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番外 作者:三水君/是朕QAQ(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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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庆看他这样叫门,其实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他这样好似不是第一次……也罢,能叫开也是好的。不多一会儿,里面还真的传来了门闩被拔开的声音。两扇门“吱嘎”一声打开,里面露出小丫头敏薇没好气的脸。她瞪着眼看看魏竟,又看见一旁的狄德庆,脸色更臭了:“魏大人,你自己来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带人来?”小姑娘说的“人”自然是指狄老板。
“我带人来又怎么了,人家可是前辈呢,你们家少爷架子真大!”说着,魏竟直接把敏薇挤开钻了进去,还不忘回身招呼:“狄老板,快进来呀,愣着干什么?”
一旁敏薇不甘不愿的,但也只得让开了身子。狄德庆见了,这才迈步走进来。跨过门槛之后还记得对敏薇点头一笑,但小姑娘神情翘翘的,一句话没回,关了门扭身就走。狄德庆有些尴尬,魏竟倒不介意,还有闲心安慰他呢:“展家的这个小丫头就是这样,钟管家亲自调教出来的,一个比一个拽。”
听了他这话,狄德庆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了。他仔细看了看敏薇走路时的姿势,那小蛮腰,一拧一拧的,别说,还真有钟云德那股气呼呼的劲儿。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还没走到大堂,两人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影站在门口。走近了看,见是展皓,他脸上正懒懒地笑着,面色红润体态秀颀,一副生活悠闲岁月静好的模样。见他这样,魏竟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不满地嚷嚷:“展皓!你小子这不好好的么,怎么老不出门啊!”
“出门有什么意思,天又湿又冷的,不如待在家里。”展皓闲闲地笑着,伸手将两人请进屋里:“狄老板,魏知府,今天怎么有兴趣来我这儿串门?”
三人进了屋里坐下,季棠随即拿过来两壶茶。展皓伸手接了,一壶放到魏竟面前,一壶用茶杯倒了,递到狄德庆手里。魏竟摸着暖暖的小壶子,揭开盖子看一看,嘴里“啧”一声,随即嚷嚷起来:“展皓,这茶怎么不是猴魁?这是普洱么?”
“是大理过来的熟普,天冷了,喝这个好,别喝猴魁了。”展皓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眼神懒懒地看着他们,眼珠漆黑。魏竟狐疑地看他一眼,兀自嘀咕:“怎么对我这么好,奇怪……”
狄德庆倒没感觉怎么不对,他心里装着事儿,慢慢喝了一口茶之后,手里就把杯子放下了。展皓笑笑地看着他,说:“怎么,狄老板不喜欢单枞茶?”
狄德庆抬眼仓促地看他一下,随后垂下了眼帘:“倒不是……只是心里没有那个意境,喝什么茶都出不了味道。展贤侄的茶是好茶,只可惜我老了,想着家业无人继承,无心品味呀。”
这句话的意思就连一旁的魏竟都听出来了,无非是想让展皓接了这个位子。这一个多月,狄德庆一直待在常州,就是想把展皓磨动。虽然之前被他委婉地拒绝了,但是狄老板毕竟也是在泥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好不容易看中这么个后生,而且他家里还有自己念着的那个人,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于是就隔三差五地邀他出来喝茶喝酒,但展皓老是推脱,说这儿忙那儿忙,这里疼那里疼,明显是故意找借口。于是今天,狄老板被忽悠得忍不住,就亲自上门来了。
展皓挑着个眉毛,默默地在对面刮着茶沫,缄口不言。狄德庆拧着眉直直地盯着他,好半晌才又沉沉开口:“展贤侄,你年轻能干,聪明又有才华,今儿魏大人也在,我就直说了。苏杭这边,年轻一辈没人能比得上你,我想扶你上位,这样也能助长你们展家的声望和实力,可你怎么就不愿意呢?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魏竟在一旁眨眨眼,手里捧着小茶壶,默默往后躲了一下身子,惶恐地摇摇头,给对面的展皓做了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展皓低头摸了摸眉毛,显得有些头疼:“咳,这个……狄老板,不是我不想接手,实在是这个担子太大,晚辈不敢自作主张啊。我本来想写信问一问爹娘呢,结果他们一直没有回音,所以就……咳,多犹豫了一会儿。”
对于他这个说辞,狄德庆显得有些无语:“展贤侄,你在跟我说笑?你当家都快八年了,难道今天才开始拿主意?现在才想起来要询问爹娘?”
面对他的质疑,展皓依旧不为所动,脸上从容悠闲地眯眯笑着,不紧不慢地继续喝茶:“狄老板,你不要着急嘛。即使我同意了,钟管家答不答应,还是一回事儿呢。”
此杀手锏一出,狄德庆立即没了话。魏竟怔怔地看着展皓坏笑的眉眼,又看看身边有苦难言的狄老板,八卦之魂瞬间燃烧了!哦哦哦,难道,又有女干情?!
也许是他脸上围观的神情太过明显,一旁的敏薇忍不住“哼”了一声,提醒他收敛些。魏竟也觉得自己有些忘形,于是赶紧正坐好,脸上绷出副严肃正直的表情。他眼珠转着思忖一会儿,记起了之前被他弄进展家的万姝,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个啥,展皓啊,我原来不是记得万姝在你这儿做丫鬟的么,怎么不见她人影啊?”
“她啊,”展皓闲闲地抿一口茶,不在意地道,“她现在在翠岭那边照顾我们家老仆人。还有个戴月你记得么?原来从林家救出来,染上了瘾的那个,现在治好了,也在那边。”
“啊,这样。”见没有猛料,魏竟有些失望地挑挑眉毛,乏味地对着壶嘴牛饮了一口茶。
展皓微笑着,懒懒地坐在对面看着他俩。他神情悠闲,目光里还有些戏谑。这俩人坐了这么一会儿都还没有察觉,眼前的展皓,根本不是以前的那个展皓。那个展皓在后院呢,前几天刚从一轮煎熬里过来。
还有一轮……过了那一轮,他的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
想着儿子此时的情状,展皓——其实是乔装打扮的聂蹊——忍不住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最后的煎熬是最难过,也是最凶险的。若是出了差错,他就无法重生,只得坠入地狱了。
对于病重的展皓来说,此时的时间,不过是无意义的流水。他活在时间里,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不大感受得到了。仅剩下一点点光亮的朦胧视野里也已经看不见东西,能看见的,仅只是些大体的轮廓。
朦胧的房间里,有人走了进来,好像端着什么碗碟。展皓靠坐在床头,静静地扭了扭脑袋,试图辨认出更详细的声音。两个人,一个脚步轻巧,一个沉稳一些。他眨眨眼,一会儿嘴边勾起个淡淡的笑容:“季棠,爹。”
“听这么久才分辨出来,你的耳力也太差了。”聂蹊半真半假地嘲笑他一句,从季棠端着的碟子里取出一个碗递给他。展皓无所谓地笑笑,手伸过去想接,却捞了一个空。聂蹊不由得叹气,径直抓过他的手贴到碗边上:“在这儿呢,拿好了。”
展皓抿紧嘴角,看见视野里自己模模糊糊的手影抓到了汤匙,随即握紧,小心翼翼地开始喝粥。季棠在一旁看着他犹豫的动作和越来越瘦的脸庞,心里越发难过心疼:“少爷,你这样还要多久啊?还没好么?”
“你没听你聂伯伯之前说么,还有一轮,那一轮之后眼睛才会瞎。等眼睛好了,那就是撑过去了。”展皓说得心不在焉,可小姑娘却听得心里一疼一疼的。聂蹊在床边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以及左眼下面那颗跟自己娘子一模一样的泪痣。这是他的儿子,他们肩上曾背着一样的责任,也都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他比当年的自己勇敢太多。
所谓离去,逃避,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如果足够自私,也许当年他就不会走,就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就能陪在娘子的身边,让她不至于在异乡孤独地死去。
也许是愧疚吧,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成全——他本不该介入自己儿子的生活。但没能触碰到幸福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够得到幸福,所以他来了。这种事,展皓一个人是熬不过去的,况且他还背着展家的家业。
聂蹊静静地看着儿子缓慢进食的动作,眼神不禁越发温软。展皓垂着眼,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脑海里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画面。当年父亲离去时,母亲在夜幕之中,应该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吧。
下午时候,聂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憩,而展皓在床上沉沉地睡着。窗外天气阴沉,一片死寂,外面的花丛里偶尔有小动物跑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聂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早已谢了花朵的花丛,这时候只剩下阴沉的墨绿色,枝叶逐渐变得坚硬干瘦,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冬。
代表着沉睡和枯竭的季节,怎么想都不会觉得太开心。聂蹊喜欢秋天,原因无他,只因为秋天最舒服,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深秋的风轻轻地吹着,几片萎蔫的树叶掉在地上,一片还飘进了窗户里。聂蹊盯着它看,细小又复杂的脉络沿着主脉爬向整张叶子,仿若血管一般。他看了一会儿,正想伸手把叶子拈起来,床上的展皓突然间抽搐了一下。聂蹊心里一动,赶紧起身走到床边。
展皓醒了过来,睁开的眼里隐隐露出痛苦之色,牙齿也紧咬着,牙缝里堪堪挤出几个字:“……毒发了。”
“怎么这次是下午毒发?”聂蹊觉得奇怪,但也来不及细究了。他伸手将儿子拉到背上,背着他快步出房间,径直向院子的后门奔过去——他得把展皓带到后山那边的湖泊里,毒发的高温只能靠水来平衡。
后山另一边是常州府的边缘之地,平时极少有人来往。聂蹊一路冲到湖边,在惯常的位置将展皓慢慢放进湖里,让他坐在浅水处的一块石头上,水面刚好没过肩膀。深秋的湖水冰凉,展皓紧皱着眉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聂蹊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会儿又往四周张望:“以前都是晚上毒发,现在是下午,万一有人过来看见怎么办?”
展皓咬着牙,已经被毒发的疼痛给搅得说不出话了,只能绷着身子浸在水里,太阳穴底下一股气像土拨鼠似的在皮肤下面钻来钻去。聂蹊此时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了,他紧张地蹚进湖里,站到展皓身旁,眼睛死死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变化。乱窜的真气流经脖颈,又沿着后脑一路往上钻到头顶,那疼痛让展皓几乎把后槽牙咬碎。
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疼痛和翻搅感觉,展皓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其他内脏也扭拧起来。聂蹊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忍耐许久,他终于憋不住了,侧身往一旁“哇”地吐出了一口东西。
青白的粥末,跟着是黑紫结块的淤血,在水里渐渐扩散。聂蹊看见,赶紧抱着展皓往岸上拖,尽量不让那污浊的血丝触碰到他。展皓此时已经是气若游丝,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聂蹊把他放到湖边的干草坪上,让他靠着一块石头,担忧地问:“怎么样,感觉轻松一点儿了吗?”
“还好,不痛了……”展皓无力地呼吸着,胸膛起伏的幅度很小。聂蹊抓过他的手,正想帮他拿脉,突然,湖水那边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惊呼。聂蹊抬眼往那边看去,见是三个打扮朴素的农人,似乎在近郊的地里干活回来,抄近路准备进城,不想却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
那三人站得远远的,但聂蹊还是可以辨别出他们脸上惊讶的神情。对方见他看了过来,三人你推我搡,随即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跑走了。那几人估计是见过展皓的,这时候看见跟展皓一模一样的他,又见他把重病的展皓拖上岸,心里估计是想象出了什么可怖的事情。
“需要把他们抓住么?”万一他们在外面乱传什么闲话可不好。聂蹊拧眉看着那三个还没跑远的身影,心里有些顾虑。展皓在他身边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算了,随他们去吧,时机快到了,有点儿消息漏出去,也未尝不可。”
见他无所谓,聂蹊也就对那三个不速之客置之不理了,转而将他扶起来,搀着他慢慢地走回去。展皓挂在亲爹的肩膀上,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眼前模糊的视野没有变黑,反而还隐隐地清晰了一点儿。呵,他还以为这一轮过了,双眼会马上失明的呢。看来上天怜他,让他再享受一阵子有光线的生活……也罢,那就等着吧。
等着眼睛瞎了,眼睛快好了,小狐狸应该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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