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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不下的失落首先侵袭胃部，没几下伸张到心脏，一双无形的手拽过来、推过去，难受得没着没落。周泽楷便明白什么五脏挪移、提心吊胆根本不是心理感受，是生理感受。

 

他本来打算假期回家陪陪父母，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周家父母的口风已经不像最初得知儿子恋情时那么紧了，天下父母的心思都差不多，千怕万怕，最怕的还是把儿子逼得钻牛角尖。周泽楷和叶修的恋情曝光得又突然又激烈，一寸心里缓冲带也不给人留，他的应对措施更是又突然又激烈，正面回应，携手而行，我话放这，随你怎么看。决赛在即，俱乐部、联盟和舆论的三重压力都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做父母的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去压缩儿子的呼吸空间。

 

这下可好，叶修没了，轻重缓急之下，周泽楷干什么的心思都没了，他就一直呆在俱乐部里，上网游抢BOSS抢得一个不落，好像这是找到叶修的最快捷途径似的，他想不出除了荣耀叶修还能去哪。

 

他的心态一直稳得可怕，百撩不动，顺境不骄逆境不燥，这是性格里带的东西。可一旦沉得住气的人沉不住气了，那种激烈的走火入魔般反噬是能吃掉他的。

 

叶修终于现身的地点过于直接，他奔轮回来了，还是直取食堂。他笑吟吟地看着扒饭扒得了无生趣的周泽楷。十几天未见，叶修看上去精干了些，只有眉目间的闲意还在，周泽楷正好相反，缩了半圈，高大的个子更显得身板有点单薄。

 

周泽楷一直不断挣扎在弃疗或是治疗的边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痛定思痛，双手离开餐盘，以最干脆果断的姿态放弃了治疗。

 

身体的反应最迅捷也最迫切，餐盘被碰飞出去，扣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在金属和大理石地面撞击的余声中，叶修被吸进周泽楷怀里。周泽楷用力太猛，他的两条手臂像两把施加了强大握力的钳子，箍得叶修眼前发黑，差点吐魂。

 

周泽楷早先整理好的抱怨、锁在舌尖亟待发射的说辞，全没了，没什么比这样一个拥抱更有说服力，带着后怕，贴近鼓动的心脏。还好他早上开会，中午饭点延迟，眼下食堂什么人也没有，只给他留了个小灶。

 

其实就算有人在场他也会这么做，谁还没个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经理要来拉他他就把经理瞪出去。不过这事自己认定就得了，不好告诉叶修，叶修的得意上去几层，他的地位就要下来几层。与叶修交往了将近一年，周泽楷很上道。

 

后来叶修还拿这事笑他，说多大点情况啊紧张成这样，又不是天塌了，一点也没有到底是谁造成的自觉。周泽楷就想了，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完了之后叶修就腰疼了。

 

屋外炎阳高照，屋内冷气连连，反差出来的舒心环境和美好气氛被叶修一句话击得粉碎性骨折。

 

“小周身上有钱没，我有点饿，中午饭没吃就出来了。”

 

周泽楷吝啬表达，不代表该有的情绪他没有。他的心本来涨满了，这下可好，一秒抽干，他特想把叶修压在食堂的饭桌上用行动演示扫兴，叶修我也有点饿。

 

轮回的厨师已经下班，外面太热叶修拒不出门，权衡下来，他俩只能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盒方便面，回周泽楷的宿舍泡了吃。

 

从这时开始，一个念头在周泽楷的脑中聚型，快速膨胀起来，买个房子，住到一起，当一个人说起“去哪儿”，另一个人可以很自然地接一句“回家吧”。

 

周泽楷想得入迷，越跑越远，以至于叶修吸着面条跟他讲解失踪之谜，他都没怎么听进去。什么好不容易回趟家，为了哄老爷子开心，陪老爷子去某个深山老林里疗养，信号太差，做了好多天原始人，云云，这些字被周泽楷圈出重点，只剩一个“家”字。

 

叶修吃完自己那碗一看，周泽楷的那碗面汤都泡没了，还没动。他拿叉子敲着纸碗的边缘，“怎么不吃啊，难道要我喂你？”

 

周泽楷回过神来，在想该怎么开口，“……”

 

“想什么呢，表情有点不对呀”

 

“叶修……”

 

“嗯，想做？”

 

“住一起吧。”

 

这下换了叶修“……”，他“……”的重点放在这个“住”到底有几层意思上，算了，反正不管有几层意思，他的回答都只会是，“好啊。”

 

得到了痛快的响应，周泽楷还没有要吃面的意思，叶修把碗往他面前一推，请他的便，自己则站起来抻腰，“你先吃着，我玩两把，手痒。”

 

腰抻不动，被拦住了，叶修被凑上来的脑袋蹭得腰眼发麻，“又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

 

“啊？”

 

“做。”

 

“先让我玩两局！”

 

“玩我。”

 

房子买了，在H市，现房，不算很大，120平米，除去公摊面积不足一百平米，两个人住足够了，还不会因为空间过大产生疏离感。

 

房子是精装修，置办点家具就能拎包入住，只要不嫌弃毛糙和单调。装修没几个月不好办，周泽楷和叶修都不想浪费夏休期，便决定下赛季开打归队后再委托人装修。

 

周泽楷执意在H市买房是对叶修的照顾，他自己倒无所谓两头跑，而叶修对情人的照顾向来不客气来一个收一个。

 

轮到买家具时，周泽楷就不照顾叶修了，先软磨，磨不动就直接拖着走。一个物件一物件摆满新家是满足感上的终极享受，一个人缺席算怎么回事？

 

就算不指望叶修拿出选材料的考量度和精细度选家具，但这个挺好/随便/有现货就行的做派，还是让周泽楷放弃同化他，发个甜筒让他坐边上等。从而得到了服务员妹子颁发的“您爱人真幸福呆家里什么也不用管”成就。

 

没呆家，呆那儿呢。

 

周泽楷回头看了叶修一眼，单箭头得无奈又有爱，可惜被叶修一记“辛苦了我看好你”的眼神顶了回来。

 

折腾了几天，住人的必需品差不多置办齐全，他俩就拎包入住了，真的是拎个包就入住了。

 

入住新居讲究多多，关乎风水，可当事人都不在意的话也就随它去吧。不过再简单的乔迁也是乔迁，总得温个锅吧。搬进最后一个柜子后，叶修和周泽楷打叠起精神，为温锅而努力，逛了趟附近的超市。

 

超市的东西齐全，各类速冻食品、熟食、主食、净好装盘配上佐料的半成品菜，就是都不合胃口。天太热，油腻的卤味一概不想吃；新家开伙第一餐，总不能煮个水饺下点面条就对付过去了吧；做饭的家伙什还没买齐，也算给了不做饭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不方便的借口。

 

最后两人只买了一些日用品，一个蛋糕和一支红酒。回家的时候找了两个饭店，要了菜单和名片，点了菜，等着送餐上门。

 

蛋糕好说，不生不日的也能拿来添份喜庆，至于红酒为什么会出现，就有些问题了。

 

一个小时前在超市，周泽楷推着购物车，随走随扫，叶修跟在他身后，补充点边角零碎的东西。他在酒柜前驻足，对在冷冻柜前弯腰看有没有啥要买的周泽楷说，“我也是有弱点的小周，你猜我的弱点是什么？”

 

周泽楷正举着两包馄饨对比口味，浑然不知叶修从哪得来的感而发，他迟疑一下，看向叶修，叶修冲他使劲挤了挤眼睛，充满了暗示的意味。如果说这个暗示意味还不够足，那他接下来的话又加了十倍的料，“装什么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懂。”

 

周泽楷没说出那个“我”字，但他从眼角到嘴角都在回应叶修发的糖。

 

“你这不办事啊，对我的了解呢？是酒啊。”

 

卡在喉咙里的“我”字噎住了周泽楷，他的眼角和嘴角一起弹回正位，他把两包馄饨都扔进购物车框里，转身从酒柜里抽了一支红酒，走人。

 

于是这支红酒就出现在了饭桌上，搭配着外卖的四菜一汤，还有一个涂了少许果酱造型简单的鲜奶蛋糕。

 

不常喝酒的人难免忘记准备好全套酒具候着，只好用茶杯代替酒杯。

 

多余的话都被茶杯对茶杯代替了，没碰几下，叶修就喝得口腔发木舌头发麻，大半张脸都烧起来。他喝啤酒都是一杯倒的量，更别说喝11度的红酒，好在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不停地吃菜垫胃，酒劲返上来不至于反胃。

 

“我觉得你有点故意的嫌疑……”

 

吃了一半，眩晕感开始往头顶上拱，叶修把筷子一扔，腰悬空，脚伸到桌子下面，摊靠在椅背上，他轻拍脸颊，想拍散钝厚的麻意。亚麻布料微凉，稍稍中和了醉酒后的虚热。

 

“嗯。”周泽楷收走了叶修还剩些许红酒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居然这么痛快就给我承认了，这是，想玩点带情趣的？”叶修改为把水杯贴在脸上。

 

“不是”，周泽楷想了想玩点带情趣的也挺不错，又补充，“也行……”

 

“来……”叶修张开一只手臂，带着喝醉的人会有的迷蒙笑意，递给周泽楷。不知道是要他过来，还是把自己拽过去。

 

周泽楷把盘盘碟碟都推到长方形的桌子中央，托着椅子靠近叶修，他接过叶修的胳膊，没有缠到自己身上，而是带了他一把，把他的上身拉过来，依附着他，抱着他送上双唇，交换一个酥酥麻麻的吻。

 

两人的舌头和口腔内壁都被红酒润得有些发涩，这个吻的味道刚好，苦味很快退去，余韵的甜被勾搅上来，借由唾液混淆在一起。叶修由一开始的被动变为主动，耸着肩，半边身子压在周泽楷身上，周泽楷看着他更加浑浊的眼睛，推开了他。

 

“叶修。”

 

“嗯，在呢。”

 

两个人的声音都亲出了点撒娇的腔调来。

 

“跟我做……是什么感觉？”

 

两张脸贴得过近，嘴唇附近还有粘腻的湿痕，叶修说的话慢悠悠地晃在中间，带出的热气和酒气喷了些在周泽楷的脸上，“很舒服，很爽，求更多……”

 

“你撒谎。”周泽楷认真地看着他，他忍住了，没伸手去挠被叶修呵痒的脸。

 

叶修呵呵地笑，看不出尴尬和硬转折，“至少第一次的回忆还挺不错的……”

 

那是你主动的。

 

但他的坦诚反而让周泽楷舒了口气，能摊开来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二人事务缠身，聚少离多，好了这么久，总共也就做过三次半，至乎每个细节周泽楷都能回忆出来。车上搞的那次算半次，语音撸的那次也算半次，初夜荷枪实弹算一次，出国比赛在酒店浴室玩儿的那次再算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