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庭 作者:月光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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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久间会保护自己……
他亲口承诺的。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滚不休,明明是如此不要脸且卑鄙的想法,但是冰见却无力抗拒恶魔的诱惑。就算这样做是错误的,但是这个事情会束缚着佐久间一直看着自己,不是用「编辑」的目光,而是用另外一种目光。
同情也好,别的什么感情也罢,只要他看着自己……
月子死去的瞬间才发觉自己身体内居然隐藏着如此肮脏的感情,这让冰见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接受了事情的发展,也接受了佐久间成为自己的「共犯」。
葬礼上来了不少远方的亲戚朋友,静静跪坐在灵位旁边,冰见垂下眼帘,听着众人或真或假的哭泣声。到了月子的父母时,岳母大人发疯似的冲上来追打他,责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月子,让她离家出走,让她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最后居然死掉了!冰见动也不动的任由她捶打着自己,一直到被拉开为止。
漫长的一天好不容易结束了,冰见脱下了满是香火味道的西装,浑身疲惫的倒在柔软的床褥上。眼泪这时候才释放出来,缓缓地流过眼角,渗入床褥之中。从门缝中似乎见到了儿子征夏纤细的双脚,随后就快速消失了。征夏在整个葬礼上都没有哭,漆黑的直发下那双浑圆的猫眼若有所思地盯着母亲的骨灰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想。
征夏本来就是个话少的孩子,性格也是颇为自闭,仔细回想起来这孩子也确实安静得过分了。
不过现在这样子更好不是吗?
如果是普通的孩子就会扑过来冲自己大哭大叫,吵着让妻子复活过来……
感觉到相当疲惫的闭上眼睛,随后就听到有什么声音向自己这边缓缓走来。熟悉的气息笼罩全身,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指冰凉入骨,也让烦躁的心态一下子放松好多。手指缓缓下移,放在了他有些红肿的双眼上,凉凉的很舒服。
「冰见老师,你放心吧!所有的事情我都打通了……员警也好验尸官也好,什么都好,你不用担心什么的……没有任何把柄留下来。」
没有说话,心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一样,好痛。
「所以请您打起精神来,不管怎么说,您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手指离开了眼睛,男人的气息向着来的方向移动过去,也让冰见睁开了眼睛。
「佐久间先生……」
从喉咙中溢出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害怕。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冰见那副有话也说不出来的表情,笑容是说不出的沉重以及寂寞。
「嗯!我知道,我会暂时陪在你身边的……」
许下了这样的承诺,男人拉开拉门走了出去。
寂寞感以及恐惧感再度笼罩全身,冰见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懦弱流露出来。
这是怎样的压力以及沉重的心情……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又为什么必须忍耐这种事情?
就算利用各种关系逃避了法律上的责难,但是良心上的呢?恐怕自己一辈子都会在那一天的噩梦中惊醒,从此无眠一直到死亡为止。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获得幸福呢?爱上男人已经很不幸了,为什么现在还要将自己推到「杀人犯」的地步呢?
一边埋怨着老天的不公,困倦却缓缓席卷而来,冰见缓缓闭上眼睛,随后就沉入了短暂的睡眠之中。
也不知道失去意识有多久了,等到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只见周围一片昏暗。和白天的炎热相比完全想像不到的森冷笼罩着整个庭院,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外面的树枝摇晃着,仿佛书本中描述的精灵鬼魅一样挥舞着爪子,向自己袭来。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穿着衬衫长裤睡着的,冰见皱着眉爬起身来,想要换下这身麻烦的西式服装。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好不容易找到之后用力按下却不见丝毫动静。电灯坏了吗?他一边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凭藉记忆向着柜子那边摸索。
不管怎么说,也该换下身上的衣服吧?平时就寝的时候穿的那身和服,就放在柜子里面,只要拿到穿上就好了……
冰见缓慢的挪动着步子,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他拉开了通往庭院的拉门,想要藉助着外面月亮的微弱光芒找到想要的东西。
却不料拉门刚一拉开,冰见的手指就僵硬了起来。
虽然没戴眼镜,但是那团和周围黑暗截然不同的蒙蒙胧胧的人影却是无法认错的。长长的头发垂在脸前,所以看不清楚容貌,但是那身衣服以及那个体态,不管怎么看都充满了熟悉感。冰见全身僵硬,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只是站在树下的女人缓慢的、一点一点地向这边挪动。
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走路姿态,缓慢而僵硬,随着呼啸宛如哭泣的夜风一点一点地前进,脖子也来回晃动着。那头散乱的黑发也随着这个机械却幼稚的动作而晃动,隐约从头发缝隙中窥见的却是翻白的眼珠,在如此阴森森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声音在喉咙中打转,等到女人走到拉门前的一瞬间彻底爆发出来,尖锐而凄厉的声音是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发出的,随即而来的就是男人焦急的询问。
「老师!冰见老师!你怎么了?」
通往走廊的拉门一瞬间全然大开,走廊的灯光流泄进来,也让昏暗的室中一览无遗。
佐久间冲过来,一把抱住他不停颤抖的肩膀,冰见掩着脸,口齿不清。
「月子……是月子!她就在拉门那边!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索命了!」
顺着他的指示向着通往庭院的拉门看去,随后编辑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怎么了?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
冰见吃惊得放下掩住面容的手,再次望向院子那边,女人依然惨白着一张脸孔伫立在那里,仿佛没有灵魂的肉块,用那双翻着白眼、没有丝毫焦距的眼珠盯着他,似乎在质问着他。
全身一个激灵,冰见指着面前的女人,声音颤抖却大声。
「她……月子她明明就在那里啊!她就站在那里盯着我看……她、她……」
断断续续的话换来的是男人怜悯的苦笑。
「我知道了,冰见老师,您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会产生幻觉。我什么也没看到,您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不是吗?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请去睡觉吧!」
佐久间半扶半抱着他的身子,将他带到床褥那边,但是冰见清楚的看着那个僵硬而笔直的女人,用不带任何思绪的目光看着自己,一直一直盯着自己。寒意从脊背处流窜着,让他的神志陷入极端恐惧的状态。
月子已经死了,绝对死了……她的尸体已经火化了,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盒骨灰,供养起来了。可是尽管如此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出现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它想要对自己作什么?
「好了,冰见老师,好好休息。」
注视着那张温柔的笑脸,冰见从心中升起更深更浓的寒意。为什么佐久间看不到?难道说月子是来找自己索命的吗?
人类本能的恐惧让他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换来对方诧异的表情。
「留下来,陪我!」
急促的声音倾诉着他的恐惧,现在已经不是讲究什么「矜持」的时候了,极端的恐惧让冰见的神经受到了很大的摧残。
佐久间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后还是听话的点点头,从一边的壁橱中拉出了另外一床被子铺在榻榻米上。躺下来之后,冰见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指,那么用力,仿佛生怕他丢下自己不管一样,恐惧感笼罩了全身上下。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佐久间只是无奈的笑笑,想来也明白他精神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有多么害怕。
到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果然没有再见昨晚的幻影,就连冰见都怀疑自己是真的因为压力过大而见到幻影之时,到了晚上那个僵硬的怪物再度出现了。虽然只是在庭院中站着,但是也给了他极端的压迫感。如果佐久间能看到就好了,那么他就会分担自己的一些痛苦了,尽管抱着如此卑劣的希望,但是老天就是偏偏和他作对。
对于他所看到的情形,佐久间依然是抱以困惑的态度,但是尽管如此还是体贴的每晚陪他睡觉。交互握着的右手就好像是救命稻草一般,让冰见无法放手。
精神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精神上的疲惫从肉眼上就能看得出来,冰见消瘦了不少,本来就瘦削的身材变得更是脆弱。他这种状态绝对无法照顾征夏,所以在佐久间的提议下,冰见拜托了算是远亲的一些人,但是最终征夏还是被岳父领走了。
目送着乖巧的跟着对方离开的儿子,冰见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很可能是最近压力过大已经完全麻痹了吧!
那个东西一直在庭院中看着自己,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有最初的那晚它走过来似乎想要对自己作什么,之后就再也没有举动了。
无形的压迫感以及恐惧感让冰见格外不知所措,为了逃避这种精神压力,他还是服用一些镇定精神的药物。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效果,但是随着次数的增加,药量也就增加了不少,到了最后佐久间制止他继续用药物荼毒自己的身子。
「冰见老师请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了,这种药剂吃多了绝对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面对着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承受可怕压力的编辑,冰见真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
每天晚上都被那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胁迫着,这种从心理上让人疯狂的日子要怎样才能过下去啊!
如果死了是不是就会好一点?
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冰见却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想要苟且活在这个世上的想法一直在脑海中肆虐,这也是让冰见之所以这么痛苦却依然生存下去的原因。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佐久间了,见不到那个让自己陷入如此悲惨境地的男人。
不是他的错,完全是自己的错,尽管如此想着,冰见还是忍不住有些许埋怨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你是男人,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为什么要帮我隐瞒罪行,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为什么、为什么……
反覆不断的责难到了最后都变成了对自己的责难。明明是自己的错不是吗?
自己喜欢男人,只是喜欢的人刚好就是佐久间,而且杀死月子的人是自己,和佐久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在心中重复着「安慰」以及「怨恨」两种思绪,冰见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丑陋过。
事情在精神绷紧随时都会断裂的瞬间发生了。
半夜中冰见惊醒的瞬间,睁开眼睛就看到已经死去的妻子俯下身子看着自己。那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且翻白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显,长长的混杂着泥土味道的头发垂在胸前,随着机械式的摆动而摇晃。赤裸的足上满是泥土,一阵阵腐败的臭味传过来,让冰见几欲昏厥。
噩梦一般的情形僵持着,他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摇晃着身子,用那种奇特而诡异的姿态走出拉门,随后消失在被黑暗所吞噬的庭院之中。
这时候四肢才得以动弹,冰见猛地撑起身子,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空气,在转过头去看到睡得相当熟的佐久间之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死去的妻子在接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取走自己性命的恐惧感让他觉得相当可怕。
比「死亡」更可怕的就是「等待」死亡的瞬间。
既然自己一定会死的话,那还不如提早死掉的好。
第二日,冰见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佐久间,随后就开始考虑自己要如何死去。反正被妻子这种不知道是亡灵还是僵尸之类的东西纠缠迟早会死掉,而自己对佐久间的感情绝对得不到回应,既然如此,那么自己还留恋这个世间作什么?与其承受这种难以忍受的巨大心理压力,还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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