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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撑着了，现在还变不回去。”莲华不好意思的冲他笑。

　　镜无缘抚额，“还是感应不到七夜？”蛇族的感知方式与其他的魔有所不同，否则他也不会把莲华从昭文馆捞出来。

　　“很近，但是无法确定具体位置。”莲华也很奇怪，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七夜，按理说离的这么近了应该很清晰才对，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确定到底是在哪儿。

　　“那你继续吃蛋吧。”

　　“镜无缘，你虐待动物！”

　　

 

　　☆、第 7 章

 

　　13

　　夏去秋来，七夜额上的犄角已经渐渐褪去，就连尾巴也缩的看不见了。这时的他和正常的人类婴孩子大小已经差不多，脑门上只留了两个像犄角的鼓包。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偶尔啃两口金光，睡梦里也会抱着金光吧唧几下。当金光忙碌起来没空搭理他时，他也会安静的缩在角落里，自己和自己玩儿，四将给他找来了些坊间小孩儿的玩具与画册，他为了表示自己是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龙，对于这种都是不屑一顾的。

　　金光闲下来的时候开始教他走路，严格来说并不算是走，只是抱着他，让他用脚在床榻上慢慢挪而已。七夜学的很快，才三、四个月的时候居然就可以慢慢的独立行走，四将头回看他蹒跚学步时也是一阵阵的欢呼，心下欢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走完一小段路后，七夜扭过头去看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金光，咧开嘴笑起来，露出将将看的到丁点白的虎牙，笑的憨态可掬傻气直冒却又隐约带着份骄傲与期待，满脸写的都是快夸我呀快夸我嘛。

　　金光走过来摩挲着他的脸颊，嘴角轻微的向上翘起，“你很了不起。”

　　七夜仰起头，头顶的呆毛迎风飘荡，眯着眼看向金光。被夸了呢，好开森！金光说我很了不起，哎呀呀脸红了，心都在扑通扑通的跳，跳好快肿么办？映在他眼帘中的金光就像一树一树盛开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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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七夜从壳里出来后第一次上街，金光好容易得了空，想着不好总将他拘在玄心正宗里，总要出去走走看看。这天午后提前将宗务理完的金光决定带着七夜出门走走，顺道将自己常吃的那种茶再买些回来备着。七夜先是走了段路，金光怕他累着又抱着他走了段路，二人都没用车驾，既然是想出门看看，那用车驾就看不到什么了。

　　七夜曾听四贤与镜无缘说起来人间，也是被四贤偷偷带到了人间，在人间，他遇见了金光。对他而言，人间真是个有趣而神奇的地方，充满着种种美好与梦想。金光带着他去了西市，那家茶铺便在西市，“累不累？”金光在路边摊上给他买了串冰糖葫芦，透明的冰糖裹着山楂上，闪烁着异样诱人的光泽，七夜光是嗅着冰糖葫芦上的香甜味儿，就忍不住的咽了几口口水。

　　“不累，你吃。”踮着脚尖努力的将糖葫芦举到离金光更近些的地方，眼巴巴的望着他。

　　金光从未当街吃过东西，这事儿都是小孩儿才干的，但要拒绝的话，他看了眼以期盼的眼神直楞楞看着自己的七夜，躬下腰来在成串的冰糖葫芦上咬了小口。他只吃了半颗，甜中带酸的山楂参杂着冰糖的甜在口中化开，这东西他很小的时候吃过，不过那已是久远的记忆了，被他搁置于心底深处，随着父母的惨死一并深埋。

　　“好不好吃？”七夜眨眼问。

　　“嗯。”金光轻声应了。

　　七夜笑着将他剩下的半颗咬了下来，“好好吃！以后你也带我来吃好不好？”一手拽着金光的广袖不住摇晃，仰头看他。

　　“不能多吃，以后有空时我们再出来。”金光温言相告，轻抚过七夜的发顶。

　　他们且说且行，金光又给七夜买了不少小食，都用油纸包包好拎在手中，不一会儿便拎了六、七包，眼见得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他们很难得才会出来趟，金光自己出来的机会倒是不少，只是和七夜一起那就少的可怜，这又是头回，故而七夜要的那些小吃金光都给他买了下来，幸而七夜也只是要吃的。走了没多久就在打从一家铺子跟前过时，金光步下顿了顿，他停下来时，铺子里的人也走了出来，彼此算是打了个照面。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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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市回至总坛的路上，七夜一直怏怏的，连买的小吃都没有碰过。金光察觉到他心情低落，虽不知是为何事，却也暗暗思忖，这样小的孩子莫不是有了心事？按常理讲不应该啊，金光将这一路见闻都回想了遍，亦未发现其他不妥之处，除了……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七夜便是一副沮丧模样，金光做此想时侧目看向闷头走路的七夜，遂而驻步，七夜也随之停了下来。金光蹲下将他抱起，一手拎着今天买的那些打包好的小吃与茶饼，他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在山道上走着。

　　过了好一会儿，金光才问道：“想家了？”说话间，胸膛里便有些苦涩。

　　七夜低着的头点了两下，又摇头，抬首看向金光，双臂环着金光颈脖，团子似的脸蛋磨蹭着金光的右脸，难得的沉默着看起来就是没有精神的样子。他刚才看见了从店中走出来的镜无缘，镜无缘身边还有个小姑娘，从那小姑娘的目光里，他大概明白对方知道自己是谁。他要回去了，即将离开这个人，可是他舍不得，真的很舍不得。这样舍不得，此时却又无法开口相告，七夜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怎么说，都是舍不得。

　　“想家了也是应该。”事情其实并不难猜，七夜还是个孩子，会突然的因为看见了什么而心情不好，那么很有可能是触情伤情。那家店的店主人看着不过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身边还跟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看着像是父女。金光由之想到七夜，哪怕是天降异兽，也是有父母生养的，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此时的七夜还没有做为魔界圣君的自觉，他只是单纯的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天性使然而已，“我也会想你。”将头埋在金光颈窝里，不知不觉的哭了起来，先是小小声的抽泣着，没过多久则变成了嚎啕大哭。

　　金光只觉眼眶酸涩，他想自己许是明白了怀里的小团子是在说什么，抬手将肉团子抱的更紧了些，或许真的过不了多久，这个叫金辰的孩子便真要从自己的生活里离开了。

　　他们的分别，就在不久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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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老师，那个孩子是圣君？”莲华牙齿打着颤，躲在柱子后面死活不肯出来。吓死宝宝了，那个人是金光啊，传说中的金光宗主啊，圣君为毛线会和金光在一起还和乐融融的，回去一定要拿小本本记下来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人都走了，你也犯不着怕成这样。”镜无缘眉心紧锁，看了眼角落里的莲华。他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破壳而出的七夜，更不曾想到会看见金光，最为料不着的是，七夜居然和金光在一起，手牵着手好像幸福满满完全没有彼此相杀过的迹象，镜无缘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大概能列入人魔两界十大奇迹之首。

　　现在的莲华还是只小蛇妖，虽然出生世家但她修为尚浅，经常吃撑了就变不回人形，最怕遇见的便是玄心正宗的人，更遑论那是在魔界里被引为传说的金光，用阴月太后的话讲就是，切魔如切萝卜。“如果我没听错，方才圣君管金光宗主好像是……”那是极为短促的一声，就在金光站在店门前停驻的瞬间叫出来的，可当她与镜无缘走出去时，七夜应该也认出了他们。纵然如此，莲华也无法忘记那两个字对自己幼小的心灵造成的震撼，她很好奇阴月太后在得知此事后的想法与感受，想来简直不能更酸爽。

　　她不提则已，一提起来镜无缘的眉心皱的更紧，这都什么事儿，七夜居然管金光叫娘，他深感自己前数百年的魔生都被颠覆了，不，明明是白活了。或许真的是自己老了，已经完全跟不上年青人的想法了，镜无缘思及此，只得迎风洒泪。

　　“那我们要去玄心正宗要人吗？”莲华发着抖问他。

　　镜无缘不发一言，去玄心正宗要人，想想就不可能，届时稍有不慎很可能连七夜都赔进去，他默然片刻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他有那么点预感，七夜如果认出了他们，很可能会选择自己离开玄心正宗。

　　

 

　　☆、第 9 章

 

　　17

　　回到总坛后的日子仍是与平常一样，四将都很喜欢七夜，没事的时候就逗他玩，轮换着拿图册教他识字。朱雀还给他做衣裳，做了一身又一身，虽然还是很吃藕，但每次七夜都开心的收了下来，软着声音向她致谢。

　　金光仍是每日里忙完宗务便和他一道沐浴，躺床上时也会问七夜今天又识了多少字。七夜缩他怀里双手紧紧拽着他的前襟，脸埋在他的颈窝中，糯糯的与他说着，发音有些含糊不清，金光却也听的分明。这样安宁祥和的时光好像过一天少一天似的，七夜最近的情绪都不怎么好，就是四将也看的出来，为这事还和金光提起来，金光大多避而不谈罢了。

　　可能他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子嗣，身许宗门平生唯愿天下太平，既是宗主又是监察秘使，金光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哪次战役中身死殉道，然而这是任何一名玄心正宗弟子都无法也不能避开的命运。他也会想到若是分别再见，将是何年何夕，自己又将身在何处，是黄土垅中还是江湖之远，或许那个时候彼此都未必还记得或是认的出来了。

　　“金光。”这是七夜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不是娘亲，而是他的姓与名，“我会想你，很想很想，你也要想我，别忘了。”缩成一团的身体微微轻颤抖，金光的颈窝处一片濡湿。

　　“嗯。”微凉的手指顺着七夜的背脊来回摩挲，金光仰着头看向床帐底，素色的帐幔上绣着的烟波山水纹渐渐的在他眼前变的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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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夜走了，走的那天是个明月夜，凉风细细暗香浮动。

　　他蹑手蹑脚的从床榻边爬下来，落地站稳后又替金光掖好被角，他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脸上全是泪。他来人间五个月，学会了好些字，会认人，会走路，知道何为礼节，知道何为……喜欢。这些在他还是个蛋时，有的曾听镜无缘与四贤提到过，有的则不曾听说。听说不比身临其境，当他真正去用心体会与经历时，才发现原来是那样难。

　　“我要走了。”他在心里默默说着，这样的话，他不敢或者说是舍不得当面与金光说，哪怕是魔也会悲伤也会流泪，妖魔并非生而无情。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些话，都在他的心里，不曾诉诸于言。

　　“其实我有名字的，不过金辰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他转过身向门边走去。

　　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金光阖着的眼缓缓睁开，七夜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彼时的七夜还不知道堆积于胸臆中的这种喜欢到底是什么，在他看来，不同于自己对阴月，不同于自己对镜无缘，不同于自己对四贤。严格说来他到底还只是个奶娃娃，哪怕妖魔大多早慧，哪怕他确实真身为龙，也很难在这样小的年岁里弄明白个中因由。

　　金光听着七夜离去的脚步声，哪怕再轻再不易察觉，他也能听出来那是七夜。五个月里，日日夜夜的相伴，从哭起来会吐奶的奶娃儿到能自己撒着脚丫子满地跑，从缠着自己不分性别的唤做娘亲到已经知道叫自己的名字，从会嫌弃朱雀做的衣裳太吃藕甚至哭出来到现在知礼守礼，这其间无论是金光还是四将都耗费了无数心力，如此种种点点滴滴，金光如何能忘？

　　小小的身影缓缓步出抱朴居，他熟悉玄心正宗总坛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每个角落都有这五个月来的回忆。他不知道，有个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不近不远的，因为这个人，所以他才能在全无惊动的情况下离开玄心正宗总坛。总坛地脉下全是法阵，就算没有弟子戍守，也不是可以说出就出说进就进的地界。

　　金光看着七夜从最偏僻的角门那里费力的爬墙离开，其间还跌下来两回，摔的疼了居然也没有哭。金光手持隐身符，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总算是爬了上去，刚站起来时，他心里不由道了声，小心。那小小的身子站稳了，回过身来时，不知不觉间二人四目相对，七夜浑然不知金光便在自己目光所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