐橙有些担忧地看着依旧每天吃饭睡觉打荣耀、现在正在专心刷副本的叶修。版本更新快要来了，这家伙正赶着最后一波大捞一笔。他虽然不是大病，但也初愈。打完轮回都过了一个礼拜了，他这才算是除了病根。

　　上周的比赛又输了。

　　这回没那么惨。对上的弱队，最后以微弱的劣势一人之差输了团队赛。活到最后的，居然是刘皓。

　　刘皓整场都跟缩头乌龟似的，当然能活了。苏沐橙对此毫不掩饰的不满。

　　叶修病愈回来后倒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盯着刘皓。上次的事情大家看的都清楚，刘皓的态度明显不端正。苏沐橙原本以为叶修是终于放弃了努力，虽然为他能轻松下来感到欣慰，但也不免担心愿意——从前刘皓干的比这更糟的事多了去了，也没见叶修这样啊？

　　苏沐橙真的有点担心，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长本事了啊。剩下的都注意这点，下回要是再出这种事谁该抗谁抗去。”

　　叶修说完直接叼着没点的烟出了门。

　　训练室里的人面面相觑。

　　王泽正在整理资料，听到叶修这句话差点没把资料给扔了。手里的文件厚厚一沓，他将将举起来，好不容易抱到刘皓面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半天才开口：

　　“那个，副队，您要不要看看？”

　　今儿个被叶修骂的人是贺铭。

　　贺铭干了什么事儿呢？嘿。这哥们儿也不知是急功近利还是怎么地的，居然休息时间跑上网游公会打材料去了。打的不是别的，就是叶修现在缺的想给关榕飞的特殊材料。结果很不幸的，因为水平不够，被人打死了。打死了不要紧，其实对面八成也是职业玩家。

　　问题是他身份暴露了。

　　这下可好，职业玩家在网游里被人干死，丢人丢到外婆桥了。公会那边的陈夜辉还跟叶修有私人恩怨，贺铭也根本不敢让叶修出面。结果方锋然这个草履虫居然把贺铭这事给说出去了，叶修根本不管他，最后还是刘皓打圆场去找的陈夜辉。末了叶修提都没提刘皓，直接撂了那句话就走了。

　　弄得众人都不知道刘皓到底是得罪了谁。

　　王泽递过去的时候，偷偷观察了一眼。

　　刘皓低垂的眼睛泛着浅淡的乌青色，显然有一阵子没怎么好好休息了。自从从轮回回来，叶修就莫名其妙地不再管事情，简直回到了王泽刚来那阵子的模样。但是也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叶修替刘皓增加了很多任务，这些东西都是录入中心电脑的，不会任意减少；加上刘皓随着比赛进程的增加要整理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事上叶修又是三不管，刘皓整个人都转成了陀螺。

　　副队该不会晚上还在寝室里加练吧？王泽这样想。

　　其实以刘皓的能力来说，这些事情还不至于让他焦头烂额。

　　真正可怕的是，空虚。

　　无尽的空虚感包围着他整个生活。就像是你每天都睡在床上，突然有一天，床没了，你只能睡在地板上。

　　叶秋不是床。

　　叶秋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好用。那他是什么呢？

　　刘皓躺在床上想这个床的问题。

　　叶修对王泽似乎还挺不错的。

　　上午训练的时候，叶修例行查看时，专门指点了王泽一二。年轻人么，总是比较拘谨，听了叶修难得的赞赏紧张得之结巴——看到一半，就出了贺铭的事情。

　　“那个，前辈，要不要想办法调整一下舆论什么的？这个......”

　　职业选手丢了人，公会会长总该出来澄清一下引导引导舆论。问题是贺铭是偷偷跑过去的，陈夜辉跟他又不熟。贺铭就想着结束的时候找一下刘皓，但是又怕到时候消息已经传开了弄得人尽皆知，然后局面就不好收拾——保持职业选手的神秘性和强大的形象一向是嘉世公关的重点所在。尤其是有神神秘秘的联盟第一大神在俱乐部，嘉世这张牌打得相当有效。因此，要是让人知道一个职业选手跑到网游里就这么轻易在野外被人杀了，那可有点麻烦——而且对方是谁都没弄清楚。

　　所以贺铭咬牙想找机会去喊刘皓。训练室那么安静，他正愁着，就想给刘皓发短信。结果手机还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写了个小纸条想传过去，然后......

　　然后就被愚蠢的方锋然给截胡了。

　　贺铭心里恨得骂娘。

　　叶修轻描淡写地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读了一遍，哂笑一声：

　　“挺闲的啊，贺铭？”

　　叶修自始至终都没提刘皓的名字。

　　但是刘皓知道纸条是给他的。

　　找陈夜辉，还能给谁？

　　可是叶修虽然是在教训贺铭，却当他不存在。

　　刘皓突然就想起第一个清算的周六那天晚上，叶修说：

　　“你以为我天天闲着没事干么。”

　　叶修挺忙的，每天几乎能看见他的时候都守着电脑。偶尔好不容易抽出点空来，也就是指导指导新人，布置布置战术。刘皓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他这么忙。

　　刘皓有点走神，屏幕上的人已经躺下了。

　　他想，叶修到底对他干了什么呢？

　　刘皓家里是典型的精打细算。本来么，两个孩子养起来就费点钱，做生意赚钱也不容易，父母都见不着多少回面，每天在院子里遇到的都是出身差不多的小孩。今天你要是不注意，说不定明天就被骗了几根棒棒糖。刘皓把账算的特别明白，从来不吃亏。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父母眼中“挺有出息的。”

　　刘皓想着，对啊，这样就是对的。任何时候你都得为自己打算，只有不断想办法要，跟人搞好关系然后再利用他，用一块钱换十块钱，然后才能得到。

　　刘皓觉得这样是对的。

　　后来到嘉世，他更把这些小方法贯彻得彻底。用一张面具脸跟所有人笑着相处，成为人人口中的好人，然后暗中算计着每一份得失，再小心翼翼的用一点无关紧要的利益来换取更大的得到。

　　刘皓一直很成功，成功到训练营里那个天真愚蠢的、技术远在他之上的小鬼在推荐人选的时候选了他，而他只用了一点钱就把那个小鬼改了成绩挤了出去。

　　还有王泽，一点点举手之劳就能让他对刘皓感激涕零。

　　刘皓真的很成功。

　　但他从没得到过叶修哪怕一句认可。

　　连一句副队辛苦了都没有。从头上任的第一天，他听到的只有叶修对他心术不正的斥责，看见的只有叶修嘲讽的脸色。

　　他哪里心术不正了！他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来！

　　为此，他从真正付出，他永远只想着得到。

　　那么叶秋呢？

　　他看着坐在那里拿着王泽的鼠标示范操作给王泽看的叶秋。叶秋是荣耀的教科书，全职业的大师。对他来说，指导任何一个人都不是问题。

　　叶秋从来没指导过刘皓。

　　但是，

　　刘皓突然想起来。

　　两个月前竞技场的那一回，居然是叶秋两年来第一次陪他打指导赛——虽然打的时候刘皓根本意识不到。

　　刘皓就忽然想到，以前在训练营的时候，好像叶秋也这么教过他。

　　他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

　　这两个月叶秋到底教了他什么？

　　叶秋付出的是什么？                        

　　

 

　　☆、20

 

　　刘皓不知道。

　　王泽抱着文件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试探性地又问了句：“副队？”

　　刘皓就像突然被一板砖拍醒了似的一个激灵，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麻烦你了小王。”

　　即便他笑得再自然，王泽都觉得这个笑容有些勉强。

　　他挠了挠头，回了一个宽慰的眼神。

　　突然他想，不知道队长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刘皓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已经退役的前辈。这个前辈曾经在过渡期当过一年半的嘉世副队，可以算是刘皓少数认识的老人。这位副队比吴雪峰小上几岁，也是网游时代就开始玩荣耀的，只可惜技术普通，而且家里也有自己的生意。他退役以后就接手了嘉世附近家里的老字号，过着挺悠闲的生活。

　　“对了小刘，吴哥回来了，你见过吗？”

　　“吴哥？”

　　“你不知道？就是嘉世第一任副队吴雪峰啊！我记得他应该在你在训练营的时候就见过你，不过你可能跟他没什么接触。之前吴哥还跟我说过，他这个老副队应该跟小副队见见面回忆一下往事来着。哈哈，不过你们年轻人，跟老吴哥说不定还有点代沟，吴哥就没冒冒失失地跑去嘉世看。”他似乎叹了口气：“毕竟现在的嘉世也不是以前那个嘉世嘞。”

　　“吴哥......不是出国了吗？”

　　“是啊，他就这三个月回来，月底就走了。我记得他家以前就住在嘉世附近。哦对了，好像他出国以后房子还是小叶子定期打扫的。哈哈，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牌位了，未来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嘞！”

　　.....小叶子，难道是叶秋？

　　在某一个瞬间，刘皓的嘴巴突然快过了大脑。

　　“那个，郑哥，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吴前辈？”

　　“哥又不是要饭的，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我容易么我。拿来拿来，哥给你点儿糖吃啊。”

　　叶修一手拿着鼠标一手拿着电话，嘴里叼着烟。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气得不轻，半天没说出话来。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对了，”

　　叶修已经准备挂电话了，结果那边反而又响起来。

　　“上回你支使阿唐给你干的什么勾当。”

　　“切，什么叫勾当。”

　　叶修十分不满地啧啧两句，强烈对对面的形容提出抗议。他懒洋洋地开口，对方的声音却是一本正经：“据我所知，你虽然是个混蛋，但是这几年没动过家庭关系。”

　　“什么叫家庭关系。”

　　叶修用牙咬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