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光突然停摆,永远定格。
就算世界在这一刻坍塌陷落。
他看着张起灵,忽然有点想哭。
张起灵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刚刚收到的那条短信,问道:“饿了?”
“啊?”吴邪起初迷茫地眨眨眼,然后立刻诚实地点头:“嗯。”
张起灵一贯淡定的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从后座拎过一个塑料袋递给他:“你没吃晚饭?”
“吃了啊。”吴邪忙着打开袋子看里面有什么吃的,随口答了一句,又反应过来,瞪着他抗议:“我还在长身体!”
张起灵没再接话,波澜不惊的表情里写满了宁事息人毫无原则的“好好好是是是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解子扬给我发了短信。”张起灵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生病了不要硬撑,身体最重要。”
吴邪有点委屈地低头嘀咕了一句:“你又不在……”
“爸爸不能陪着你的时候,”他轻轻转过吴邪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吴邪的眼睛黑亮,稚气犹存,望进他眼里像是发着光,嘴角弯起一个笑弧:“好。”
“好了,你该回去了。”张起灵看了一眼时间:“回去按时吃饭吃药,有什么不明白的打电话问我。”
吴邪点头,凑过来抱了他一下:“你也注意身体。”
“我过几天要去S市出差,时间比较长,大概两个月。”张起灵搂着他的后背:“解雨臣不久后会来这边,有事也可以找他。”
“我等你回来。”
“好。”
吴邪提着塑料袋回家,站在一楼窗口目送着汽车尾灯光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邪?”陈文锦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穿着睡衣,显然是被他进门的声音惊动:“你刚刚出去了吗?”
“嗯。”吴邪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爸刚过来给我送点东西。文锦阿姨,我去厨房吃个宵夜可以吗?”
他没有错过陈文锦脸上一闪而过的微妙神色,瞬间又恢复如常:“当然可以。不过别睡太晚了。”
“好,晚安。”
“小邪晚安。”
袋子里是个双层饭盒,里面装了一碗百合雪梨粥,一笼小笼包。吴邪拿好餐具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喝粥吃包子。厨房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明晃晃,他却突然想起方才车里不算明亮的昏黄灯光。
那个严肃冷淡从来不笑、被学生称为人类雪加冰的男人,面对他时却连一丝不耐烦都不曾有过。他不是个会让过去阻碍未来的人,唯独在他这件事上,在明明可以放手之后,依然没有抽身离去。
他甚至不曾在他面前抱怨过三叔一句,
张起灵就这样把他生命最光辉灿烂的年华碾磨成无数琐碎平凡日子,为他织就了七年的现世安稳。
眼泪一颗一颗落进温热的粥里,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吃完了这顿宵夜。窗外夜色浓重,远方长街华灯明灭。一弯苍白弦月悬垂在天穹之上,遥远而漠然地注视着这座城市里的花凋叶落,悲欢离合。
☆、chapter14
Chapter 14
周五傍晚,放学时间。
学生三五成群结伴从学校里走出来,吵吵嚷嚷地谈论着八卦和即将到来的周末。吴邪和老痒背着书包,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流里。
530路公交恰好到站,吴邪排队准备上车,不经意间一扭头,正瞥见老痒站在原地没动弹:“诶,你还愣着干嘛?”
“你、你先走吧,我今天还有别的事,不陪你一起走了。”
“一周七天,你每天都有事?”吴邪的眼睛狐疑地眯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你——你——你快上车。”
吴邪没理缓缓关上的公交车门,毫不犹豫地戳穿他:“老痒,我认识你好几年了,你越紧张结巴得就越厉害。”
老痒一下子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吴邪抱着手臂很耐心地用眼神拷问着他,最后老痒实在抗不住,终于招了:“我要去打工。”
“为什么?”吴邪疑道,“而且你今年才多大?有人敢雇你?”
老痒默不作声。
“说实话!”吴邪瞪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去打工?阿姨知道吗?”
“别跟我妈说。”老痒把吴邪拉到一边,犹豫了半天。小声道:“我妈病了。但特效药太贵,我们……没钱,只能用便宜的抗生素,所以……”
“所以你每天放学之后都要去打工赚钱?在哪儿工作?什么工作?一天工作几个小时?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买保险了吗?”
老痒:“啊?”
“你是不是傻……算了,”吴邪翻了个白眼,理了理书包背带:“你工作的地方在哪?带我过去看看。”
“不行。你——你——你快回去,我——我——”
“走不走?”
老痒快急死了:“你——你不要闹!”
“这件事就你一个人扛着肯定不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们上哪儿找你去?”吴邪循循善诱:“我只是去看看,保证不告诉阿姨,可以不?”
“你——”
“别磨叽了都几点了。”吴邪把手表举到他眼前:“你不怕迟到啊?”
老痒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半天才说:“你可以跟着我,但你不能进去,也不能告诉别人。”
“唔,”吴邪挑眉,半信半疑:“这么怕被曝光……老痒,你该不会是在黑心作坊加工辣条吧?”
老痒咬牙切齿:“闭嘴。”
两人一路朝南走,老痒带着他抄了一条小路近路,兜兜转转绕到一条小巷里,一侧是老旧居民区,一侧是临街商铺的后门。
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吴邪捂着鼻子跟着老痒走进巷子深处,抱怨道:“我怎么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个脏乱差的地方。”
老痒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找的。到了,就是这里。”
吴邪停下脚步。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楼房,颜色不甚鲜亮,墙上有许多污痕,后门是一扇牢牢锁死的防盗门。左边有一个网吧的LED灯牌,右边窗户上贴着“旅店”的贴字,只有中间这栋没有任何招牌。吴邪后退了几步把前后左右都打量了一遍,发现这栋楼所有的窗户都装着防盗网。
他隐约记得这些楼正对着的应该是衡阳路,是江北区一条比较旧的老街,酒吧网吧遍布,比不上城西许多新兴的高端会所,胜在历史悠久自成格局。吴三省有几次从这条街上谈生意,回家时身上总带着一股很浅的桂花和烟丝混合的味道。
尽管早就有预感能收留老痒打工赚钱的不一定是什么好地方,但真的站到了门前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大哥,你可真会挑地方啊。咱班主任要是知道了能被你气的犯心脏病。”
“你看也看过了,赶紧走吧。”老痒却好像没什么耐心,一个劲儿地往外推他:“不许说出去。”
“喂喂不要推我,你心虚什么……”吴邪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情急之下伸手扯住他书包,不堪重负的拉链“砰”的一声挣开,书包里一大堆东西稀里哗啦地掉出来,全砸在了吴邪的脚面上。
老痒的脸色刹那间由红转白,愣了一秒,突然大力推开吴邪,匆匆忙忙地把东西收拾起来,重新装回破掉的书包里。
“你……”
吴邪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他和老痒之间隔了大概一米,然而这一米却仿佛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将他们隔绝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老痒声音冷硬,不再是他记忆里那种结结巴巴的稚拙,吴邪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厌恶:“我说过你不要跟来。”
“那是……”他极轻地、慢慢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两个字仿佛有重逾千钧的分量,压得他难以启齿——
“……毒品。”
色彩斑斓的各色药片,印着蝴蝶小鸟花纹;还有小包装的白色粉末,像味精一样颗粒粗糙。砸在他身上时他闻到了那些东西的气味:古怪的,酸性的化学品的味道。
他只要将这些特征结合起来再稍作联想,就不难猜出那究竟是什么。
“不行。”吴邪突然窜过去抓住老痒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巷子口拖:“跟我走,你妈知道会疯的。把这些东西都扔掉,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走不了了!”老痒一把甩开吴邪,压低声音吼道:“我不这么做,我妈就只能等死!我找不到别的方法赚钱!”
“那你也不能贩毒!”吴邪气极:“再说不是还有我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觉得自己个人英雄主义很伟大很悲壮是吗?!”
“吴邪,我把你当朋友。”老痒低头看着自己的粗糙手心:“但朋友和钱挂钩的时候……就没有朋友了。”
他表述得有点奇怪,吴邪却听懂了。
“你……”
他眼眶一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还磨叽什么。”
刚才还紧闭着的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手中弹簧折刀指着吴邪:“你,过来。”
吴邪站在原地没动弹。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你该不会以为,你的朋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老痒:“会来救你吧?”
吴邪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老痒。
老痒没看他,面无表情地抱着包里的东西走过来,语气平淡地对中年人道:“东西齐了,我先去交给凉经理。”
他从吴邪身边走过去,绕过中年人,走进楼中。
□□刃逼上吴邪的脖子,冰凉的刀身紧贴着细白的皮肤,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你暂时不能走了。”
吴邪被他挟持着推进黑漆漆的楼道中,防盗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彻底关死。
☆、chapter15
Chapter 15
从门口到进入第一个房间之间那三分钟的路程是吴邪一生中最恐怖惊惧的记忆,致使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一个人走过黑暗的通道或者灯光昏暗的楼梯间。恐惧、惊慌、后悔、无助……所有情绪都在将临险境的未知里加倍放大,如同一个不断吹胀的气球,理智微薄,魂魄震颤,再多吹一口气就是全盘崩溃。
在那段时间里他完全无法思考,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魇幻境,只要他醒过来,一切都安顺平和如往日,老痒依然是他最好的兄弟,傍晚回家的530路公交依然停在路边,他从未踏足那条昏暗脏污的小巷子,也不曾发现那个隐藏至深的秘密。
他被人粗暴地推进一间屋子里,踉跄两步,脑袋砰地一下磕在铁架子床的栏杆上,身边有人扑哧轻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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