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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尘埃都没有一点点扰动。221B像在他关门的动作后就陷入了完全的静止，然后随着John踏进来的一刻又活了过来。这让John忍不住去荒谬地想，是不是很多个早晨，在他出门之后，221B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提琴停止演奏、试验停止运作，电视定格，Sherlock按下暂停键，然后，就是等待着John重新将时间带回221B。

　　“John？”Sherlock疑惑地打断了John Watson飞散的思绪，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睡衣发出一些沙沙的声响。

　　John眨了眨眼，一时没有做出反应。他还不太能适应这样一个过于家常的Sherlock——在今天早上之前，他很少感受到Sherlock这种近乎空白的接受与完全的平和。Sherlock应该是锋利的，他应该鲜明而光芒四射，然而他在这个早晨，安静地坐在沙发的一个角，披着睡衣，平静地看着他的植物学，就像没有对John的突然折返抱着任何的侥幸和期待。他接受了John所有愿意给他的，他审视了那些他亲手取得的证据，然后他最终认同了。

　　最先着落在John胸腔中的情绪是心疼。然后恐慌和无措接踵而至。他嗫嚅着说不出什么话来，上帝啊，如果这是Sherlock的演技的话John可以现在就跪下唱“征服”，它看上去太真实了而John希望他知道怎样回答才是正确的。

　　“没错，瞧，我只是来拿手机”过于生硬。

　　“你说的那些我一点都不明白”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实话。

　　“如果你曾有过什么浪漫的幻想，那都是不切实际的”太残忍。

　　“有一个约会并不意味着……”这句没问题，但‘并不意味着’的后面跟着的是什么呢？

　　全都不对。John只能几步跨过房间，仓促地将那手机抓起，向着Sherlock胡乱地挥了挥揣进口袋以示他是来拿这个的。Sherlock在背后注视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让John在转身出门的一瞬间又觉得还是交代点儿什么比较好。他干巴巴地在门框上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Sherlock，最后问出口的是：“这五天——”

　　他说得语焉不详，但Sherlock理解了他的意思，他顿了一下，才回答道：“不确定，但我尽量。大概会是五天前的样子，不会比那少，但也不会比那多。”他抬头看进John的眼睛，稍稍有点迟疑，“……或者你比较希望全部删掉？”

　　他没有明确指代，但是John并不认为自己会弄错。

　　John觉得他的心有一刻是完全浸透在那种彻底的绝望的共鸣中的。那是一种已经预期了很久以至于甚至不会感到意外的平静，准备了很久可以面对所有的问话，只是等待着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他站在门框上问自己：如果Sherlock是认真的，你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吗？

　　删掉这翻天覆地混乱的几天，回到他们的日常中去。Sherlock抛出了属于他的橄榄枝，如果John想要回到五天以前，那么一切就会中断在这里，然后他们将指针回拨一切重新开始，唯一的区别是现在John已经知道了与Sherlock作为情侣的感觉。他希望吗？首先当然那是对的，John仍然被允许拥有一个爱人，和一个至交好友Sherlock。他有一切意味着幸福的选项。

　　但如果他选择回应，一切就将瞬间坍塌成一个狭窄的选项——他可能会拥有一个咨询侦探，允许比现在的程度更多一点点儿。但与此同时，他将从此远离家庭的定义，也许永远不会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没有孩子，没有午后茶，没有度假，永远不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在他下班后等着他，给他安抚和温情。

　　他并不想那么快就做回答，John需要点时间好好想一想而且他真的要迟到了。他转过身向着楼梯迈出一步，突然意识到，那就是Sherlock会意识到的。

　　Sherlock所能给予John的东西。

　　——这其中没有一样是能让Sherlock感觉到安全和有胜算的。如果那个侦探真的打算追求他的室友并且做一张表单列出他可能取胜的项目，那么这每一项都在他的列表上无情地减分。

　　如果，万一，无穷假设，John并没有从那些语焉不详的模糊指代中理解错什么的话，那么这七天或许是Sherlock最后的努力。以一个最不失礼节的方式，用最冷静和理智的方法收集那些证据，然后得出一个确凿的可以说服自己的结论。这允许Sherlock做尽可能的努力，并保留下实验结束后John仍在他身边的可能——在这所有的过程里，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John的动摇。因为在其他的方面上，Sherlock根本就没有预算过他有可能成功的概率。

　　他们现在的目光对上了。沉默的张力在他们中间缓缓延展，拉伸。那个问题就在这根张紧的弦线上如履薄冰地行走。

　　“那是可能做到的吗？我是说，全部？”临下楼的最后一步，John忍不住问道。

　　sherlock没有回答，或许是没有听见。

　　John只能怀揣着他的手机和忐忑下楼。

　　他们的实验一直小心翼翼地走在刀尖上，靠着双方的坦然维持着平衡，而现在它无疑已经结束了。?

 

☆、第六天·下

 

?　　【第六天·下】

　　整个一天，John Watson都在走神。

　　他看错了一位患者的名字，然后又把一款非处方药品写进了一个右臂骨折的患者的处方药品栏，最后直到一位患者好心提醒，才发现他把医生制服的下摆不小心扎进了裤子里。

　　但他无法不分神想着这个。

　　由于他出门时那个糟糕的问句——他真诚地希望Sherlock没有听见它——当然John不是那个意思，可也许回去的时候Sherlock已经把他删了。而更糟糕的是也许因为他从未这么干过因此还删错了，产生点儿什么不可逆转的程序错误之类的。也许他回去时Sherlock就不认识他了——尽管这些可能性全都低得要命，但这种感觉还是让他的胃里纠结成团。

　　他犹豫不定地把玩着手机：John也许该在出门前告诉Sherlock他只需要删掉五天的内容就够了不要再多——当然那并不完美，如果时间太短，John表现出来的异样可能会立刻被察觉并且有可能继续给他们制造麻烦，但这仍然比删掉所有那些要好。事实上不删掉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John想要表达的并不是他说出来的那个意思。

　　只要一条，哪怕一条例行短信，John就可以开启这个话题，他等待着Sherlock的任意一通抱怨或者召唤。

　　但是什么都没有。

　　上午相当难过但还能忍受，下午则是完全的灾难。

　　John Watson曾经无限讨厌Sherlock那些没完没了的短信，原因是它们干扰John的工作。但‘没有短信’这件事反而比无穷无尽的短信更让John分神。如果他能够隔一段时间就收到一条短信，那说明Sherlock好好地在做着他在干的事情，他足够安全到可以频繁地发短信并且他正在想着John Watson。通常John只是随便看它们一眼，然后就将手机收进口袋。他只会回其中必要的几条，而那意味着在接下去的时间里John可以全无担忧地专注于他正在做的事情。

　　但现在，他无法控制自己每隔五分钟就拿起手机看一眼的动作，也无法不心神不宁地想着那该死的咨询侦探此刻正在做着什么。

　　到晚餐时，John发现约会对于他已经不再有吸引力，而只是一个应该去完成的承诺。他满心都是关于‘删掉多少合适’的乱糟糟的争论，他全无所察地以刀切着盘子边缘直到他的女伴忍无可忍地提醒他为止。John道了歉然后重新开始无意识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当他再次发现自己正在这么干的时候John忍不住浮躁地想将那些叉子扎进木质桌面，holy shit！

　　他的女伴放下叉子，带着些许担心的表情关切地看着他：“John，今天有什么不对吗？”

　　但John能怎么说？

　　——这一切都很对。除了这本身就不对？

　　Sherlock没有在他约会时发那些十有□□都会把他叫走的短信，这本应使他松一口气此刻却让他不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走神地这样想着。他拿了十次手机直到他的女伴善意地问他是否另有安排。他刻意地不让自己谈论起Sherlock但他发现那样谈话就变得很难继续。他开始心猿意马地祈祷着有点什么短信，哪怕就最惯常的不客气的那种——好把他从桌子边叫走。

　　Sherlock平日里都会这样发短信的——他在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如此想着。

　　然后John把叉子拍到了盘子上。

　　天哪，他不敢置信自己忽略了这个，忽略了这么久。他的确是个白痴，扎扎实实的那种。

　　John因为实验的缘故，有那么一天都专注于数出自己对Sherlock的占有欲表现。他从未想要去看看Sherlock，是否对他也有着相似的感受——但那就是了。

　　Sherlock总是无视他的抱怨，成功地用那些事无巨细的‘John，我需要你’和“无事速来，有事也速来”塞满他的短信内存，将John牢牢地和他自己绑在一起；

　　Sherlock从不在人们提及‘你们是情侣’的时候去纠正他们；

　　用“我的博客作家”而不是其他更普遍的叫法来称呼他的同居室友；

　　“如果你听说过我，那么你就知道可以相信他”的无时不刻的1+1捆绑销售；

　　允许John知道他的弱点和缺点，然后在别人面前揭露出来（那只能说明Sherlock本就不在乎那个）；

　　只会对John的命令选择性执行，放任John Watson接手他一切琐碎事务，并且有意无意地将他人提供的帮助推离自己身边；

　　如果公正地评价的话，John要说，即使在很多时候看起来，Sherlock完全处于被动，但实际上，他反向给John打上的标签也是一个不少。

　　——如果人们想要接触到Sherlock，他们将不得不通过John Watson。

　　——如果你需要一个咨询侦探能够正常的运作，那么首先你最好保证没有人会把John Watson从他身边偷走。

　　所有人都乐于见到Sherlock对John的病态依赖，他们在无意识中会鼓励和促成这一关系。

　　如果如Sherlock所言这是个实验，那么这实验绝非开始于五天以前。它的起始日期可以往前顺推到他们第一次站在221B里疯狂大笑的时候、第一次Sherlock为他抬起封锁线的时候——不，还要更早，第一次Sherlock对他抛去一个眼神说“221B，贝克街”的时候。

　　除非它就不是个实验。

　　John迅速地反向统计了一下Sherlock对他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和他的程度简直不相上下。

　　他在心里轻微苦笑。他们一个病态地‘需要’，而另一个病态地‘需要被需要’，不得不说真是一对儿天作之合的神经病，这甚至都不关系到他们俩究竟有没有睡在一个床上。

　　他被女伴生气地将勺子掷进汤碗的声音惊起，才意识到他大概是刚才无礼地漏掉了一大段心情独白。John在约会女伴时一向口齿伶俐，很少有时候他会像现在一样哑口无言，他甚至都不想为此感到抱歉。嘿，开玩笑，天知道Sherlock在哪里倒腾他那些破事，他充满冒险精神地拿自己坐庄在和John Watson玩真的，而John还有精力在这里和一个抱怨了猫掉毛半个小时的女人喝番茄汤？

　　天杀的，Sherlock最好保佑John这一次的演绎法没有出错，否则他绝对要把那枚咨询侦探由立体的揍成平面的，绝对，然后挂在墙上当壁画。John揉揉脸，挫败地长叹口气，向他自己妥协了。

　　他承认了自己的心不在焉，看着今晚的女伴气冲冲地甩手而去，然后开始给Sherlock发短信：在哪？

　　他平静地等待了一分钟，第二分钟变得有些勉强。

　　John犹豫了一会儿，追加了一条：Tell me。我假定你愿意得到一个道歉？

　　到第十分钟的时候，John开始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他根本拉不住自己的想象力，各种不祥的预感开始不断地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从他出门到现在，将近九个小时，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Sherlock被他自己的毒气实验愚蠢地放倒了；也许他在追逐某条线索的时候掉进了河里；也许他在情绪不高的时候又开始嗑药；又或许，那个奇怪的聚会已经开始了而Lestrade来不及通知John或者干脆就是Sherlock决定告诉他John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