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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然没错。你也不需为任何人低头。】另一个人在他脸边低声说。

　　他所爱的白巫师，是张扬的，恣意的。是盘桓在山峦上空的巨龙，高塔上俯瞰的王者；强大高傲得令人心生敬畏，也素来被他宠溺得无法无天。即使他们信仰不同，理念相左，甚至除开恋人的身份，会对彼此剑刃相向——这都不能成为格兰芬多向他卑躬屈膝的理由。他们都是男人，做出选择再正常不过。何必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觉得自己饱受伤害，离了对方就活不下去？

　　利用那卑鄙的受害者心态，利用格兰芬多的同情和内疚将对方绑在身边。一边做出再也不原谅对方的姿态，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宠溺，愧疚，补偿和忍让——萨拉查再一次地想起从前的梦，想起高塔上那双满含泪水的蓝眼睛。也许就是这一次次的愧疚和忍让，低声下气祈求对方原谅的卑微姿态一再继续，让这个人逐渐失去笑容，失去希望。不再是平日里恣意洒脱的格兰芬多，而是被斯莱特林束缚手脚，深陷痛苦与挣扎的漩涡。

　　直至最后，不外乎两种结果。而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还好，自己还在。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当然，还有戈德里克；他不是斯莱特林，戈德里克的耐心也迟早会被这个人消磨干净。现在不出手，只是因内心仍有一丝犹豫：无论是对这个人的最后一点复杂情绪，还是对现在的霍格沃茨——他们都不想在霍格沃茨多生事端。如果连这一点犹豫都消失殆尽……斯莱特林或许更乐意选择去死。毕竟再次承受被世界背叛的感觉，玻璃心可是会再碎个好几次的。

　　戈德里克抿着下唇，点了点头。

　　他可以同情，可以觉得愧疚，他可以在面对斯莱特林时情绪起伏。但——要他死缠烂打，卑躬屈膝地低头认错？算了吧，他不觉得自己欠斯莱特林什么。不说整颗心都在萨拉查身上，就算把心交给斯莱特林，那卑微的姿态自己都厌恶，做出来给谁看？

　　如果斯莱特林一边百般抗拒，一边又足够受用，以为随便给一点暧昧的甜头，自己就会看到希望，欢欣雀跃，而后愈发得寸进尺……这样讨来的感情，他还真有点恶心。

　　不过，先不去想这些。

　　无论斯莱特林想要做什么，目前都和自己无关。作为教授，先要上好这门课。

　　平复了一下心绪，戈德里克推门而入，在露出一个笑容走上讲台时，便发现所有人几乎都坐好了。而且，泾渭分明，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

　　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金发巫师只是笑了笑，将课本摊在桌上。

　　随着他的动作，明显能感受到许多视线胶着在身上。尤其是教室后方双手环胸，以审视姿态看着学生们的冷美人。在对上自己的视线后，迅速将头扭到一边，精致面庞也跟着变得扭曲。

　　不过年轻的教授并没有继续看向那边，而是收回目光：“早上好，孩子们。”他微微笑着，犹如阳光拂面，“今天你们不需要课本，只需举起自己的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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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堂课下来，情况远比自己所想的严重。

　　戈德里克并没有在课堂上提问，而是通过魔法实践来观察学院间的差距：明显地，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在能力上领先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这并不是主要问题，在面对格兰芬多们，他们不会指导和交流，也不会出言讽刺，而是以一种鄙夷和不屑的眼神审视这些和他们同龄的学生，就像是——如此愚蠢的，脑子里长满肌肉的蠢狮子们，为什么能出现在霍格沃茨的课堂上？

　　他不知道这样的态度是只针对格兰芬多，还是同样存在于其他两个学院。但仅仅一节课，他就能清晰感觉到这些斯莱特林学生的不同。他毫不意外若是自己提问，分数会全部落在斯莱特林的沙漏里，而这些学生也只会怀揣着众所周知的秘密，享受着斯莱特林的独特优渥，与其他学院渐行渐远……的确，没人有分享资源和特权的义务。但一个学校，一个以让所有小巫师得到平等教育为理念的学校，并不该存在这样特殊的权力。

　　或许会被问到，既然我们有特权，为何你们不同样这样做？

　　但时间，金钱，精力缺一不可。何况一旦人人寻求特权，就会引发攀比——如果你们享有同等待遇，我们的特殊性又在哪里？

　　良性循环叫做竞争，竞争的定义也不该是这样——以各式各样的物质条件和特权进行攀比，妄图在学校建造独属自己的王朝。

　　再想想他所知道的那些，与其说斯莱特林享有特权，不如说这位冷美人在霍格沃茨建立起自己的斯莱特林王朝。将所有斯莱特林庇护进羽翼，让他们高人一等，与世隔绝，将其他人统统踩在脚下。

　　……不是去着手改善学院关系，从思想上改变斯莱特林；而是去一昧强调保护他们，拔高他们的物质条件，让整个学院特权化，这样做难道不是舍本逐末吗？

　　口口声声为了学院，为了斯莱特林荣耀——还是想让所有人奉他为王吗？

　　还有那个魂片——

　　“唉。”

　　戈德里克叹了口气，径直趴在讲台上。

　　下课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刚才陷在思绪，一直把头埋在手臂间，并没有多注意教室里的情况。脑海里一团乱麻，各种情绪翻滚，就连大蛇挨着他传来温度，他的心情也没变好多少。

　　他知道斯莱特林注意到了身上的人，但他不知道斯莱特林的想法。一整节课下来他都在两个学院之间穿梭，试图缓解一下他们之间冰冷的气氛，但在冷美人的注视下，这一切都犹如力打棉花，毫无作用。这让他觉得头疼，也没有注意萨拉查这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萨尔。”

　　他压低了声音，有些疲惫地问：“你觉得怎么样……你那边怎么样？”

　　【波特身上没什么问题，我没感觉到魂片的力量，应当是被清除了。】声音在耳畔响起，从左边换到右边，【我觉得怎么样？戈迪，你觉得怎么样，我就觉得怎样——】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冷冷地，【抬起头来……斯莱特林来了。】

　　“……”

　　青年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空旷的教室里，只余他和黑发少年两个人。那个人正在向他靠近，在视网膜上烙下一片深色的阴影；如果是他的错觉——仅仅能看见那双红透了的翠绿双眼，和洁白贝齿微微咬住的下唇，在无限放大……而后，冷情的美人终于来到他身前。

　　眼对眼，隔着讲台和台阶的距离。

　　他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他可以看见那如黑檀木一般的长发垂落，柔顺地贴在白皙脖颈，领口精致而绣着花纹，发间一枚银色的蛇形别针。

　　而后一个眼神掠在身上。视线游弋，从上到下。

　　似像饱含复杂情绪，又淡淡的。

　　沉默在蔓延。

　　仅剩两人的教室里只有呼吸声。大蛇将头垂在巫师脖颈间，冷冷地注视。

　　这样的沉默是不正常的，对正常的教授和学生来说。但彼此是什么身份，已经心知肚明了，沉默扩散时，也没有人率先打破它。金发巫师不想说什么，显然少年更不想。

　　——只是微微蠕动淡色嘴唇，扭转优雅如天鹅般的白皙脖颈。在一个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后，偏头就走。在另一个人眼眸中留下一个冷清背影，漂亮的黑色长发在空中逸散，长袍浮涌，蕴漾一点莲花香。

　　虽然极力控制，脚步还是有些乱。如同乱了的心……曾在课堂上无数次地激荡，为格兰芬多向他投来的热切眼神，也为格兰芬多上课时的表现——无一例外是他熟悉的，也无一例外是他心中的格兰芬多……格兰芬多，所有都是格兰芬多。

　　想要格兰芬多留住他，又想尽快从格兰芬多身边离开……他在做什么？留在教室里直到所有人离开，只剩他们两个人，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要问他，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为什么会来到这个男巫面前，又在这个人面前转身就走，他都不知道——

　　“……萨拉。”

　　尾音被这个男人含在嘴里，听上去暧昧不清。

　　——少年猛地停了一下脚步。

　　又不想显得自己在意这个声音，只为这句呼唤停留至此。脆弱的肩膀在颤抖，脚步又重新迈开——这次加快许多，看上去像是无助地落荒而逃。

　　但显然这个人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座椅挪动声从身后传来，步履匆匆，和还有些急切的声音：“我知道是你！……等一下，我们必须谈谈——”

　　就像是说完这句话，会立刻来抓住自己的手。

　　无需回头都能想象那张脸：焦急，惊惶，愧疚，悔恨……还有什么情绪？

　　只一瞬间就能令他心脏抽痛，难以呼吸——那也只是一瞬间罢了，一声呼唤和反应的时间。在身后的金发巫师眼里，这个精致的少年只是随着他的话语再次猛然停留，伫立在原地。身体脆弱无助地颤抖，却倔强地不肯回头。

　　但至少，停下来了。能听他说话了。

　　这让年轻巫师的手停在半空，语气也有些放松下来的疲累：“萨拉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少年压抑着的声音骤然落下：“你——”他轻声道，“格兰芬多？”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他翠绿的眼酝酿着风暴，手在长袍下猛地攒紧——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少年身后的金色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截断自己的话。

　　但将湛蓝的双眼缓慢闭合，而后睁开，放下半空中停留的手，低声说：“我只是为了——”

　　“你想解释什么？”少年猛地回头。毫不留辩驳余地，几乎是咄咄逼人地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怎么无耻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还当上了霍格沃茨的教授？”

　　——想到那场突如其来的敌袭，想到和格兰芬多的争执，想到自己被封锁了的密室……各种情绪争先恐后喷涌而出，在脑中沸腾翻滚，让黑发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大，精致的脸庞因怒火浮现粉色，看上去羞恼至极：“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即使到了千年后——你依旧不愿意放过我吗？！”

　　“还有你的学生，你的学院！究竟是怎样对这些可怜的斯莱特林们——”冷美人猛地深吸一口气，身躯不住地发抖，像一尊摇摇欲碎的白瓷娃娃；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究竟——有什么资格来见我？你为什么要这么纠缠不休？”

　　他这样地来到自己面前——为了什么？难道在奢望自己还能原谅他吗？

　　——“你还嫌你做过的不够多吗？！”

　　这个男人总这么自以为是，丝毫，彻底不顾及他的感受……是还觉得伤害得自己不够深吗？！

　　视线下意识扫向盘旋在巫师肩头的大蛇——自己所惯来喜爱的柔软宠物，竟被这个人带在身上玩弄，还懵懂而愚蠢地做出保护者的姿态，向自己扬起獠牙……这让少年心中的憎恶和痛楚更加翻滚，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从前的他，是不是也像这单蠢无知的玩物一样，被格兰芬多扔在心上，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不知道。

　　——他怎么能再想下去？

　　只能用言语，言语。刺伤这个人，谴责他，责备他……怎样都不为过。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让破碎的心脏重新愈合，不再因这个男人痛苦无助地流泪？

　　“……，……”继续说，说下去。无论怎样都好，让他离开，让他解脱。让格兰芬多走，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错处。为让他伤，让他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