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卡多还特意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机会很大，鼓励他一定要争取。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那个时候10月都还没有到。

　　那个时候他还是葡萄牙最闪耀的新星。

　　那个时候他还是俱乐部里当之无愧的主力。

　　可是很快，波尔图就和皇马踢了那一场比赛，迎接他的是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经历——受伤、下场、板凳、板凳、板凳……

　　范德法特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的表现越来越出色，他带领着阿贾克斯一路高歌猛进，在荷甲联赛里甚至把他们的老对头埃因霍温踢得落花流水，牢牢的占据了积分榜的第一位。

　　波尔图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表现稳健，没有丢掉任何可能丢掉的分数，以一波连胜一扫阴霾，在冬歇期到来之前将本菲卡、里斯本竞技等一干竞争对手纷纷斩于马下，卫冕葡超冠军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说范德法特做的是加法，在天平一侧给自己的砝码越加越多，最后加到了完全倾斜到他的程度，那么他做的就是减法。

　　最初沉甸甸的砝码，随着时间流逝一个一个被拣出，到最后……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那样，无足轻重。

　　在那之前，他从没有想过别人。

　　在那之后，他再没有想过自己。

 

　　☆、第97章 Thorn·10

 

　　压根没有他！

　　没有他！

　　就算他自己明白，但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难过。

　　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提名——如果可以，他希望就连这个提名都不曾出现。

　　也总好过走这么一个过场，成为陪衬鲜花的那片绿叶。

　　欧洲金童奖。

　　.

　　就连他刚刚进入一线队，旋即被踢回青年队的时候，都没有这段时间消沉。

　　那时候加诸于身的压力是外来的，在波尔图队内他还过的好好的，然而在一年多之后的如今，所有压力都来自于他的教练——

　　如此的令人不可置信，就像一场荒谬的梦境。

　　.

　　“可是，我又有什么问题呢？”

　　良久，木桌那头响起来少年的咕哝，声调听上去还平静，可是他的眼圈都泛红了。

　　塞巴斯蒂安将脑袋垂了下去，只留给门德斯一个漆黑的发顶，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想跑出去了。

　　可是，他知道不可以。

　　这样的对话几乎要让他崩溃掉，把他完全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摊开到了他的面前来，逼迫着，让他去看残酷的现实。

　　他甚至希望门德斯压根没有来过这一趟，但是理智告诉他，就算门德斯并没有上门，他也无法逃避这些问题。

　　.

　　咕哝出那句话仿佛已经到达了少年的极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度开口。

　　门德斯将一杯热牛奶推过去，终于换来了一声“谢谢”。

　　“你有没有和何塞谈一谈？”

　　“谈过了，但是先生他什么都没对我说，后来压根不见我了。”

　　门德斯有些卡壳。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穆里尼奥居然都将塞巴斯蒂安拒之门外了？

　　但按照他收到的反馈，不应该啊？！

　　“其他教练怎么说？”

　　“还能够怎么说？”

　　塞巴斯蒂安将杯子推过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门德斯皱了皱眉，但看到少年捏紧的手指，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再度换来了长久的沉默。

　　“塞巴斯蒂安？”

　　无人作答。

　　“如果你再不说话，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了，塞巴斯蒂安，足球世界里，没有天真和幻想。”门德斯说，“假如你还在青年队里，那么你想怎么做都没有问题，只要不太出格、耽误不了你的职业生涯，那么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你已经进入职业生涯了……”

　　年长的葡萄牙人拖长了语调，木桌那侧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颅，便听到异常严肃的声音：“塞巴斯蒂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再也不能这么幼稚的逃避现实了。

　　“你不能一直都这么坐在板凳上，这对你的成长有多大的损害我想你自己心里都明白，你现在正在涨球的时候，哪怕是次一级的比赛都没有关系……”

　　塞巴斯蒂安迅速的截断了他：“我绝对不会再回青年队！”

　　“没有说青年队的事情。”门德斯哭笑不得，不知道他怎么会联系到这上面去，“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地方？”

　　虽然没有摆明说出口，可是门德斯的意思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塞巴斯蒂安小声说：“我不太想转会。”

　　“但是你现在得不到机会。”门德斯一针见血，“夏季的时候没有什么，波尔图上升势头很好，你留在这里也不错。现在你连大名单都进不去……”

　　留在这里还做什么？

　　塞巴斯蒂安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庞，仿佛这样就能够好受一点。

　　“现在正好是冬歇期，转会窗口没有关闭，有好几家俱乐部都对你感兴趣……”

　　塞巴斯蒂安发出了无意义的咕囔。

　　“比如英国的曼联、阿森纳、切尔西，还有西班牙的皇马……”

　　“对我感兴趣做什么，买回去当吉祥物吗？”塞巴斯蒂安飞快的说，“我在这里坐板凳，转个会，到其他俱乐部里去继续坐板凳？”

　　那有什么区别？

　　“温格和弗格森都有兴趣，你还记得法布雷加斯吗？就是巨龙球场落成时候，巴萨来波尔图比赛里的那个新人中场……据说温格很看好他，很快就会让他进行一线队首秀。你在波尔图里枯坐，不代表去别的地方也会板凳。其他的不说，单单葡超里，就有好多俱乐部想要挖你。”

　　挖回去当个彩票，就看能不能刮出来？中奖了是幸运，没中奖也无所谓，反正他现在身价也不高？

　　都是什么鬼！

　　他坚定的拒绝：“我不太想转会。”

　　“塞巴斯蒂安……”

　　他不住的摇头：“我不信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是……”

　　他抿起了嘴巴：“豪尔赫，你是葡萄牙人！我记得你签了那么多的波尔图球员，为什么想要我转会出去？”

　　“因为不想你荒废掉这段时间。塞巴斯蒂安，虽然我也是何塞的经纪人，但是我不能够将我的意志强加给他。”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离开，豪尔赫，一点也不想……”塞巴斯蒂安小声说，他缩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像虾米一样蜷成一团。他想起来上个赛季刚刚结束的时候，他想起来这个赛季刚刚开始的时候，从前的日子有多么快乐，现在就有多难受。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离开。”木桌那头传来少年微弱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最起码让我待完这个赛季，先生那个时候给我说的卫冕还没有拿到——”

　　还有原本就在梦想里的，如今更加遥不可及的三冠王。

　　.

　　那场谈话看上去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假期刚刚结束，训练基地里一片轻松，球员们还没有完全从节日的气氛里脱离出来，草坪上三三两两聚成一堆，一起说笑。直到助理教练出现，大家才聚到了一起，稍微正经了一点。

　　塞巴斯蒂安像往常那样站在队伍的外面，等着助理教练一个一个叫球员们的名字。

　　鲁伊·法利亚的声音淹没在球员们的笑声中，他站在包围圈外面，并不能听得十分清晰。

　　塞巴斯蒂安保持着距离，想了想，还是朝着训练场边走去，突然间，不知道鲁伊·法利亚说了什么，他的身后传来了一片哄声。

　　发生了什么？

　　塞巴斯蒂安转过头去，看向骚动产生的地方，鲁伊·法利亚淹没在一群高个儿球员后面。然后包围圈迅速散开，一条容一人的小径出现，有人飞快的跑了出来。

　　似乎是朝着他的？

　　他有些迟疑的，站在原地，直到对方越来越近，终于跑到了他的面前。

　　本尼·麦卡锡黝黑的脸庞上是挡不住的笑容，他的笑容那么欢快，仿佛遇到了极好的事情，简直要洋溢到人心里去。

　　南非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重重的锤在了他身上。塞巴斯蒂安一时吃痛，却忽视不了对方满眼的高兴和祝福：“塞巴斯蒂安，给你！”

　　绿眼睛少年低头看向队友塞给自己的东西。

　　即使在对方跑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然而在映入眼帘的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橙背心。

 

　　☆、第98章 Thorn·11

 

　　所以，今年又是新的一年？

　　他的脑袋里转折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它们就像海岸边的潮水一样哗啦啦的铺天盖地涌上来，在这片岸上肆意横行后，又哗啦啦的全部退下去，留下各种海草、贝壳、砂砾，纠结成乱糟糟的一团。し但是他心里长久以来郁结的不安和难过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潮水悉数带走了，只剩下原本就存在的、在阳光下温暖美丽的沙滩。

　　他状似不在意的侧头，然而只看见主教练穆里尼奥从一旁博阿斯里接过了一个小本本，还是板着脸。

　　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了。

　　塞巴斯蒂安的手有些轻微颤抖，他迅速套上了背心，朝着德科他们跑过去，在球员里像一尾小鱼般乱窜。

　　在被冷藏这么久之后，他终于再次船上了橙色训练背心——代表着主力的位置。

　　这是一个良好的信号，足以支撑他信心百倍的训练。

　　训练场边，博阿斯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头儿，我说的没错吧，塞巴斯蒂安今天训练看上去比以前活跃多了。”

　　动作还是那些个动作，技巧也还是那些个技巧，但是就这么远远望着，都觉得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别。

　　当然！

　　穆里尼奥刷刷刷的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答道：“肯定。”

　　博阿斯在一旁看着，感慨道：“旷了这么久，我还担心他球都不会踢了。”

　　穆里尼奥“嗤”了一声：“还旷的不够久呢！”

　　他本来打算再压一压的，不过既然门德斯、博阿斯都忧心忡忡，那么就暂时到此为止吧。

　　.

　　塞巴斯蒂安乖乖地坐在板凳上。

　　新年伊始的第一场比赛进行的正激烈，1月5日，葡萄牙超级联赛第16轮，波尔图主场迎战里奥阿维。这是他时隔许久以来再一次坐在安塔斯竞技场的替补席上，心里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

　　和巴塞罗那的友谊赛之后，波尔图还是将主场搬回了安塔斯竞技场，因为穆里尼奥觉得新球场的草皮不太好。这么多天以来塞巴斯蒂安就在11月26日那一天进过巨龙球场，但他的队友们也差不多。

　　此时此刻，坐在睽违已久的替补席上，他觉得比两年前的这个时候还要紧张。

　　那时候还是葡超2001-2002赛季，他们迎战本菲卡，在主场被人家压着打，他作为一个纯纯粹粹的新人，被主教练“刷”的一下子扔到了球场上，然后凭借自己的传球，策动进攻，将本菲卡的那群球员踢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