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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储宫琼华 作者:逍遥阿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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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天之骄子

  不等李世民到近前,李建成已经迎了上去,白珠冕旒在眼前轻晃着,润光映面,李世民勒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他已伸出手来。
  李世民坐于马上,李建成立于侧,仰头看着他,手伸到他身前,二人互相凝视着,半晌谁也未动,百官众将睁着眼睛,却都当没看见这厢对峙。
  看着冕琉遮掩下含着笑意的凤眼,李世民忽然伸手往李建成的手上一搭,撑着他下了马,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如以往亲密无间,前几日的危机暗涌都像是个梦。
  太子设宴为秦王接风,圣人不出,由太子代主。
  接风宴该有主家和女主人出席,但李建成这个极重礼的人,带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侧妃冯氏。上至天子下至走卒,妻妾之别不可逾,这在群臣眼里已是天大不得了的事。
  太子重礼是人尽皆知的,他脾气再好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有太过冒昧失礼之举,更别提太子自己做出此等荒唐的事情。
  冯氏不敢坐于太子身侧,另置案于旁与太子相齐,独坐一桌。文臣武将们正襟危坐,个个压得腿脚发麻,李建成看着右首的李世民,开始数道秦王的功绩。
  此时太子妃不在东宫,而是带了李建成亲笔写的一封信,去太极宫见圣人。
  李渊正在房里闲着吃东西,听了通报未作犹豫,便请郑观音进来了。
  郑观音见过礼,没有多言,把李建成的信呈了上去。她不知道信中内容,李建成让她送信,本以为见不到圣人,没想到竟不出太子所料。
  信上似乎只有简单的几行字,李渊一眼就看完了,然后就着桌上的烛火把信烧成了灰。他静静看着郑观音,忽然问道:“你与大郎多年夫妻,觉得他如何?”
  这如同对着未过门儿媳的问话叫郑观音不解其意,虽然同床共枕了十几年,想起那人却仍是如少女般,只觉得满足幸福。
  她看了李渊一眼,低头道:“殿下恪礼,有大才,尊贵不凡。”
  “大郎的确恪礼重情,却未必是好事啊……”李渊叹口气,忽然又精神起来,起身扬了扬手,“走,二郎回来,朕也去给他接接风。”
  看来太子监国就此也要结束了,郑观音惊讶不已,心中却是略略着恼,圣人安好,此番太子还不能登帝位,又不知要生多少变故,一个差错,就是万劫不复,岂能不提心吊胆。
  宴上群臣正酣,主从欢宜,宦官一声长呼,殿里瞬息寂静得被冻住了一般。
  “圣人至——”
  太子妃扶着圣人步入殿来,群臣跪拜,李建成兄弟三人迎上前去见礼。
  李渊看起来很高兴,拍了拍李建成:“好,回来就好。”
  李建成双手揖于身前,广袖挡了左右的视线,他冲李渊暗里眨了眨眼,道:“大人上坐。”
  主坐就是方才太子的位置,郑观音看了看笑意款款的李建成,扶着李渊到主坐,自己侍立于身后,而李建成则坐了方才侧妃冯氏之位,冯氏立于他身侧。
  这样一来,所有的不合理都成了合理。太子之位与天子平齐,却另置于侧不及天子,礼制上与右首秦王之位相等,此时却似高于秦王,而侍奉天子的太子妃,自然也高于侍太子的侧妃冯氏,太子携冯氏如今看来便无半点失礼。
  刚才李建成俏皮的小动作,便是知会李渊自己小小的算计,不至于惹父亲不满,三十多岁的人,这样撒起娇来竟也叫李渊觉得有些可爱。
  而群臣见此,心里哪能简单了去,这太子算得未免太准,准得好像提前和圣人商量过。若是圣人指意太子配合诱秦王反,那秦王还有什么胜算。圣人看中的太子,只有李建成,甚至为了巩固其位,不惜舍弃另一个能干的嫡亲儿子。
  李世民目光放在虚处,捏着酒樽的手指都泛了白,旁边李元吉竟注意到这细节,故意笑了一声,李世民状似浑不在意地看着他。
  李元吉抬手向李世民敬酒:“二哥,今rì你的接风宴连父亲都特意来了,来,敬你敬你。”
  李世民一口喝了酒,道:“四郎,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李元吉假作谦恭的样子,故意忙道:“哪里哪里,前日长兄还夸你会审时度势。”
  李世民还挂着笑的脸顿时勉强起来,转头去看李建成,见他正与冯氏说话。
  灯火映得步摇上翠玉流彩,金玉华光在李建成的脸上晃晃悠悠,未系的冠缨自两鬓垂至胸前,眉梢眼角尽是温润笑意,一派公子风流,连时间在眼尾留下的细纹都别有情致。
 
  第十一回
 
  武德五年,曾被秦王所败逃往突厥的刘黑闼卷土重来,携胡兵作乱于山东,秦王讨伐大败,奉诏回京。
  大朝过后,李元吉硬是拉着太子,带了东宫和齐王府的几个幕僚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紧靠西市,是秦楼楚馆青院勾栏聚集之处,红尘男女莺莺燕燕,胡姬胡舞江南娇娘应有尽有。李建成对这地方也算熟,朝臣做完公务,没事了就来这儿请请客,听听曲,互赠妓子拉拉交情,哪有不熟的。
  房中七八个妙龄的上等妓子伺候着几人,李元吉喜好这样特别会讨巧的,李建成也懒得提要求,他却是更为喜欢闺秀女子。
  秦王克洛阳,其功可谓势压群雄一时无人能及,自回长安就被太子有意压着,但正因如此,其反而愈加持功骄纵。
  此次山东之乱还不知圣人派谁去平,李元吉只满心不快地对长兄报怨秦王,旁边几个府臣也是应和,尤其东宫对秦王怨气堆积已久,平日里不敢多言,此时看与太子亲近的齐王说,也忍不住插上几句。
  偎在身侧艳妆高髻的女子很会察言观色,见李建成为众人之首,举手投足皆是文雅有度,于她更无几分兴趣,便不敢失了仪礼,只低眉垂目为尊客斟酒分食。
  李建成言语不多,一如往日温润谦和,心情却算不得好,自李世民回来他几乎就没有了高兴的时候,前日魏征竟进言将二郎诛杀,此自为上策,而又如何忍得。
  纵然他能忍得,太子建成又如何忍得。
  “公子……”身旁女子忽然出声,丹蔻葱指将垂至酒樽里的冠缨捏了出来,已经浸湿了。
  太子长琴从不惯于将冠缨系于颌下,喉颈前略微的勒束之感叫他万分不喜,无论在人界或天界,若非谒庙祭祀大礼之时,绝不会将冠缨系起。
  忆起昔年曾莅临仙界,于太虚境外兴起抚琴。九霄云雾胧华殿,清灵琴语绕指间,赤锦丹舄步摇冠,素帕寄情神女思。
  神心淡泊时,他从不多瞧华宫一眼,不理仙子倾慕之言,可如今想来,他太子长琴乃上古之神,诞于洪荒,生来知礼乐,精音律,琴艺天地无双妙绝六界,战神之名威慑各族,丰姿尊华几人可当,凭什么要落得如此。
  良久恍惚,李建成似不由自主地抬起左手,两指轻持冠缨缓缓捋下,忽地抬眼说道:“二郎,我有事要先行回府。”他又看了看众人,起身走离案榻,歉然道,“诸位且尽兴。”
  李建成这一走,东宫的人自不好多呆,皆向齐王告辞,搞得李元吉很是郁闷。
  东宫中魏征闻太子回来,整理一番前去请见,李建成已换了身衣服,些微的酒气与脂粉香便也散尽了。
  李建成请魏征入室,等他见礼之后就问道:“魏卿此来可是为了山东之乱?”
  “正是。”魏征道,“臣此来意在使殿下请战,往山东平乱。”
  李建成点头,又问道:“若本宫离京,秦王当如何?”
  “秦王讨刘黑闼水淹三军,方大败而归,爱将罗士信被斩。”
  “此番刘黑闼尽收夏军旧部,实难对付。”
  魏征上前一步,道:“宫城禁卫军皆由殿下掌管,殿下监国理政,在长安经营多年,秦王骄横,其根基却远在洛阳,断不会贸然行事,只要殿下在一天,他便不敢恣肆,若殿下领兵在外,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是啊,只要本宫在一天……”李建成似叹息,忽然一顿,又看向魏征。
  魏征转言道:“秦王连番征战,克洛阳之功又尽算在了秦王头上,一时风头过胜,殿下此去也好压他一压。”
  五日后小朝会,帝将山东之乱问诸臣,太子请战,愿率军再败刘黑闼,必擒杀之,圣人准,着令太子与齐王平定山东。
  太子破夏都时曾答应其属官百姓,请旨不杀窦建德,而在秦王力劝下,窦建德到底被李渊斩了,以至太子失信于河北山东。
  两地对唐廷积怨,秦王不顾唐军及百姓生死,水淹三军,致使当地深恨唐军,刘黑闼打复仇旗号,招揽诸多部众,为祸边境,一时杀得势如破竹。
  而李李建成将要出征时,竟闻李道玄身亡噩号,虽私交不多,也是心感悲戚。
  李道玄也是皇室宗族,李建成的小堂弟,早年就随秦王四处征战,被刘黑闼围杀于博下,不过未及弱冠,年方十九。
  哀矣。
  李建成心中恼恨,誓为族亲雪仇。
  初夏六月,太子点将出征。李元吉为先锋,殷开山为副帅,冯立、薛万均、韦挺、魏征等一干将领谋臣随行。圣人送太子于玄武门。
  万物勃发,正是风暖时候,晴空万里碧洗如水,李建成仍是那一身赤衣玄甲,扣住腰间青玉鞘易水长剑,如玉面容上带了苍冷,逆着艳阳金光,身姿巍然,不敢仰视。
  身后万兵如巍峨山河,迤逦无尽,缓缓开出长安。
  太子离京,李世民心上铐着的桎梏瞬间崩离,就如同久谋越狱的人突然被突然被放了出来,轻松兴奋又立刻蠢蠢欲动。
  秦王长年混迹军中,四处征战,拥趸数众,而太子近年监国理政,离军颇久,除了太子的直系兵马,太子一党的军力分散各处,都不直接为他所控,在军权上本已落了下乘。
  太子与秦王不和,军权旁落于秦王自非其所愿,却正好借此次秦王兵败,请圣人解了秦王兵权尽数交给齐王,巩固东宫势力。
  两厢失意下忽然放松,他恼自己对李建成忌惮至斯,又恨太子与齐王将他一军。
  李世民不意外地想到了齐杨妃,那个柔媚多才,却独守空闺的女子,耐不住寂寞的女子。不知何时二人私情暗生,不知多少回背德苟合一处,李元吉在外征战竟是丝毫不知。
  这回李世民私约齐杨妃,不巧却给平阳公主瞧在眼里,心中惊怒,也只是默然回府。
  鲁冀战事愈紧,齐王李元吉首战不利,镇压之策使军民更恨唐廷,太子与罗艺合兵,徐图刘黑闼本营魏州。此战若定,大唐天下就真正平定了。
  太子急令齐王停止镇杀,以安抚为重,齐王即告安两地诏降即释,却无人信,数州皆反。
  李建成最是知道怎么以治国之法治军,刘黑闼集结的大都是乌合之众,平民百姓能好好过日子哪里会惹事,长年战乱,加上唐军的两次镇压,也是逼到了尽头,只要出策安抚,必然不攻自破。
  一路征战至洺州,李建成获俘众多,都尽数释放了,唐太子的威信在两地重立,诏降的人越来越多,敌军心离势散,不日就可拿下刘黑闼的本营魏州。
  十一月,北地大雪连绵,冰封天地。
  李建成身着轻甲,裘氅及膝,雪积了有一尺厚,埋到了革靴面上,他的身上已落了一层不化的银白。
  易水站在他身后三步之处,大街上人来车往,这二站在街心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半步未移,谁也不敢去招惹。
  李建成盯着脚下的白雪,攥剑的手已经泛了青紫,身体里的血兴奋得快要烧起来,微弱的,隐约的,熟悉至极的感觉,似乎要破土而出。灵魂间的吸引,什么样的封禁术都无法隔绝,就算是女娲也不行。
  焚寂,那柄用长琴半魂铸成的剑,他的灵魂,在这座城里呼唤他,要他的陪伴,要和他融为一体。
  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悸动得就要失控,好似等待一个付尽毕生的爱人,那人踏雪而来,不留痕迹,飘渺无息,却牵动了他所有心神!
  长街尽头一个六七岁的女娃扶着一个中年女子过来,女娃里里外外不知裹了几层,整个人都被赛进棉被了一般,抱着一柄套着粗糙剑袋的长剑,而她扶着的人一脸苍白病容,犹有美丽风情,却薄衫短袄身姿笔直,全不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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