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没有人说话，等阿劳找出药瓶回身时，发现门口站着的已经是范巴斯滕本人，而助理教练已经不见了影子。劳·范德雷攥紧了手里的药，看着眼前这个在教练里算是太年轻英俊的男人，很明显，让范巴斯滕接手这支处于交替与沉沦期间的荷兰队，很大程度是让这个将将四十岁的男人背锅来的，然而是这个男人让这支六神无主的球队变得八面玲珑。谁也没料到他们能够表现到现在这样，不仅仅是成绩，还有具体表现。这支荷兰队的踢法像二十年前、像八年前、像四年前——总归不要像两年前就好。

　　阿劳长长吐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药瓶抛掷给范巴斯滕。范巴斯滕攥了攥手中的安眠药，没打开却抛掷了回来。阿劳被他这个举动有些惊到，是的或许因为种种原因他总觉得范巴斯滕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主教练，但那并不代表他不尊重他，“我刚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我也自然不会把你的情况告诉——”

　　阿劳话没说完，被范巴斯滕抬手打断了，他的腰板总是挺得笔直，像是没有什么能够将他压弯，然而实际上他的身体却堪称饱经风霜了。他摇了摇头，余光看向还在传来哗啦哗啦声音的浴室，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能够让劳·范德雷清晰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哪怕他清楚这不是他的目的，因为他说，“不用吃了，我突然觉得踏实了，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阿劳满是愕然抬头，范巴斯滕视线凝望着他，是他从没想过的郑重而轻松，在这不仅让人诧异也显得突兀的‘郑重而轻松’之间，范巴斯滕想到了很多。或许是那欧洲杯开赛前的对话？或许是他执意将他放做首发门将时的宣言？

　　“没错，我们的对手是希腊，你说的，别小瞧这支队伍！小瞧他们的球队下场都不怎么好，是的，都已经被淘汰了。”范巴斯滕紧绷的脸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阿劳曾经说过，多年下来马尔科·范巴斯滕似乎被磨平了许多棱角却依旧锋芒毕露，而如今这个本该时时刻刻像个战士的男人，却堪称柔和了。

　　“但我也说过——”

　　是的，他怎么会忘呢？他当然记得这家伙说过什么连他自己都脸红的话！

　　“更何况我有个创造过诺坎普奇迹的你，”范巴斯滕说着，“我有个终归会成为世界第一的门将。”

　　范巴斯滕离开后，阿劳独自靠在门边，浴室中水声继续着，范德法特看起来有把自己干脆煮熟的念头，阿劳心想自己要不要把这位从浴室里捞出来，免得他把自己蒸坏了，房间又一次被敲响。阿劳看了眼手里的安眠药，还以为范巴斯滕去而复返，结果打开门看到的却是范佩西。

　　对决希腊的这场比赛最终范巴斯滕似乎没有让罗宾·范佩西首发上场的念头，虽然能够理解但是这小子心情肯定也会不好。阿劳本以为他是来找他开解的，谁知道范佩西匆匆甩下两句话就跑开了，留劳·范德雷一个人愣在原地。

　　“劳·范德雷——”

　　“我等着他在我身边成为那个世界第一！”

　　“我等着他率领荷兰，重登欧洲之巅！”

　

　　第92章 以攻对攻

　　

　　范德法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劳·范德雷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人群不知道想些什么。他凑过去，顺着这位前辈的目光望过去能看到大半夜还聚集在酒店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为了运动员的休息他们并不吵闹，只是等候在那里，期盼着第二天运动员去比赛前能够收到签名，或者哪怕是送上一句鼓励和祝福。

　　范德法特咳了一声，似乎将阿劳从沉思中惊醒，他看过来时才发现到还有范德法特这个人。范德法特能够感受到他的尴尬，颇为善意送上一个话题，“刚才有人来过么？”阿劳点点头，“助理教练，他叮嘱每个球员都早点儿睡觉。”范德法特长长呼出一口气。

　　劳·范德雷的视线依旧看向窗外，半晌，似乎是对范德法特说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这些人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是时候给他们一个冠军了。”

　　——

　　“昨天进行的那场比赛，东道主葡萄牙队与捷克队之间的对决。从赛前的媒体偏向和盘口都是更为看好捷克队，然而或许谁也没有想到，捷克队的绝对核心内德维德在上半场就因伤下场，双方0-0比分战到加时赛，而葡萄牙最后凭借银球取胜。场上和球迷区哭泣的捷克人证明了，是葡萄牙笑到了最后。”

　　“而接下来这场同样算是万众瞩目的比赛，是由希腊和荷兰为我们奉上的视觉盛宴。”

　　干脆而稳固的防线、极具攻击力的中场、充满想象力和冲击力的锋线，这就是希腊队交到全世界人面前的答卷。相比较世界杯，欧洲杯一直是黑马频出的杯赛，而这届的绝对黑马，自然是希腊队。然而就算全世界有多少人期待欧洲杯是希腊神话夺冠，这里面也必定不包括荷兰人们。

　　锋线不断变化的荷兰队这次放在场上的是毫无疑问的主力中锋范尼斯特鲁伊，左右两个边锋是罗本和奥维马斯，上一场取得了进球的范德梅德和范佩西反而被压在了替补席上。而希腊队可没有荷兰这么多‘甜蜜的苦恼’——

　　“希腊队的阵容和赛前预测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门将尼科波利迪斯，后卫方面西塔里迪斯、韦内蒂迪斯、德拉斯、菲斯萨斯、达比萨斯他们的标准五后卫阵容，中场巴西纳斯、扎戈拉基斯、扬纳科波洛斯，而前锋则是他们的王牌查理斯特亚斯和尼古拉迪斯组成！”一串像是绕口令一样的名字念下来，解说员长呼出一口气，确定没念错后给自己灌了大半杯水下去。

　　然而还没等他喘过来，希腊队的进攻已经迅速展开。

　　抬脚、晃动、跨步搓球，虽然查理斯特亚斯用这届杯赛证明了自己的头球实力，但他的过人同样不容小觑。他的持续撕扯总会将对手防线扯出极大的空当，就像此刻，或许是比赛刚开始，多数人还没有立刻进入状态，查理斯特亚斯的进攻就显得那么轻而易举而游刃有余。劳·范德雷抬眼看着已经快要形成单刀球的这个家伙离自己愈来愈近，突然觉得昨天范巴斯滕简直有些玩笑了。

　　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这可是把一支又一支球队斩于马下的希腊队！

　　这念头发生在一瞬间，查理斯特亚斯突射冷箭，一脚势大力沉的远射咚一声砸在球门柱上弹出球场，阿劳甚至只来得及下意识起跳，等落地后伴随着球场中巨大的叹气和声，他发现自己起了一身冷汗。他攥住了新抛掷过来的皮球，视线看向教练席时，那个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依旧雷打不动地站在场边面色严肃，什么也没有表示。

　　他看着一上来被这次进攻打得有些畏手畏脚的后防线，“往前！往前点儿！别让他们那边你们的同行太轻松！”“可是……”他们看着这个因为一粒球变得有些疯魔的门将，他进入这个状态有些早吧？

　　“没什么可是！你们都离我远点儿！”劳·范德雷咬着嘴唇，目光有些难得凶狠地看向前方，明明不是针对自己，荷兰防线几个人集体打了个哆嗦，开始前移给予中前场足够支持。

　　双方的进攻一旦都进入状态，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一场让旁观者肾上腺素增高的精彩对决。

　　以攻对攻，看谁能成功呗？我听说你们备受推崇的是‘全攻全守’？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呢？

　　拉迪斯边路直下，抬眼看着并没有强行出击而是门前封堵的劳·范德雷皱了下眉头，近角被堵死，射远角可没有太大的把握。他右脚兜在足球下沿，足球迅速变向直往禁区中路而去。这是一脚传中球，拉迪斯并没有贪功，在射门角度不大的情况下，他选择将球传给了中路包抄的查理斯特亚斯，已经甩开了防守球员的王牌位置明显更好！

　　“荷兰队危险了！希腊的机会！”

　　查理斯特亚斯被放空了！

　　双方教练组都站在场边踮起脚尖眺望远处的战场，而现场的观众也大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阿劳看着冲着拉迪斯这个传球落点飞速往前冲的查理斯特亚斯，他奔跑起来像是飞奔的麋鹿，没时间让他犹豫，他立刻脚步飞快移动，冲往这个也十分接近他的落点。

　　“看这个位置！是查理斯特亚斯，这个高个中锋最擅长的头球范围！”

　　在视线中，那个希腊人高高跃起，劳·范德雷急蹬两步，后仰着身体飞起，高高举起的手臂捞向空中的足球。两个人在空中撞在了一起，查理斯特亚斯一个甩头眼见就要击中足球，然而守门员后发先至，他拼尽全力将皮球向上一托，足球高高弹起，飞出边线。在空中甩头的查理斯特亚斯的动作没有击中足球，却是结结实实顶在了劳·范德雷身上。在空中阿劳瞬间失去了重心，重重摔倒在了草皮上。

　　看自家门将没有立刻站起，荷兰队队长科库和几个球员立刻围了过来。全场在一片寂静之后，立刻迎来了大片大片的嘘声，很多人说一个好的门将顶半支球队，如今的荷兰队少不了劳·范德雷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主裁判立刻赶了过来，他分开双方的球员，又低声警告了查理斯特亚斯几句。查理斯特亚斯无奈摊摊手，他的注意力全在足球上谁还记得小动作干扰？

　　这时候劳·范德雷握住队友的手掌已经站了起来，他龇牙咧嘴甩了甩肩膀，刚才落地时就是肩膀先砸在地上，重量都压在肩膀上让人可不怎么舒服。但劳·范德雷的身体一直算是不错，也没怎么受伤，就是一时肩膀有些麻木，活动活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着这个男人重新站起，全场响起一片掌声，劳·范德雷晃了晃脑袋觉得头发有些松了，他摘下手套夹在腋下，将头发重新扎到头皮揪得疼。听到掌声，他连忙抬手表示感谢，而这时候查理斯特亚斯也走了过来和他示好，对于希腊人的善意，阿劳并没有拒绝。

　　毕竟刚才那样子的情况，谁也不能退缩。身为球队最后一道屏障的劳·范德雷不会退缩，球队中依仗的头号射手，查理斯特亚斯自然也不能。

　　阿劳重新将手套绑好，他看向还站在身边关心望着自己的队长，玩笑似的，“拜托队长，还不进球，你是真的想拖入点球大战亲眼看看我的‘扑点’实力么？”

　　科库咧嘴笑了一下，他动作很轻地拍了拍劳·范德雷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扭头向自己的位置跑去。自己这里站了个门神没错，希腊队的门将今天也开挂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范尼斯特鲁伊的一脚射门再次被希腊门将抱在怀里，他毫不控制地直接翻了个白眼，而另一头希腊的角球被劳·范德雷一个大脚踢向前场时，希腊几个球员也恨不得能立刻把眼前这个长相着实俊美的荷兰人暴揍一顿。

　　“下半场补时阶段即将结束！两队的比分依旧是0比0的平局，然而这场比赛堪称精彩之极，实在不是0比0可以囊括的！那么接下来进行的就是加时赛了！葡萄牙和捷克的对决产生了大赛中的第一个银球胜利，难道这场半决赛同样也会是由银球决定么？”

　　“在这届欧洲杯之前，一度采取的是金球制度，也就是在加时赛过程中只要有一方取得进球立刻结束比赛，而新改变的银球制度，则是一方取得进球后，以半场为准，如果补时阶段的半场中扳平比分，那么继续下半场的比赛，否则则立刻决出胜者。”

　　“哇喔我们可以看到范巴斯滕选择由前锋范德梅德替换下后卫雷齐格！这是继续进攻的标志吧！在可以说拼命进攻的希腊这种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范巴斯滕这个举动简直疯狂了！他是这么相信他的门将么！”

　　“不，我倒是觉得，与其说他这么相信，不如说，他难道这么不相信他的门将……噢！劳·范德雷再一次惊险扑救！这句话我这场比赛已经重复多少次了！”

　　解说员看着已经转为防守的希腊以及越来越焦躁的荷兰锋线，又看了一眼时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有两分钟，我们即将迎来的会是荷兰希腊两支球队进入点球大战——”

　　伴随着主裁判吹响的比赛停止的哨音，突然之间的，整个火龙球场的希腊球迷们爆发出了统一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