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七夜上前道，“回到魔宫时，出了一些意外，导致四贤对七陌生出误会。我们前来正是请母后定夺，以证实七陌清白。”

    “哦？”阴月太后又扫了一眼四贤，但转瞬移开，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蕴含了什么，“是什么样的误会？”

    七夜不能开口，四贤也不能说，最好的便是由镜无缘这个看似中庸不偏不倚的人来说。镜无缘也的确不负重托，只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言辞考究，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听罢，太后沉默许久，手中动作未停，她怀里的七陌也没有表示，仿佛睡熟了般没有任何动静。

    “太后……”恶龙抬头道，看向沉思的阴月太后。

    太后仿佛这时回过神来，露出微笑道：“四贤也都是为魔宫考虑，忠心可鉴。无论对错，都不该责罚。”

    她语气一转，看向七夜，“反倒是七夜，你身为圣君，居然差点对四贤拔剑，要让魔宫他人知道……”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很是失望。

    “母后，是七夜的错。”七夜低头认错，“七夜一时冲动，未能保持理智。”

    “七夜没错。”七陌声音突然响起，他转过身来，看着四贤，“齐家治国，正因为他是圣君，才更该如此。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他又怎么保护整个阴月皇朝，换位来看，如果作为圣君，仅仅是因为几句怀疑就放弃四贤或其他下属，整个魔宫还有谁愿意跟随他？”

    “无论我是否已经被金光控制，都不该被放弃。今日是我，明日也可能是别人，如果玄心正宗仅用这样的方式就能让魔宫自相残杀，那才是真正可笑。难道阴月皇朝复兴所需要的，就是一个理智冷酷无情到可笑的圣君吗？”

    一番话说完，其他人已经都是愣怔的状态，他们从未听过七陌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还如此犀利，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七夜在旁观看着七陌眼中的光芒，心中生出一股全新的感觉。眼前的小少年冷艳，高傲，像只被惹急了竖起全身的毛来恐吓敌人的猫儿，如此陌生，又如此可爱。

    而这难得的模样，却只是为了维护他，思及此，七夜眼中不由泛出柔意。

    七陌的话也的确很有道理，先不说其他，就是语句中提到的情义，也该是圣君所有的。魔界中生存的全是妖魔不错，但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冷血无情，这些也只是针对人类和玄心正宗而已，正如七陌所说，如果七夜今日因为这几句怀疑就放弃了自己的弟弟，那么明日也必定会因为另外的事情轻易放弃自己的下属。

    阴月皇朝的圣君太过重情，这的确不怎么好，但若是无情无义，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虽然七陌的话有些故意夸大其词，但众人心知，他说的七分都是事实。

    四贤对阴月皇朝自然是绝对忠心的，可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他们居心不良思虑不周了。

    第一次听到七陌反驳自己的话，阴月太后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而七陌字字句句中对七夜的维护也让她的眼神越来越幽深。她忽然一笑，道：“你们二人兄弟情深是很好，母后也很开心。只是故意借此来发落四贤可就不对了，四贤世代为阴月皇朝尽忠，这次也只是一时心急而已，算不得大错。七陌？”

    阴月太后发话，无论是谁都得听几分，七陌把她当成自己半个母亲，因此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撇撇嘴，面无表情转过去道：“七陌莽撞，希望四位贤者不要介意。”

    只是那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委屈。

    七夜在一旁憋笑憋得十分痛苦，心道七陌这个小腹黑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竟敢对四贤也如此。

    恶龙几人脸上一阵尴尬，也只有修罗面带微笑，是真的不怎么介意。

    “好了。”太后准备息事宁人，“几位贤者的担忧我也知道，七陌虽是我亲儿，但若威胁到阴月皇朝，七夜和我都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只是这件事还不确定，若四贤相还相信我这个太后，就先将七陌放在我这里，三日之后，我必定给你们一个结果。”

    “是，太后。”四贤应了声，便出声告辞。

    四贤走了，镜无缘自然也不会逗留。

    在太后寝殿的又一场闹剧，一夕却是没有看到，因为这种可笑的事他也看过不少，早已没了兴趣，便干脆进了玉佩中休整。

    没了旁人，太后便露出一副取笑的模样，故意道：“出去一趟，我的七陌就连母后都不要了，字字句句都只想着七夜，母后可真是伤心。”

    七陌眼神一转，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平时他可是和七夜唱反调唱得最欢乐的，这模样自然惹来太后和七夜的又一阵笑意。

    “先去找小倩那丫头玩会儿吧。”过了会儿太后道，“那丫头最近可是念你念得紧，母后和七夜还有些事情要商量，晚上再让侍妖去接你过来。”

    七陌应声，看了眼七夜，走出了太后寝宫。

    没了七陌和七夜，这段时间小倩还真是非常无聊，一听到七陌他们回来的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正好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七陌，于是很干脆地将他给架走了。

    七陌对小倩向来没辙，一来她是女孩子，二来七陌内心对她其实也颇有好感，大部分的事，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不知又去了哪里胡闹，而太后寝宫那却是一片寂静。

    关于七陌是否受制于玄心正宗这件事之后，太后和七夜的想法其实一样，这种事，其实有些人只要一眼便可看出，真正关心爱护的人，又岂会不知道那是本人还是傀儡？

    所以几句哈过后，这件事便被放下。七夜手指微动，倒是想起了前段时间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件事，关于那块玉牌的溶血问题。

    现在的七夜对自己母后自是绝对信任，所以凡事也不会想到隐瞒，是以直接就将怀中玉牌拿了出来。

    乍一见到那玉牌，阴月太后眼神便闪了闪，道：“七夜，什么事？”

    “母后曾对我说，这块玉牌只有皇族中人才能拥有，也只有皇族中人的血才能溶进。但在七陌十岁生辰那日，我曾试过，而七陌的血…并不能被玉牌接收。”

    七夜双眸紧盯阴月太后，似是一定要得个答案。

    太后眸光又闪烁几番，与七夜对视许久，才终于叹了口气，道：“是我疏忽了，终于还是被你发现此事。”

    七夜心中一紧，只怕自己猜测成真，沉声道：“母后，真相到底是什么？”

    “其实……”太后缓缓开口，眼中似染上了点点哀伤，“当初七世怨侣出生，男婴那边，却是生了一对双子，母后并不确定哪个才是真正的七世怨侣，便抱了其中之一回来，留下另一个以掩人耳目，就连四贤也不知晓此事。”

    说着，她抬头看向震愕的七夜，道：“你想的没错，七陌就是那个男婴，他和小倩…也许就是七世怨侣。”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是个狠角色，为了阴月皇朝，她可以连自己“亲子”七陌也算计，七夜对她相当信任，被骗也是正常～至于蛋生和胎生的问题，下章会有解释AND。

 

    第28章

    

    对于阴月太后的话，七夜从来就不会怀疑半分，正是如此，此时的他才更加震惊，或者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虽早有猜测觉得七陌可能不是皇族中人，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他们阴月皇朝的“工具”七世怨侣。

    “母后。”七夜沉默了会儿，道，“七陌是我亲眼看着破壳而生的，又怎么可能是人类？”

    “你忘了我们是如何掩盖小倩身份的吗？”太后叹了口气，半趟在树干上，接道，“当初抢回小倩和七陌，为了怕玄心正宗的人发现，七陌的身份就连四贤我也瞒住了。那时母后身受重伤，早已隐约感觉到腹中另一个皇儿不保。果然，在生下你之后，又产出一枚气息微弱的蛋，不过片刻，就……你的亲弟弟，早在一出生就没了。”

    太后撑额，似乎不堪回忆那时的情景，“然后母后便取出七陌元神，放入蛋中，又用了五年时间才使得他终于能够来到这世间。人类元神本就弱小，再加上那蛋也本是个…所以七陌从一出生便体弱，只是因为这个身体在蛋中孕育，才会有精纯妖力。而那玉牌，却是与魂魄元神息息相关，所以才不能与七陌的血相溶。这些年过去，我也早将他当成我亲子，若不是七夜你这次发现，它将成为母后心中…永远的秘密。”

    说完，她目光直看入七夜眼中，深邃又带些忧伤，七夜很少看到母后这样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这次也许做错了，如果不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也不至于演变如此，然而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忽然想到，小倩自从七陌一降世便喜欢缠着他，而七陌再怎么不耐烦懒散，对小倩也总是抱着一种宽容无奈甚至隐带纵容的态度，现在看来，这是否就是命运对他们的牵引和安排？

    “七世怨侣的命运注定是个悲剧。”阴月太后又缓缓道，“可我看得出，七夜你也早将七陌当做亲人，所以对你们的关系…母后有时才会感到担心。母后已经老了，对这些事情也比以前看得轻了许多，只要七夜你能报了父仇，其他的…且随意罢。”

    “不过，是要借助七世怨侣的力量复兴我们阴月皇朝，还是让七陌逃过这场悲剧安宁一生，一切，都在七夜你的选择。”

    一切……都在七夜你的选择。

    直到出了太后寝殿许久，七夜仍有些恍惚，刚刚的一切都仿佛是个虚幻而不可思议的梦，但手中沉甸甸带着凉意的玉牌却又在提醒着他这的的确确是现实中。

    七陌，他视为生命中最重要、比母后还要重要的弟弟，竟是他们阴月皇朝期盼了几百年的七世怨侣。

    如果他仍旧是那个以颠覆正道、统一人魔两届为己任的七夜圣君，他就应该任七陌与小倩相恋，分离，饱受爱而不得的痛苦，尝尽世间苦楚，最后化为魔宫复兴的力量。

    可是他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让那个他一直放在心尖捧在手上的小少年去经历这种痛苦。七夜不禁想起镜无缘每次看到他意味深长说的那句话“圣君心性太过柔软”，眼中却是有了一丝涩意。

    心中烦忧，七夜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是不能和七陌他们见面的，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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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七陌已经回了宫殿许久，眼见明月慢慢爬上了头顶，七夜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出现。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忐忑不宁，思索许久，终于还是站起，将脖间的玉佩放在桌上，任侍妖披了件披风便一人走出寝宫。

    七陌曾听太后和小倩两人说过，七夜偶尔会想要独自一人，那时的他最喜欢的地点魔宫大殿后的假山群。

    紧了紧身上的小披风，七陌步履很是缓慢，不过人也实在不高，要迈大步子也不容易。经过的道路灯火辉煌，不时会碰见夜晚游玩的小妖和巡逻的魔兵，七陌对行礼的他们略点头便走过，却还是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小声议论，无非是谈论他的相貌和身体病弱问题。

    一只小地精突然从地下钻起，一时没刹住脚，便一头栽倒在了七陌的靴子上，许是摔痛了，便小声抽噎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种小妖精七陌这几年碰到的也不少，知道这种地精生性胆小爱哭，并不生气，只蹲下去小声问，“知道圣君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