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陆小凤传奇]九五至尊 作者:芙蓉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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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胡子能舍下一身剐,我又怎能输给他。等我死后这把老骨头皇上就拿去罢,只是家中80多岁的老母和不成年的幼子,望予皇上照顾了。”言外之意,他为了成全朱翊钧连抄家灭族的事都认了。
朱翊钧闻言心中一颤,压下心底骇异,扯嘴干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有我在,那些浅滩里的虾子,怎么翻得起浪来。”又忙打趣道:“你又乱小瞧人了,我可是张太岳的徒弟,厉害着呢。保证让那些文官们统统闭嘴,乖乖听话。”
张居正眼角俱进浑浊,眼神也黯淡许多,脑子已经晕眩,连朱翊钧的话都有些听不清了。
朱翊钧眼神空洞,想说些什么,道:“秦孝公有商鞅,刘后主有诸葛亮,宋神宗有王安石,我有张居正,先生做的这么好,宰相之杰,当之无愧。”
这个评价不低。可以说是,自春秋以后,直至今日没有一个人超过他张居正。他也觉得自己干的很成功,但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莫大的委屈也值了。
“老臣……愿辅佐……圣明天子于……复来世余年。”张居正缓缓说道,闭上双眼,枯槁的眼眶流出了热泪。
朱翊钧笑道:“好极!好极!咱们来创个太平盛世。”
“老师?”朱翊钧轻声唤了句。
摇了摇张居正。
莫哭,莫哭。
柳絮纷飞处处,夏风轻轻拂过,漫天飞花的浪漫情景,落了谁的肩头,粘上谁家衣。
第三十八章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被病痛折磨近半年之久的张居正,终于带着无尽的忧患和未竞的事业,怆然离开了人世。
文武百官停朝一月,谕示礼部设九坛制祭——国葬规格。
张居正辞世后的第二天,朱翊钧又敕命给他赠官上柱国,赐谥“文正”。
于七月初移榇南归,棺盖在如山成海的哭声中送离了北京城,数以万计百姓跪地痛哭,满城皆恸。
“冯保又跑到白云观去了?让他没事少喝那些劳什子的神仙汤。你看,如今先生的灵柩一走,他就病倒了。”
“皇后身子不好,朕最近事多,她得自己多注意。”
“刘大刀要回来了。这一仗打得可真够久,可惜先生看不到了。”
“潘晟入阁被弹劾了。这事儿内阁先拟票,于慎行当首辅也半月了,怎么还要问朕。”
“辽王妃上书伸冤,辽王府抄家产无数,据查全入张家。”
“这是今早送来的?”
梁永点头道:“是。”
朱翊钧两指轻点眉心,御案上摆放很多奏章,多数是绿皮小本。
从前内阁张居正一人说了算,凡遇大事找他商议。如今内阁三人决议,难免踌躇不定,于慎行空降首辅,根基未稳,还不敢擅权自用。张四维久居次辅,虽羽翼丰满却不可越俎代庖。申时行铁锅顶头,窥测风向从不妄言而近日上疏的奏章却也是不好决议。
“这是什么?”
梁永笑道:“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雪梨汤,特地吩咐奴婢记得让您尝尝。”
朱翊钧头也不抬,本就烦躁的心情,闻言更是头疼不已。那一堆的奏章中有不少是再行选秀立妃,帝后成婚三年,到如今尚无子嗣,他不着急,多的是人坐不住。首当其冲的便是后宫的两位太后,他们太想抱孙子了。
少顷,朱翊钧对着看不完的文书,眼目间带着几丝疲惫。手中的金笔带着浓厚的墨香迟迟不曾落下,叹了口气,啪的合上连同邸报放置一边。
一眼扫过那些奏疏,眼神闪烁。暗暗下定决心,新政绝不能废。大臣们弹劾的奏章,自己如果留中不发,显然有损帝王的形象,但是如果加以批注,又趁了他们的意,势必会愈加得寸进尺,到时候,该如何挡。
梁永在一旁连忙整理好御案上的邸报和奏章,见朱翊钧没反应才抱了出去。这些都是要退回内阁的。
三日后,那些被打退的奏章再次被炮制一番送到了东阁。
云南道御史羊可立弹劾张构陷辽王,其家产不知所踪,请旨都察院彻查。
江西道御史李植上疏弹劾冯保十二大罪状。
广西道御史杨寅秋上疏吏部尚书王国光六条罪状。
兵科给事中顾允上疏蓟镇总兵事权之重,为天下总兵之首。戚继光将官久任理应调配他处。
……
张居正柄政十年,几乎所有衙门中的重要职位都有他的亲信,而最得他青睐的却只有戚继光与王国光二人。正如他说言得罪了太多的簪缨世胄,势豪大户。
事情发生变化,不是张居正的掌控力不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即使是国家法令,传到地方上也常会发生改变,他的意志不能挡了别人财路。
两日后,羊可立杨寅秋等人接连被罢黜,戚继光被留京城,任职的旨意迟迟未下,官场中人一时还看不清皇上的真实目时,随着吴中行、张翰、邱橓、邹元标、沈思孝、艾穆等人的再度起复,其中最为张居正所厌的邱橓,提拔为了都察院副使。
在这个时期,京城各大衙门人心惶惶,几乎所有官员,都在密切注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而旧党和反张人士似乎达到了某种默契,弹劾折子是一道一道的来,而只要经过都察院审核确认无误的折子皇帝来一道准一道。
他们打算像这样一个一个的挪开张居正留下的‘基石’。
新政仍在继续。
短短的半月后,徘徊在宫门外的官员日渐增多,近日妄想击鼓闹事的言官也被锦衣卫拿下。 自张居正去世,朱翊钧亲政之后,慈圣太后呆在慈宁宫里已经很少过问国事了,朱翊钧批览奏折也不再需要向她请示。
而当朱翊钧大张阔斧调动官员时,慈圣太后只让邱得用捎了句饶有深意的话。
“皇上,凡事都要多多琢磨。”
再过几日,又一个爆炸性新闻在京城传开:大太监冯保请旨回南京守孝陵。
在这个非常时期,最能从种种细微末节处感受到祸机四伏的人,当还是冯保。这位数十年来在大内争斗中一直游刃有余的老公公,这一下算是真切地感到了大限临头。他稍想后,便明白了:皇上动作这么大。原来目标还是他,最后就这么生吞活剥收拾他。
冯保的心头若惊雷炸响,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想到张居正临终前的极度忧虑,想到幽居深宫的慈圣太后,想到隆庆七年被百官弹劾的情景。
刹那间,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他猜到了结局,但做不来张居正。不甘心就这么任人摆布束手待毙。想在皇上还没下旨拿他时不妨放手一搏,然后……
然后他就该死了。
冯保叹了口气,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冯府,才离了府邸慢吞吞的朝乾清宫走去。
那天午后,天空中乌云密布,几声雷响过之后,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风力牵扯着,雨点拍打着紫禁城各个宫殿的砖瓦琉璃,仿佛雨水也看不惯这些楼阁上日积月累的污垢,有心要将它们好好清洗一番。
申时行撑着一把油纸伞,进了午门,来到内阁衙门前。内阁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申时行有些不习惯,他是来早了。有些怔怔地看着屋中的几张空椅,长叹了一口气。
内阁案桌之上,摆放着很多奏章,边上还有用笔砚压着的一张邸报,是六科刚刚抄送上来的,申时行拿起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邸报上抄了好几份奏章,居然清一色都是弹劾张居正的:
工科都给事中沈有愈上疏,弹劾张居正专政擅权、扰乱朝纲、颠覆祖制,说他欺上瞒下,箝制言官,朝廷上下早已怨声载道。
户科给事中汪培上疏,弹劾张居正仗着自己的权力,让多名亲戚门生当上高官,甚至连他老家的家奴游七,也捐钱当上了兴都留守司都事。
吏科都给事中葛缙上疏,举报张居正生活糜烂无度,天天锦衣玉食,其中蓟州总兵戚继光就曾一次赠给他五名美貌女子。
吏科给事中徐长缜上疏,举报张居正生活奢侈,出门乘坐一座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名曰“如意斋”,上面有客厅、卧室、茅厕、走廊,甚至还配有专门的两个仆人伺候。
……
申时行看完,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么多言官一起上疏弹劾,定然是有所预谋的。于慎行是张居正的学生他不好说些什么,张四维向来反对新政必定会大肆运作,自己身为阁臣,要不要做些什么,这么多奏章该给皇上什么建议。
他还在思索时,就听屋外有人高呼:“皇上驾到——”申时行一愣,连忙跪下行礼。
朱翊钧进了内阁衙门,看了看四周才坐下,道:“朕闲来看看,没想到内阁中只有申爱卿一人。”
申时行不明所以,遂道:“是臣今日来早了。”说到这,停了一下,又说:“皇上亲自来此,不知可有什么要事? ”朱翊钧很少来内阁,以往有事都是在云台商量解决。
朱翊钧看了眼满桌的奏章,笑道:“近日的奏章想必申爱卿已经看过了,朕心有疑惑,不知想如何批解。”
他说的意有所指,申时行蹙着眉头,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低眉顺眼地说道:“微臣不敢妄言……”
朱翊钧一听有些失望,果然是张先生说对了申时行过于谨慎保守,让他出头办事畏首畏尾。
最近几天,他就接到了这些意料中的奏章,所列的冯保张居正罪状之多,简直是骇人听闻,而谁都知道,这些罪状大多是真的,都察院已经考核落实,皇帝留中不发那些意图不轨的人蠢蠢欲动。
人无完人的道理谁都懂,张居正再厉害也有缺点,独断专行,待人不善,生活奢侈,表里不一,是个道德并不高尚的人。朱翊钧也曾失望过,厉害如张居正毕竟不是孔明,他也有着历代官僚的恶习通病。他或许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只是个复杂的人,而古代对人的评价标准,历来都是把道德评判放在第一位。
“张先生是先皇留给朕的顾命大臣,又是朕的老师,尽心辅佐朕多年,已是劳苦功高。如今他刚病逝,就有人来弹劾。朕觉得定是有人背后作祟,意图不轨,这些奏章……”朱翊钧语气平稳,看着申时行,瞥了眼满桌的奏疏,沉声说道:“若真要评判张太岳,当以事之功过置第一位。”
朱翊钧身为皇帝,并不适合出面参与朝堂斗争,必须物色一个有能力的大臣,他首先想到了花玉楼,可惜太年轻了。而大多与张居正冯保有牵连有地位的朝臣都被弹劾,如今最合适的便是申时行,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尽管自己暗示得这么明显,但看申时行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挺身而出的想法。
“申卿,朕希望过几日能有一人可以……”
“皇上”申时行没等朱翊钧说完,插口道:“张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多年,如今我大明能四海生平、国库充盈,张大人功不可没。倘若百官欲治罪于张大人,微臣定会进言,为张大人申辩。”
朱翊钧一诧,申时行态度变的太快,还是接口说:“有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相信张先生的功过,时候不早了,朕就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朱翊钧出了内阁,坐着龙辇,陷入了苦思,在他心中申时行并不是最佳的人选,而锦衣卫刚得到消息,张四维的爹死了,内阁又要大洗牌,还有……
他这么想着就见乾清宫内跪着一人,远远看去那人缩成一小团,脊梁骨却依旧挺得笔直,以往的骄奢富贵之气被风霜疲倦代去,周围的内侍俱都守着门外,没人敢入殿。
“皇上,是冯公公。”梁永出声道。
*
朱翊钧加快脚步,上前伸出双手将他扶起,冯保年迈也不知跪了多久,双腿颤巍巍地站不起来,朱翊钧不忍,吩咐梁永道:“还不给冯公公赐坐。”
“谢皇上。”冯保微微躬身,小心的扶着矮椅,虚坐半张未敢实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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