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拿着药吹凉了,一勺一勺的喂给梅长苏怀里的孩子:“我只负责治病,养孩子当然要你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我可提醒你啊,”蔺晨手势轻柔的把药喂完,往孩子嘴里塞了一颗糖,笑眯眯地抬起眼,“小飞流虽说心智有问题,可他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天才——天工奇巧,是瑕是宝,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蔺晨,”梅长苏抬起眼,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还能负担的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吗?”
“……怎么说话呢你?”蔺晨沉默了一下,详怒地拿勺子去打他的头——做做样子,自然是没打到的,“大夫就在面前,你就想着几时死,这不是打我的脸吗?”他顿了顿,平静地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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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老阁主抽空来看了眼蔺晨捡上山的小孩,无可无不可的点了个头,就和蔺晨一样,把人丢给了梅长苏。
梅长苏对蔺家父子做甩手掌柜的本事甘拜下风。
到是蔺老阁主把蔺晨拉出去问了一声。
“你不是好管闲事的人,那小孩的确可怜可爱,但往rì你也不会把人带回琅琊阁吧?”知子莫若父,蔺老阁主对蔺晨的举动很是疑惑。
蔺晨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扇面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我就是想给他找点活下去的羁绊……现在的梅长苏,完全是因为一腔怨愤活着,他现在撑着一口气,固然不肯死。可爹你也说了,他的身子只会越来越差……等到哪天他心愿一了,这口气一泄,我怕他就这么去见阎王了。”
“给他找点事情做,找个人让他担心着,多少能让他对梅长苏这个身份有归属感,不至于只活在林殊的仇恨里。人总是要朝前看吧。”蔺晨笑嘻嘻地拌了个鬼脸:“这道理你儿子是从小就知道,不过他看上去可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哪有我这么洒脱。”
“小兔崽子!”蔺老阁主拍了拍他的头,没有对蔺晨的举动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沉吟了一下,犹豫地说:“你要注意分寸。”
蔺晨看着父亲,重重的点头:“我明白。”
他明白父亲的未尽之语,也明白父亲的苦心。
身为医者,他很小就懂得,别对你的病人投入太多的感情,因为你们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你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分离,是生离还是死别。既然不会有结果,何必太过认真。
但是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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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老阁主下了山,天南海北的找药材,把山上两个病人都扔给了蔺晨。
好在这两个人一个是大美人,一个是小可爱。蔺少阁主这个颜控晚期忙的甘之如饴。
梅长苏也不无聊了,每日除了被蔺晨拿针扎成刺猬,被逼着喝苦药,就是慢慢教小飞流说话。
小孩子一开始非常警惕,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梅长苏慢慢教了他一个多月他才肯开口。而且他也常常躲着蔺少阁主,因为蔺少阁主不但喜欢逗他,还每天都让他和苏哥哥喝苦苦的黑色的汤。
“小没良心的!“再一次看到忙不迭跑出去的飞流,蔺晨在梅长苏面前坐下来抱怨,“我这么辛苦的给他治病,珍贵药材都不知道花了多少,他就这样看到我就跑!”
梅长苏给他倒了杯茶:“你要是少逗逗他,他也不会这么对你。”
“那不行,这是我的乐趣。”蔺晨歪了歪头看他一眼,捧起茶杯:“无事献殷勤啊……你有什么事吗?”
梅长苏微微一笑:“蔺晨,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就那样。”蔺晨警惕的看着他:“好不起来,也不会马上就死……我跟你说,你可不要闹什么幺蛾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爹回来还不打死我。”
梅长苏却没有回应蔺晨的话,他还是直直的看着蔺晨的眼睛:“蔺晨,我要走了。”
“江左盟的事情你也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你说了,我现在死不了,对不对?”
蔺晨沉默了一阵子,点点头:“对,毒已经拔干净了,调养也告一段落。只要你按时吃药,遵循医嘱,哪怕好不起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梅长苏笑了起来:“蔺晨,谢谢你。”
蔺晨叹了口气,刚才脸上的沉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瞪了梅长苏一眼,无奈的笑了:“谢什么谢,你要真想谢我,就自己争点气好吗!”
“我明天就走。”梅长苏平静地说:“飞流就让他待在琅琊阁吧?”
“我到是想,可小飞流肯定不想留下。”蔺晨摊了摊手:“让他跟着你吧,反正他一直是跟着你的……而且小飞流年纪虽然小,但武功很不错,能给你当个护卫什么的。”
梅长苏有点勉强的点了点头:“好吧……”
蔺晨不去理他,冲着门外喊:“小飞流,你苏哥哥要出门啦,你是要跟着他还是跟着我啊?”
“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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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离开的时候,蔺晨恨不得把琅琊阁所有的大夫都打包一起送到江左去。虽然这种事情不可能成真,不过蔺少阁主还是连哄带骗地将最为医术高明的晏大夫哄下了山,给梅长苏当保命符。
饶是这样,蔺少阁主还不放心,三天两头的往江左跑,去了也不见人,给梅宗主搭一搭脉就走,简直让人看了都替他觉得累。
梅长苏也这样想,忍不住就劝他:“你也不用跑来跑去了,要是真担心,要不就住下吧?”
“别想让我给你做事啊,我可是很贵的。”蔺少阁主白他一眼:“再说我也忙啊……”
忙是真忙。蔺老阁主几乎把琅琊阁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蔺晨,虽说很多都不需要他事必躬亲,但总有要他决定的事。蔺少阁主这两年还年年往南楚跑,每次都要耽搁上一两个月。
梅宗主也问过他,南楚那穷山恶水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呢?
蔺少阁主笑眯眯,山水虽然不好看,但是美人多啊。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既然蔺晨不愿说,梅长苏就再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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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琅琊山三年,梅宗主江左盟主之名已经传遍天下。这一年的琅琊公子榜,蔺晨是在江左盟主的书房里排的。
蔺晨花了一上午,一笔一划的画出了小像,招手唤人:“小飞流,来看看蔺晨哥哥画的苏哥哥像不像?”
飞流犹犹豫豫的凑近一看,眼睛一亮:“像!”
“像吧?”蔺晨满意的笑:“我也觉得像。”
坐在他对面的梅宗主从书上抬起头来:“今年要上榜了?”
“是啊,造势嘛,越早越好。”蔺少阁主很是不负责任地笑道:“反正质疑的人只会来找你麻烦,看看梅宗主有没有这个信心喽?”
梅长苏淡然一笑,又低下头去。
蔺晨看着他低头时雪白流畅的颈线,换了一支笔沾了墨,在画像下提了一首诗,一共二十八个字,字字隽秀。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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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了。”八月的天,别人穿单衣都出汗,梅长苏却依旧拥着轻裘:“蔺晨,我的身体怎么样?”
蔺少阁主看了他一眼,笑着叹气:“上一次你向我问起你的身体情况,还是十年前呢。那时候,你是想下琅琊山吧?”
蔺晨一向如此聪明敏锐,梅宗主静静的望着他:“我要进京了。”
蔺晨收敛了唇边的笑容,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差不多时候要干这件事了。”
“我还有多久?”梅长苏盯着他的眼睛。
蔺少阁主向后一靠,淡淡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老老实实吃药,别闹幺蛾子,也别用你那个脑子,虽然好不起来,但是想活多久活多久。”
“你知道我去干什么的,到时候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子。”梅长苏淡淡地说:“如果是那样,我还有多久?”
蔺晨冷冷地看着他,冷笑一声:“这我可说不好,得看你怎么折腾了。”
“蔺晨!”梅长苏唤了他一声,语气很平静。
蔺少阁主的态度却一下子软了下来,应该说,他的脾气在梅宗主面前就没硬过。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蔺少阁主每次都妥协,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晏大夫带上,我给你的药带上,心力交瘁之时记得服药,觉得自己撑不住就早早叫我……放心吧,应该能撑到你得偿所愿的。”
梅长苏微笑起来,笑容是蔺晨最喜欢的那一种,温暖又明亮。
“蔺晨,谢谢你。”
蔺晨翻了个白眼:“算了吧!每次这么客气都没好事,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你这么一个病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蔺晨淡淡的开口:“长苏,我还是那句话。琅琊阁和江左盟这些年在你身上用了那么多珍贵药材,只要你悠着点,别太耗心力,我能保你想活多久活多久。”
“长命百岁?”梅长苏笑着问。
蔺晨点了点头:“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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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去金陵的三年,对蔺晨来说简直不堪回首。
他小心翼翼的照顾了梅宗主十二年,把人养的白白胖胖……好吧,这个没有。
但至少,在江左的这几年里,梅宗主从没发过病,身子也是一日好过一日。所以蔺少阁主才有这个底气说,能保梅宗主想活多久活多久。
但是梅宗主入了金陵,就可劲儿折腾,晏大夫把他救回来几次,怒不可遏的给蔺晨飞鸽传书:赶紧回来看着你的人,他再这么作老夫就不伺候了!
蔺晨把千里迢迢飞到南楚累的趴在他手上的鸽子交给手下,苦笑着烧了纸条。
“少阁主,您回去吗?”
“回什么回?晏大夫从来都这么嘴硬心软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蔺晨摇了摇头,“再说了……”
再说他回去有什么用呢?会听他劝的人,是梅长苏,不是苏哲,更不是一心复仇的林殊。
这几乎是他和梅长苏无言的默契。就像梅长苏入金陵的时候,蔺晨去了南楚——难道去南楚的事真的是非他不可吗?只不过是蔺晨无可奈何,于是塞耳不闻,闭目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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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蔺晨还是踏入了金陵——这个他本来准备一辈子都绕着走的地方。
看到梅长苏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一酸。
这几乎是他和梅长苏分别的最久的一次,两年不见,那人已经变的苍白瘦弱,连笑容都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蔺晨这样想着,却和往日一样调笑了起来:“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晏大夫这两年一定过的很辛苦。”
梅长苏笑着摇了摇头:“只有你一点都没变。”
“我就不相信小飞流变了!”蔺晨笑眯眯地招手:“来来来,让蔺晨哥哥看看,我们的小飞流有没有变聪明啊?”
“有!”飞流从屋檐上探下来一个脑袋,满脸不服气。
“空口无凭啊,过来给我看看呗!”
梅长苏看着跑到院中追逐打闹的两人,眼睛里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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