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想了想:"骆神医,应该有办法。"
皇帝皱眉:"冉平么?也罢。云公子对五郎极好,为何不能……"
"草民无法说明缘故,陛下见谅。"叶孤城肃然一躬。
皇帝叹息摇头:"云公子给朕留了个大难题啊。"
骆其安开的方子里有安神的成分,太子醒来的时候很少。
"师父,师父……"髓引拔毒后,太子第一次睁开眼就看到师父陪在他身边。他很开心,挣起来蹭到师父怀里撒娇:"师父,您回来了,太好了。您不应该去找药,很危险。我很担心。我还怕您不要我了。骆姐姐说得很对,您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师父……"
叶孤城揉揉他的脸:"骆姐姐?"
"嗯,就是骆神医家小姐姐啊。她的声音很好听。我痛得不肯换药,她还唱歌给我听呢。"
"太任性。"叶孤城淡笑。
"嗯,我不会了。我会好好学功夫,再也不闹脾气了。"小孩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真的吗?叶孤城的眼神有些悠远。
"骆神医说,我的骨伤恢复得很好。"太子笑眯眯地抬起右手。
"师父……"太子带着笑意坠入梦中。
几日后。
骆其安似笑非笑:"云公子真是不遗余力。太子手上的淤血化得很快。虽然以后不能使力,但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哦,对了,皇帝陛下又问我要一剂奇药,用在他亲亲儿子身上。我就不懂了。云公子可知缘故?"
叶孤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皇帝不会害太子。骆神医只管配药便是,何必担忧?"
骆其安面色凝重:"大哥也这么说,唉,也对,狗皇帝家小崽子的事,我有啥好说的?"
叶孤城皱起眉,不作声。
骆其安说到做到。太子醒来的时候越发少了,通常说不了几句话就又睡了过去。
骆其安微笑着面对他的冷气:"云公子,这是应皇帝陛下的要求,放心,绝不会伤到他的。"
"不会伤到他的身体。"骆其安补充道:"而需要起效的部分,我也会做到,否则不是枉费云公子一直称我‘神医’?"
叶孤城盯着他看了他半晌,走了出去。
月悬树梢,稍欠圆匀。明晃晃的光,让他觉得刺目。
明天……又到月圆的日子了……
☆、故事
皇帝觉得自己命很苦。有成堆的破事要批不说,近来又多了腰伤,更甚者,还得给某小叶城主提供故事。
故事还不能敷衍含糊过去。少年的问题直指真相,直截了当。
"你为什么去白云城?只是为了沈将军的事?"
"烟雨楼到底是怎么回事?被调包的时候你在哪里?叶孤城和你在一起吗?"
"宫九那件事,你们一起演戏,你真那么相信他?"
……
少年来听故事。皇帝用春秋的笔法草草说完以为可以蒙混过去,少年立马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他头痛欲裂,趴在御案上装死:"云韶,你去找圻儿玩好不好?或者出去逛逛?我年纪大了,哪能记住那么多事……"
少年清冽的声音:"你不记得了?"
皇帝连忙应道:"是啊。"
少年皱眉:"你说谎。"
皇帝掩着眉眼闷笑:"呵呵,随你怎么想。去找太子玩吧,我忙。"
少年冷气溢出:"你答应的,不守信用,大骗子。"
皇帝揉揉脸,无所谓道:"所以,离大骗子远一点,小心被我害了。"
少年走到御案前,拧起眉:"为什么出尔反尔?"
皇帝揉完脸,提起笔在折子上批字,安然道:"因为我是坏人。"
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少年绕过御案直接来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你不是。"
皇帝往后靠了靠:"云韶,别闹,你……"
少年撑在龙椅的扶手上,凑近皇帝的脸:"你不说,我就不走。"
皇帝苦笑:"你别靠那么近……"
少年凝视他:"你讲故事。"
皇帝放弃抵抗:"好好,你坐那儿慢慢听好吗?"
"现在就讲。"少年寸土不让。
皇帝微敛眸子,深呼一口气,道:"好吧,你要听什么?"
皇帝被迫不仅回忆了自己不堪回首的惨痛情史,还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开拓海路,最先都是用我的私房钱,万一有点闪失,心痛死我。所以我去白云城。"
"烟雨楼,南王用计抓住了叶孤城。我正巧听说了就去看看。其实南王是想杀我来着。可惜还是没能弄死我。结果我们逃出来,南王不就一败涂地了?哦,那时候我和叶孤城是在一起。你没猜错。"
"我一直相信他,如同相信我自己。"
"为什么?"少年不满意地挑眉。这么干巴巴的回答谁都不会满意。
"?"皇帝愣神。
"他谋刺天子,是重犯,你为什么相信他?"
皇帝郑重道:"白云城主,一诺千金,天下皆知。他为了承诺连皇帝都敢杀。我拜托他的事与其相比简直小菜一碟,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到少年眼里的疑色,皇帝换了一副痞样,笑道:"我对他一见钟情,以至意乱情迷,自然深信不疑。你比较喜欢哪一种说法?"
对皇帝嘴上应的好好的,骨子里却不合作的态度,少年紧了紧手指。
"烟雨楼,你救了他?"
皇帝微笑:"是西门庄主救了他。我只是带他去找大夫罢了。"
少年微愣。
皇帝又笑:"西门庄主医术很好。"
"你喜欢他,很久了?"少年问起别的。
皇帝点头:"对。"
"什么时候?"少年追问。
皇帝想了半晌:"……我不知道。"
少年张大眼睛瞪他。
皇帝呵呵笑:"云韶,你还小。大了你就知道了。这……本来就是件讲不明白的糊涂事。"
"很久……但你又过了很久才告诉他?"少年迟疑道。
皇帝头很大,干笑:"开始我以为他喜欢西门吹雪……"还没说完,少年就驳道:"我不喜欢他。"
皇帝哭笑不得:"好好,我知道。谁让他在生死关头留手,于是……后来他说他们没那么熟。所以我才……"
"他如果喜欢别人,你就不会说?"少年眼里冷峻的光。
"当然。打搅别人的两情相悦,不是很不好?更何况,我什么时候闲到想被两大顶级剑客追杀了?我很忙,也不想死在这上头。"皇帝理所当然地说。
少年冷然道:"你说了,他拒绝了你?"
皇帝沉默了半晌,道:"他没有。"
他长叹一声:"他没有拒绝我。所以,我以为他可能、也许有一点喜欢我的。但我错了。"
"咳,好吧,我算是救过他。烟雨楼那会儿。但学艺不精出了点岔子,后来反倒是他来救我了。也许,他是看在那事份上,所以没有拒绝我?我不知道。我做过的事都是我愿意做的,不需要他的感谢。他从不欠我。他却认为这是我的心愿,他愿意达成我的愿望……我居然做了强人所难的事,多可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皇帝神情黯然,"我误会了很多事……"
皇帝看着少年的眼睛,自嘲道:"比如自作多情。你来到这里,大和尚说你是叶孤城。我一下就信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因为月石,我见过,在他身上。"皇帝幽然道:"他曾将此物给我。我很高兴,以为是……当他将我赠与他的东西还我时,我突然发觉我从来就不明白他的心思。"
少年目光一凛:"你后来还给他了?"
皇帝点头:"自然。他既然送还了我给他的……"
少年肃然道:"这是白云城的印信。"
"不是常用的,却是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印信。"少年补充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笑道:"果然,我真是误会得大了。"
"你给了他什么?"
皇帝神色凝滞:"没什么。"
"骗人。"
"呵呵。"皇帝低头笑了一阵,抬头看到少年冰冷的脸色时,道:"不是要听故事么?怎么绷着个脸,不好不好。来,笑一笑,笑得好看点,我就好好讲给你听。"
少年脸上寒霜更甚。
皇帝顾自感叹:"我有时也会想,叶孤城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而那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看到少年愣神的模样,皇帝扑哧一笑:"诶,过去了就是过去的事,故事,原本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大约,我想想,六年前吧,在一个月圆之夜,住在深宫大院的皇帝遇到了一个人……"
夜已深。皇帝还在批折子,讲了大半天故事,积下来的事总得做完。
原以为重提旧事,会扯开心底血淋淋的伤。结果却比想象的要好得多,大概是换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讲这件事,心境意外地平和。哪怕是说到叶孤城离京。
我很好。他对自己微笑。我会很好很好过下去…我会慢慢接受这件事。当我可以提及此事而不再心痛时,我大概就算真正放下了吧。
皇帝执笔的手一顿:"云韶?"
少年走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皇帝疑道:"怎么了?
少年生硬道:"换药。"
皇帝呆了呆:"不用了。早上刚换过。"
少年语气坚定:"换药。"
皇帝皱眉:"不用了。云韶,你快回去睡吧。很晚了。"
少年盯着他看,纹丝不动。
皇帝紧锁眉头,低头顾自做事。
少年站得笔直,毫不气馁。
半晌。皇帝抬起头,长叹一声:"固执。"你打小就有这毛病。
少年只是站着,像是不介意站到天亮。
"好吧,换药。"皇帝无奈起身往里间走去。
皇帝一沾床就哈欠连天,呆坐,任由少年替他脱去外袍中衣,拆开绑带换药。
少年做得很小心,拿软巾轻轻拭净伤口,撒上药,然后用白布慢慢裹起来。
皇帝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腰上灼痛感两天下来已经好了很多。也许身体适应了这样的伤,终于不再刺耳尖啸,令他伤神。
他突然觉得肩上一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怎么了,云韶?"
少年的手指在他的肩头轻抹,淡淡的薄荷香,很凉。
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肩,了然笑道:"早好了。只留了点疤,不用管他,没事。"
少年不理他,顾自说:"保和堂的祛痕膏,掌柜说很有效。"
皇帝有点囧:"咳,早没事了,云韶,不用……"
少年抹好肩头,手指在他胸膛上按了一遍,"那一剑……"他皱眉,手指扣在檀中穴上,凝息细探。
皇帝呆滞状,早见识了少年的自说自话,只好随他去。
少顷,少年松开手,点头:"无事。"
皇帝哭笑不得,有事我还能活到现在?
"云韶,那件事早结束了。怎么还会有事?"皇帝笑道。你啊……
少年拧眉:"他,喜欢你。"
皇帝一愣。
少年重复道:"按你说的,我觉得,他喜欢你。"
皇帝淡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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