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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皓不可能想不到其中利害。

　　但他居然，就真干出了这么件看似愚蠢之极的事。

　　其实，刘皓张嘴的时候说出来的不是虚情假意的恭维，而是一看就发自内心的讽刺，叶修一开始还是觉得不错的。毕竟带了他这么久，如果他还是只能从嘴里说出假话，那也别让他呆着了。但是紧接着，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可能有任何一个身为副队负有责任的人这么说话！满口胡言乱语，造谣生事，甚至还差点泄露机密！他这是想干什么？！

　　叶修竟然觉得稍稍有些看不懂。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没去背后捅刀子。伪君子变成真小人，真不知道是让人该哭还是该笑。

　　文件读到后面的时候，刘皓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心惊，怕得差点连手里的文件都扔了！结果一个不留神——差行了。

　　刘皓咳了几声，余光接触到叶修晦暗不明的眼神的时候狠狠打了个冷颤。

　　读完，他又清了清嗓子，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些颤抖。

　　“嗯咳，各位学员，你们如今已经成为嘉世的一份子，大家要互相有爱才行。那个，刚刚我跟邱非同学只是开了个玩笑，因为......我对邱非的实力十分感兴趣，他有非常厚实的基础。邱非的视频我都看了，能力无需质疑，大家要跟他多学学！”说完，他露出一个极为和蔼的笑容，点了点头就退到后面去了。

　　到最后，倒是终于恢复了好人副队的模样。

　　“我说副队，”

　　叶修懒洋洋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咱俩都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你跟这批新进的打一场指导赛，我记数据。每个人打的时候，其他人就在他边上看着，用同一台机器，这样也公平点。后面那些，你，对！就是你！别往后躲。别躲啊！一个都少不了！”

　　他说完，又状若无心地点了点桌子：“副队，你打出点样子啊，别太客气了。”

　　刘皓的脸白了一圈。

　　结果根本不用猜测，显而易见。

　　刘皓的技术在联盟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是一流水准。毕竟身为嘉世的副队，他一直都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尤其这半年，在叶修手底下虽然是苦不堪言，但技术尤其是专注力真是有了长足进步。并且叶修在扔了他的《厚黑学》的同时，还硬给他塞了一堆管理和辅助管理的专业书籍，看那架势倒真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吴雪峰一样的全能副队。

　　那些刚进训练营的小孩怎么可能是刘皓的对手。刘皓也不用全力，一边温和地用言语指导他们行动一边慢悠悠地比划着，很快就赢了一轮又一轮。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堂堂嘉世副队，他们这些新进的小鬼怎么可能是对手？

　　然而那儿还有个邱非。

　　邱非刚一上场，立刻就展现出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攻势。他的动作快、准、狠，而且毫不犹豫，甚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杀气。战法原本就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职业，原本连走路都会摔倒的小魔法师在转职后一跃而成为最强的斗士，依靠不可阻挡的攻势以攻为守，与邱非的风格极为相合。

　　跟叶秋不一样。

　　刘皓忽然有些心惊。

　　他跟叶秋的风格不一样。

　　原来这个刚入嘉世，甚至连全日制训练都还没开始、只是在走读的少年人，竟然根本没打算跟一叶之秋走一条路！

　　战斗格式的动作干脆利落。尽管他的技术已经远远超于常人，但毕竟还不是刘皓的对手。尽管如此，要游刃有余地跟他打指导赛，刘皓也是不敢掉以轻心。神思流转之间，竟然是用了全力。

　　直到听到邱非后面有人发出赞叹，他才忽然从什么情绪里走出来。

　　屏幕上的战斗格式已经倒下了，大大的“荣耀”两个字占据了整片天地。目睹了这一场战斗的新人无不瞠目结舌，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跟邱非一较高下——选入新人后封闭训练期间大家都是平时都忙的一塌糊涂，这时候正是切磋的好时机。

　　不过，后面一个小鬼无心的话却打破了几乎凝滞的空气。

　　“副队果然很看重邱非啊，竟然跟他打了这么久！”

　　17分钟。

　　刘皓愣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打了17分钟！

　　在过程中，他也有些跃跃欲试，有些莫名的激情被激发出来。这个小鬼的实力不如他，但假以时日到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必定在他之上。他不甘心，他也想要赢！但同时，他又被战斗本身所牵引。

　　刘皓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在不断颤抖。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跟人这样比赛的经历了。

　　甚至在赛场上，他都必须想着集体的利益——他以打擂台赛见长，所以每一次都必须精心分析敌人的血量，然后决定自己需要给他加上什么异常状态、或者给他带来什么节奏上乃至心理上的变化。

　　而像这样，无关胜负，却又不能输的比赛，在不断的交锋中用尽所有手段，把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拆开令之束手无策，这样的比试几乎让他沉浸其中为之疯狂。

　　没错，刘皓根本不是一个享受狂暴胜利的人，不然他也不会选择魔剑士这样一个具有辅助能力的角色。他最初选择荣耀的时候，最痴迷的便是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来获得别人的赞扬。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获得了一句“你好厉害啊”。

　　刘皓依然沉浸在对往事无限的回忆之中。

　　战斗的热血沸腾是短暂的，然而心灵的豁然开朗却是长久的。

　　他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当初打荣耀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发泄情绪也不是那么重要。他真正想要的，依然是肯定和赞扬。

　　所以这些未必要在荣耀游戏中实现。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会被压在叶秋的光环下，所以开始想尽办法出头。在人际上，在管理上。他看了那么多书，花了那么多心思去跟别人打交道，归根究底也都只为了这个。

　　他突然想，其实如果邱非突然像王泽那样崇拜他的话，那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后辈的。

　　善恶并非只在一念之间。因为善与恶本身就没有绝对的界限。

　　一个人可以对朋友两肋插刀，也可以对敌人残忍至极。

　　只是刘皓一直是叶修的敌人。

　　刘皓在模模糊糊中似乎觉得，如果叶修能够成为朋友......那样，也不错。

　　然而不错这个念头只维持了几毫秒，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做的不错。邱非，数据都传邮件了你自己看啊。”

　　叶修懒洋洋的声音就如同一道惊雷，一下把刘皓整个人都劈成了两半。

　　“既然大家都在一起训练，了解彼此的实力也是必要的。今天也算是第一课。下回每个月我都跟副队来一趟啊，一个个都精神点。年轻人嘛，不要总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你们可还大有可为呢。”

　　你才是那个最不精神的吧！打着哈欠的老张在一边腹诽。

　　训练营之祸最后就这么风雨无波地过去了。闲话连新人训练室的大门都没传出去，隔壁全日制训练的少青年们还在为了出道日的到来而不懈奋斗。今年有三四个都不错，明年顺利的话至少其中有两个能带出来。尽管其中没有诸如越云的新人那样的天才，但是都是有培养潜力的对手。重要的是——邱非依旧在。

　　邱非是实力大家看的清清楚楚，无可辩驳。而且刘皓除了公开声明外，事后还专门去找了他，虽然他的台词并没有一句道歉，而虚情假意是他最擅长的。

　　他只是说，小邱啊，咳，好好努力，你到我这个年纪一定比我打得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不记得叶秋还在后面听。

　　傍晚的时候天很冷。虽然是出暖花开的季节，但H市最后一波寒流依然还在顽强抗争。春姑娘可真不容易啊，每回大老远地过来都得跟严冬一个老头似的家伙打架。刘皓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神不知道游哪儿去了。

　　从训练营出来的时候，天麻麻黑。刘皓跟在叶修后面一米开外的地方像个木棍似地走，那做贼心虚的表情倒像是刚刚打破邻居家玻璃被老爹领回家的顽皮小孩。可惜，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所谓物极必反，怕到极点就是真英雄。刘皓现在就是个真英雄。他一点都不慌不忙地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的活路有几成，叶秋会不会压到周六一起秋后算账，这个礼拜的比赛还能不能打，邱非会不会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他本来是根本不会管邱非怎么想的，但是人的情绪啊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刚刚他还恨得牙痒痒，现在反而觉得有些复杂了。

　　这个邱非，他并不是甘心于去继承一叶之秋的风格的。

　　但是不管怎么着，孙翔一来，他肯定就会没了位置。

　　这么想想他也挺惨的。叶秋再厉害也斗不过陶轩：他根本不管啊！像他这种人，一辈子也做不了管人的，只能做被管的。一点都不上进！刘皓在内心鄙视道。

　　可是上进有什么用呢？

　　刘皓想，自己读再多那些管理呀人事呀甚至经济法律的书，自己一个小小的打游戏的运动员，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拿来自我表彰？

　　胡思乱想的功夫，真英雄刘皓甚至都没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然后下一秒他就变成了狗熊。

　　“啊！”刘皓痛叫一声，眼冒金星。抬头一看，撞到了食堂的大门。

　　叶秋在一旁嘲讽地笑。

　　“怎么了副队，下午不是挺能耐的吗？”

　　刘皓立刻就冻住了。

　　北风那个吹呀。尽管东风已经来了，吹到他身上依然的北风的感觉。

　　白马啸西风？不对，那好像不是用来形容风的。

　　总之，刘皓连着大脑和身体一起冻住了。

　　叶修哂笑一声，也不理他，直接抬步就往屋里走。这时候训练室的队员还没散，偌大的食堂只有空调的嗡嗡嗡和掌勺大师傅的吆喝声。刘皓觉得半天都没暖过来，整个人反而越来越冷。

　　“怕？”

　　叶修斜睨着他，眼神里啥意思都看不懂。

　　刘皓生生打了个哆嗦。

　　“没，没，叶哥......”

　　刘皓但凡喊出“叶哥”而不是“队长”的时候，那一定是已经出于本能而不是思考状态了。

　　叶修没理他，倒是没饿着他，直接要了两份标配食物。刘皓嚼着米饭，真真明白了什么叫味同嚼蜡。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显然叶修更喜欢当下这个十五。

　　于是晚上回到宿舍，叶修压根就没往自己屋看。

　　刘皓硬着头皮用钥匙打开门，看见立式衣架上挂着的那条皮质武装带正在向向他招手。

　　好可怕。

　　刘皓“咕嘟”一声吞咽了一口。

　　

 

　　☆、27

 

　　叶修把门关上的时候，刘皓清楚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是进来的人只是随便坐在了桌子边上，然后对着背对着他连外套都不敢脱的副队发出一声促狭的笑。

　　“愣着干嘛啊副队，你回家不换衣服？”

　　这、这要怎么换？

　　刘皓忽然觉得脸上莫名其妙有点烧。

　　虽然都是大男人，但他总觉得，这样不，嗯，不太好......

　　哆哆嗦嗦地换上睡衣睡裤，哆哆嗦嗦地坐到床头距离叶修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刘皓发出“嘿嘿”几声干笑，然后不说话。

　　“没话说啊？没话说就我说了啊。”

　　这话说的真好听。

　　刘皓没心思吐槽，只能低着头微微点点。

　　“来，你也别给我摆什么架势了。说说，今年脑子里进什么水了。”

　　就刘皓当时的状况与后续的一系列反应来看，他完全是冲动行为。但是邱非根本不可能是挑事的人，所以叶修认为前面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谁刺激他了？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