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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在陪我。一直默默陪在我背后。

    其实依赖的人是我。

    一瞬间内心的感情全部苏醒了过来。

    他终于察觉到黄濑为他的付出有多少。

    然后也终于觉醒到他到底爱他有多深。难以自拔。

    于是就这样凭着本能跑去见他了。

    不小心忘记时间什么的根本就是假的。昨晚，他一直偷偷地瞄着时间，默默希望就这样错过一班班公交车，然后再多留下来一阵子。

    黄濑专注地背着剧本的侧脸，让他难以移开视线──

    光只是盯着他的脸，就汹涌难耐。想要抚摸、想要触碰、想要亲吻、想要紧紧相依──

    ──说不出口想你。想要再多留在你身边一会。

    就算被思念逼到快要发狂，仍说不出口。

    即使说不出口，

    他也承认了他爱着他。他青峰大辉爱着黄濑凉太。爱到深进骨子里。

    一如往常的，青峰都是从后院绕进家门的。才一踏进堆满建材的后院就看见老爸的身影──

    他一个人挥汗扛着一捆捆的木条，脖子上围着的毛巾很明显的不知道湿了几轮。深色的外套上也沾满了木屑跟灰土。

    冬日的朝阳照在他剃得短短的头发上，反射出银白光芒。

    啊，的确。头发都白了。

    老爸就这样一个人将一捆捆捆好的装潢木给扛上了货车，然后转头往堆放钢材的地方走去，蹲下，将钢材的一端先搭在宽厚的肩头上，调整好重心后慢慢站起来──

    「──我来。」

    青峰开口，然后直接接过父亲背上的钢材直接挑起来──一站起身，他足足高了父亲至少一颗头。

    「回来要钱了？」青峰泰介看着突然回来的儿子。

    「才不是。」

    父子俩就这样的沉默着。

    「这东西要扛去哪？」最后还是做儿子地先开了口。他挑了挑肩上的钢筋问道。

    「车上，不要压坏了其他东西。平摆，不要全部堆在一起，车子重心会歪的。」青峰泰介脱掉了手上的粗麻手套扔给了儿子，也把脖子上的毛巾也一并扔了过去。

    粗声粗气地要开骂：「垫着这不然──」

    「肩膀会被压坏的，我知道。」青峰大辉轻描淡写把话接了过去。

    一时间，青峰泰介也说不出话来。原本要冲出口的叱喝声硬声声卡在半空中。眼神移开，摸头抹脖子，一双手不知道该往放。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除了吼叫、咆哮跟痛骂外，他没有用其他的方式跟儿子相处过。

    也不懂。

    最后还是青峰先开口。

    「对不起，爸。」青峰大辉说，「我不该那样说话的──」

    「等等！等一下我还没上车啊爸爸──」一听到引擎开动声，青峰家的女婿秀治连忙抓着外套冲了出来。但车上的人彷佛完全没听到他在后头的大叫大喊，直接扬长而去。

    「不用了，今天大辉开车陪他去。」青峰惠制止住了想要继续追上去的女婿。

    「欸？！」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辉回来了。」在围裙上擦着手，青峰惠说，「他答应他爸爸毕业后就要回来。」

    青峰大辉双手握着方向盘，按照着指示两脚换踩的剎车跟离合器。

    这是他第一次坐上自家的货车，可他爸就直接把车钥匙扔给他让他开了。

    “你不怕我会把整台车翻掉吗？” 后面可是载着要给人家的货啊。

    “如果你这么笨的话那就撞死算了。”

    老爸就那样双手交叉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用命令句的方式要儿子怎样打挡、如何转弯，离合器跟剎车之间的切换。

    除了很小很小时后那次打球外。他父亲就不曾再教过他东西了。

    青峰发现自己其实还蛮有操作机器的天分的，除了工地用的机械外，没想到他车开得也不错。第一次上驾驶座就有办法正式上路。而且开得很平稳。

    「哦！泰介兄早安啊！」车子一开进工地，对方便摘下帽子远远地挥了起来。

    看起来是这里工地的领班。

    「喔，早。」青峰泰介粗声粗气地应了一声，然后翻出口袋里的粗麻手套戴起来准备开始干活。

    青峰大辉也跟着照作。

    他关上车门跟着父亲爬上货车后方，把捆成条的装潢木跟钢筋依次传给下面的工人。

    「呦，今天跟来的不是你女婿啊？」熟识多年的领班一看到老伙伴今天居然带了新面孔。跟每次跟着泰介老兄来的那个圆脸笑瞇瞇的好好先生不一样，今天他带来这小子身高高得吓人，皮肤晒得非常黑。就算穿着厚厚的羽绒外套也看得出来身材非常魁梧，非常壮的一个小伙子。

    而且那张脸──「这你儿子吧？简直跟泰介兄你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边说一边把递了跟交际烟给青峰泰介，顺手帮他点上烟。

    「──有够高的！都可以去打职篮了耶！不错不错！体格很好耶！很壮！有够高的！」说完还拍拍青峰大辉接实的肩膀。居然仰头才有办法看着那小子的脸，不愧是泰介的儿子，老子高，儿子更高。而且都非常的壮。

    青峰泰介嘴角掀了掀。没说话。

    他结婚的不算晚，三十岁生了第一个孩子，女儿青峰夏子。

    可是接下来苦等了十年，惠的肚子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原本他已经要放弃了，也许他就是那个命中没有儿子的人。

    但是老天却突然在他四十多岁的时候突然给了他一个礼物──

    「哎，不成材的小鬼而已。」青峰泰介哼地笑了一声。

    「现在年轻人愿意帮父母忙的不多啦！像我儿子啊，每天放假都只知道往市中心跑，还把头发染成那副乱七八糟的模样，还有那穿着！哎，看了我都要吐血。泰介兄你儿子很乖了，你看，这么一表人才，又不搞怪弄那些五四三的──」

    「乖个屁。」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情明显很好。

    想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孩子，这就是做父母的心情。

    那些小鬼是不可能理解的。

    除非哪天等他结婚生子，自己也当了父亲──可是那时候他还活着吗？

    他今年已经六十二了。等到这小子结婚，他至少也七八十了。

    他还活得到那时候吗？

    大辉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之后也只会越来越老。

    香烟热辣辣地吸进肺里，熏得他眼睛发辣。

    这小子生得一副蠢样，肯定什么都不懂。

    要是他哪天死了，这笨小子该怎么办？

    ──要趁他死前赶快把一切都打理好。

    做父母的心，孩子永远会不懂。

    回程的路上，父子俩都没说话。

    青峰泰介闭目养神，车子就全部放给儿子开，就连开口指导都免了。

    「请让我打完这三年，我跟人约好了。」青峰大辉直直地盯着前方，手中熟练的转着方向盘。才握上方向盘第二次就已经开得很好了。

    「请原谅我没办法高三就回来。我不能破坏跟那个人的约定──我跟他约好了。」他说。

    父亲仍然没说话。

    「是男人的话，一但约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你是这样教我的。爸。」

    「……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答应了。

    他答应让他打完这三年。

    X  X  X

    「凉太君今天的表情非常好喔。」神谷樱端着满是奶油的千层派走来。她又在乱吃东西了，以一个女演员来说，她还真是完全不忌口。黄濑其实很羡慕她这一点。

    「明明笑着，但却在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痛进骨子里的哀伤」洞察力一流的天才少女神谷樱说。

    「但是那表情是我的。真弓翔子的。不是飞鸟凉人的。」说完便用台本用力地敲了黄濑的头。

    她讨厌有人抢她角色。

    「小樱可以理解翔子为什么要跟凉人分手吗？」今天要拍的，男女主角重要的一幕戏之一。

    知道自己罹患骨癌的真弓翔子要跟飞鸟凉人提分手。

    「为了不让最重要的人难过。」小樱答。这是最标准的答案。

    「我倒觉得不是那样……」少见的，黄濑居然在角色的理解上反驳了小樱。「是不管再怎样努力，都看不见未来。」抱着膝盖，黄濑后仰着，「所以就干脆把最好的时候停在这一刻。」

    今天的天空多么的晴空万里啊──

    「……凉太君认为飞鸟会跟翔子分手吗？」虽然剧情已经写定了，但是小樱还是想问。

    「那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黄濑淡淡地说，「──有些事情，即使不愿意，也得要接受。这就是现实。」

    神谷樱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举起了手。

    「……导演。我要改台词。」她说。

    “我们分手吧。”摄影机前。真弓翔子低着头对着男友飞鸟凉人道。

    “为什么？ 我不是那种会把生病的女朋友丢下一走了之的人”飞鸟紧抓着翔子的肩膀激动地说。

    “不是那个问题。

    不管再怎样努力，我们的路就是不一样，不管凉人再怎样爱我，都改变不了我快要死掉，而你会继续活下去的事实。”

    “我不要……”

    “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谁愿意？我愿意吗？我愿意在这年纪就要死掉了吗？ 可是这就是现实啊！我要死掉了！可是凉人君会继续活下去！”翔子抬起头，眼泪凝聚在眼中。

    「有些事情，即使不愿意，也得要接受。这就是现实。」

    充满了不甘、悲愤、遗憾。

    “小樱真是天才……把那样复杂的情绪丝丝入扣地都演了出来…”剧组们在摄影机旁窃窃私语着。

    对于这么年轻的生命就要消逝，对于还可以活下来的人的羡慕、悲愤、忌妒──还有极度的不舍。

    神谷樱含着眼泪转开眼，嘴唇不住颤抖着。

    她反复地滚动着喉头，每闭眼一次都让人充分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以及下定决心要离开得决意。

    “所以再让我说一次，分手吧。”

    ──黄濑的眼泪掉了下来。

    卡！

    「凉太，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你要等翔子哭了后你才能哭啊！」池上导演立刻吼了出来。气到连敬语都忘了用。

    小樱也没想到黄濑居然会比她早掉泪，一时间也愣住了。

    原本酝酿好的情绪也被硬生生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