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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修视线飘过电脑桌，神情更古怪了，“没呢，让冯老头骂了。”说着便往那边走。

　　“冯主席？他骂你干嘛？”蓝河心思跳脱，靠不会是我在这让发现了吧。

　　“骂我不带手机啊。”叶修过去看了眼，嗯，充到41%，之后竟没事人一样在床边坐下了。 

　　“……”蓝河心里飚过的省略号可不止这一个，“呃……”我听到铃声，然后看到没电，所以顺手给你充一个？不这不是重点没啥好说的……接不下去。

　　叶修看着，却真想叹气，“你别紧张啊我说，”你这么紧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跟人PK还是被追杀？太紧张了操作容易僵硬。”

　　蓝河愣了愣，默默地有点吐血，果然，大神也不是万能了，自己太多心了，于是回到座位，“没，好多人像在追着谁跑，我凑热闹跟着跑而已。”瞅了眼屏幕，视角里特别给面子地蹿过几个角色身影。

　　“我们中午有聚餐，要不要一起来？”蓝河目光还追逐那几个人，忽然就听到这么一句。

　　“不来感受下吗，传说中国家队的伙食。”又一句。

　　“来吧，就那几个家伙，都知道你的。”蓝河已经转头去看叶修了。

　　“我弟今天上班，”大神单手支在桌上托腮，“食堂大概也不让打包。” 

　　不知怎么，蓝河一下就乐了，他倒是想等等看这人还能扯什么，又觉得心软，玛蛋，多说几句就心软，越来越不长进了。

　　“好啊。”

　　叶修刚换了个角度托腮，习惯性要开口，这才一愣，眼睛眨巴两下像是完全没料到，追过来的眼神里各种询问求确认，蓝河被盯着看看看又开始不好意思，赶紧偏回头看屏幕，“去就去，你那话说的，好像我就一定会拒绝似的。”

　　“我还真就以为你一定会拒绝，”叶修这会儿特别想蹭过去抱抱看，“劝人的话准备了一堆，啧啧。”说着往后一仰，躺平揉了把脸，如释重负。 

　　我以前是不是太不好了？

　　蓝河也揉了把脸森森地反省着。

 

　　☆、51.5

 

　　（五十一又二分之一）

　　叶修边揉脸，边琢磨起个事儿，说好要以不变应万变，怎么对面一紧张，自己也跟着捉急，这不行，太不行了。而在蓝河眼里，就只是大神特别没形象地躺倒，揉完脸双臂摊开摆几秒大字，再东倒西歪起身。

　　……完了，有点萌。

　　“对，我想了想，还是得说一下，”屏幕里视角一蹦一蹦，蓝河随意应了声，假装要回游戏，叶修见不当紧便接着说：“昨天晚上的事该跟你道个歉。”

　　扑通，蓝河脑袋里的天使小人直接跪了。

　　“挺没规矩不是，我自己也知道。”哎，逗，叶修都无语了，“真不是急啊……当时没走心，真的，别不信。”看蓝河表情一抽，约莫被雷得不轻。雷也没办法，天雷着摊明白总比误会了反感来得好，多不容易人才愿意自己跑到你身边来，这边追那头逃的日子过得够够的了。 

　　“你，”叶修卡半天想不出词，“你别怕我。”

　　……卧槽。蓝河一言不发，完全听傻了。怎么说到怕去了，真动手也不见能打得过我……重点习惯性跑偏，蓝河满脑门黑线。 

　　“我们老板娘老说你背，说我生拉硬拽……”不过你放心有些事怎么着也没可能逼你，你要觉得同个屋檐下处起来尴尬，我跟李轩方锐随便谁那凑合一两晚就行。结果这话在叶修脑子里转了百八十个周天，鬼使神差卡在了当间。 

　　要换去年今日叶修这么说，蓝河肯定得狂点头附和几句老板娘说得对老板娘火眼金睛，眼下听却各种不对味儿，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人不挑明，你就猜不透，简直着急上火。蓝河不声不响帮天使小人抹了把嘴角的黑血，“怎么突然说这个，怪怪的，”笑了下，特别不自然，“又要耍什么把戏了这是。” 

　　把戏？叶修一愣，没有哇？怎么会这样想。双手撑在雪白的床单上，掌心下面料跟着柔和地升温，比大冬天西湖边的椅子舒服得多。我道歉是因为觉得自己过分了，不想你不自在。 

　　可是，他会不原谅吗？人还在，没有消失，并且听你说话。

　　其实你比谁都清楚。 

　　你了解他。就等他亲口说没关系，你好说看，他答应的，明明是他自己同意的，你再毫无压力接着往前走。

　　嘴上说着不希望他勉强做决定，但每次你都准备好几套说辞，只要换个说法，目的总能达到。

　　仗着他人好，你压根没给他留别的选项。

　　关键的选择题推给他，再引导他做有利于你的决定。 

　　你了解他，了解他的软肋，于是你一路铺满陷阱，假装弱者困兽，等他恻隐搭救。你图谋不轨。

　　他相信你。

　　你利用他相信你。 

　　叶修怔住，一动也不能动，气压突然升高了似的，周围沁凉一片。吞咽的动作异常艰难，想开口，字卡在嗓子眼，自己先闭了嘴。 

　　十几秒的工夫，蓝河问完等得心都毛了，飞快瞄了眼，叶修躬着上半身支在两膝盖上，双手合十挡住嘴唇鼻尖，正望着他，见他看过来，局促地一笑，像被硬扯裂开似的，继续也不是，收起也不对，尴尬地停在脸上。蓝河心里一紧，这仓仓惶惶的闹哪样。糟了，我是不是又踩雷了！也是，人好心好意给道个歉，你无动于衷就算了，还质疑人别有用心，什么毛病，换谁不得郁闷。他想解释，却是对面先说话。

　　“你听我说，”被盯着看，蓝河总觉得会被叶修的瞳孔吸到异次元去，然后那个空间的入口被落下的眼睑遮住，睫毛抖动了几下才重新睁开，“不愿意的事情就要直接拒绝，别管我怎么想，说出来，让我闭嘴就行了，懂吗？”你看你要是一早让我彻底闭嘴，哪会被逼到今天这般田地……不，不对，怎么又变成怪你不让我闭嘴了。叶修心下苦笑着摇摇头，“我有时候……”

　　管不住自己。

　　蓝河从没被谁这样长久地安静地注视过。安静得像冰冻的湖面。认知里叶修这个人，就应该永远跟BOSS跟纪录跟腥风血雨捆绑销售，荣耀地自信地嘲讽却又让人没脾气地笑看人间才对。像冰原的头狼，草原的雄狮，捕猎，撕碎，吞咽，无所畏惧，骄傲地活。可你现在成什么样了。不见爪牙，毛茸茸的，一点也不凶，我根本不怕你。是你在怕我。

　　你在怕我什么呢？

　　你别这样。

　　蓝河凑过去，偏偏头绕过合十的手亲在叶修嘴角上。感觉很柔软，大家都一样。

 

　　☆、52

 

　　（五十二）

　　曾经有个妹子，特别巧，活生生跟蓝河同学了十一年。幼儿园一年，小学六年，初中隔壁班三年，高中终于是俩学校了，结果高三某天蓝河同学叼着包子骑着自行车，肩头被人一拍，因为校规不让留长发所以一直娃娃头的妹子超高兴地叫了他的名字。妹子刚转学，原因不可考，蓝河也没想去考，十七八岁，正是青训营水深火热的年纪。

　　后来，说到后来蓝河就一脸苦逼，女大十八变，尤其是能留长发会捯饬彩妆以后。千不该万不该在同学聚会上跟着赞了声靓女，大学寝室里手机在桌角兹兹震动，耳机里是笔言飞狂暴的压过去压过去，蓝河脑袋都要炸了。妹子的大学好说也跟他隔着几个城，昨天说求招待，他以为搞笑来着，转眼人就到了，迫不得已跟春易老请了假，有意无意强调是来了好几个朋友。你说过集体生活的男生有点绯闻得瑟还来不及，没有也尽琢磨要怎么编造一两个女主给自己长脸，他有条件居然藏着捂着，真心不懂浮夸。 

　　来都来了，怎么办？蓝河头疼，人是铁饭是钢，总之先吃吧，吃开心了什么都好说。

　　妹子上次突然告白，吓蓝河一跳，可人小EQ比较捉急，敞着笑脸就坦诚自已没那个意思，气氛尴尬了好一会他才get，想死地在心里糊了自己一脸，决定曲线救国给大家个台阶，于是劝妹子说你看，我现在除了上课就是玩荣耀，马上要跟俱乐部签约，更没自由，你何必呢。当时是在糖水店，妹子拨弄红豆双皮奶的手有点颤，我又没讨厌你玩游戏，我也可以学着一起玩啊，你玩几年，总有不想玩的时候，我等。蓝河被噎个半死。还好妹子识趣没再接着直球，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从好朋友做起，这次来也只字不提相关话题，省了不少心。临走前蓝河把人送到机场，怕待太久又让妹子有所期待，宁可被说没风度也要先回学校，已经转身，妹子拽过他踮踮脚，软软的嘴唇就碰到了他的，蓝河石化，条件反射僵着脖子往后躲。妹子笑得很难受，嗔怪道你也不表示表示，蓝河心想卧槽我要表示啥？别别别你别哭啊！一定是自己那时的表情特别为难，为难到妹子终于释怀了，一巴掌掴他胸口，另一只手轮换了几根手指在眼角点啊点。

　　妹子说上回看你微博说没通过考核，我又难过又高兴，以为机会来了，微信你你还是不咸不淡，我跟室友说感觉你好低落想飞过来安慰你，室友说我神经病。姑娘blabla一堆，蓝河惊讶原来她语速这么快。妹子从挎包里摸出了纸巾和手镜，玛蛋，输给游戏我认了，换谁老娘都不服。

　　蓝河只稍微一愣神，往事板砖一样哗啦啦涌出来直掀他前脸。在感情这件事上自己如此不长心究竟为哪般。一个是没感觉，一个是我乐意，多明显，就这么简单。

　　没动静，他猜不到叶修脑子里又琢磨啥。近得不行，比别处温度高些的皮肤，估计前不久才收拾过鬓角，呼吸又缓又轻微。

　　拉开些距离，还是没动静，确实有些脸热，蓝河暗自龇龇牙，先缩回了椅子。

　　似乎比刚才更僵，又似乎整个人轻飘飘，四周空空旷旷，五感里空空旷旷，只有一个蓝河。叶修像个棉花糖做的雕像。当初怎么没再忍忍？这事我不提你肯定不知道，多忍几天，可能就过去了。

　　“你让我听你说，现在还说不说？”风水轮流转，蓝河一个劲吐槽这转得未免太慢，“不说就我来说。” 

　　“之前我差点A了。”蓝河瞅了眼叶修，依旧没反应，就盯着他。他没敢多看。

　　就你刚跟我说完不久。蓝河无意识摆弄鼠标。 

　　每天都怀疑人生，各种狂暴，心想要不什么蓝桥春雪蓝河都干脆消失了算，反正换个角色游戏照玩，工作也不耽误，再不行就更彻底点。

　　但就没这么干，到处是借口。我都给自己跪了。 

　　特别诡异。一次也没真板着脸把你喷回去。就感觉喷不回去。觉得你，怎么说，挺认真在干这件事。明明是件稍微想想就知道没前途的事儿。蓝河脑袋里卡卡卡，想不到词。我不答应你你难受，答应你你以后难受，他又想了想，没说。 

　　成了又怎样。

　　“嗯。”没想这时叶修居然应了声。不是，你应我干嘛，我不是说这件事不对。差点脱口而出，蓝河呆了呆。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看到对方不开心真的会很想有所表示，哪怕说不出口，靠近一点，肌肤挨着肌肤，都能有所安慰。蓝河又要给自己跪了。 

　　你嗯什么鬼，会变成怎么样边走边看呗，以前这么说我不是同意了吗。又不是玩荣耀，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让你坑死啊，也太自信了。

　　说完微妙地有点爽，又紧张，紧张得鼠标打滑。

　　叶修的思路拗在胡同里还没缓过劲。刚才的认知过于冲击，反省得停不下来。他以前不这样，职业选手通常都不这样，纠结过去的失误是大忌。但这回太不同。以往他就是权威，找失误点快狠准，如今他也是新兵蛋子，正作检讨，队友却过来拍拍你的肩说你很努力了接下来一起加油吧……简直更迷茫了。别啊，叶修想，你先让我想明白啊，万一下回又犯了咋办。

　　这边话音一落，房间里重归安静。 

　　蓝河面上没事心里快急死了，在这一刻深恨自己说不来肉麻的话，要能说大不了豁出去说到人摇头嫌酸，也好过现在词不达意。“我哪来那些个玻璃心，就算有，也早碎得渣渣都不剩了，”是不是以前我太思前想后把你拖出心理阴影了我去，“真不愿意我肯定跑路，你别老以为我不高兴行不行。”他一着急也不扭捏了，索性顶着那头的目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