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热的天里,颜料很快就会干。
虔诚的焚上两柱香之后,闻人羲拍开酒坛的泥封,淡淡的酒香飘散出来。
将酒尽数的洒在地上,闻人羲沉默的在墓前站了很久。
他什么都没说,也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在做,天在看,自己做了什么,张放也应该是知道的。
更何况,哪怕是在张放的墓前提到公孙大娘四个字,他都觉得是在玷污自己朋友的安眠之地。
盛夏的天,孩子的脸,变得快的很。
方才还是艳阳。慢慢的就转阴了,隐隐的有雷声响动,一声炸雷之后,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
闻人羲站在那里,任凭雨水把自己浇的湿透。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并不舒服,但是他却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就像是有什么随着雨水一起离开了他一般。
同时升起的,还有一种迷茫,对于未来的迷茫。
他下了山之后的中心就是报仇,现在仇已经报了,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往哪里走,他都没有想好。
此时此刻,他真正的意识到了离山的意义。
离了山,他的根就断了。
天空中传来很熟的鸣叫声,那只鹰疾驰而下,即使是大暴雨的天气,它依旧飞的气势磅礴。
或者说,正是因为下了这么大的雨,挟着雨势才显得它特别的有气势。
鹰降落在墓碑上,落地的时候没停稳踉跄一下,幸好及时扑扇着翅膀找到了平衡。
虽然以它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闻人羲此刻的心情,不过作为一只机智的鹰,它还是很够义气蹭了蹭闻人羲。
又不是今天牛肉干店不开门,难过个啥呀。
闻人羲难得的没有嫌弃它,摸了摸它被雨打湿的羽毛,小青山上的葱茏苍翠就那么闯进思绪,嗯,一起想起来的还有那个中原一点红盖的歪歪扭扭的房子和曲无容开出来的小菜田。
那应该,也算是他的家吧。
他的新家。
又揉了揉鹰湿漉漉的羽毛,闻人羲叹了口气,笑了起来:“怎么湿成这样,连澡都不用再给你洗。”
鹰不屑的扫了一眼闻人羲,还好意思说我,那是湿的不停在滴水的人不是你啊,简直蠢。
“带你去弄干,湿了又要伤风了。”笑着把鹰抱起来,指尖温柔的捏着它的脖颈,闻人羲往城里走回去。
罕见的和颜悦色让鹰颇为受宠若惊,揉捏脖颈的力道恰到好处,舒服的让它几乎整个瘫软在了闻人羲的怀里。
有点苏爽,不要停。
南王府内,陆小凤和花满楼开封了另一坛桃花醉。
陆小凤兴致勃勃的端起坛子准备倒酒,但是愣了一下之后,眉毛皱起想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苦着张脸把酒坛子放了回去。
“我想你喝上两杯闻人是不会介意的。”花满楼摸过坛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闻人是不会介意,可是被他弄的我现在看到酒就有点打怵,难受啊难受。”陆小凤摇着头,愁眉苦脸的叹气。
“真不喝?”花满楼问道,手里晃悠着酒杯。
“先不喝。”陆小凤馋涎欲滴的看着花满楼手里的酒杯,但是一想到记忆里闻人羲那张黑的堪比门神的脸,就什么酒瘾都没有了。
“若是你早些遇上闻人,只怕现在不知有多少酒馆要关门了。”花满楼笑道。
“也没那么夸张啊。”陆小凤嘟囔一句,对酒馋的不行,考虑片刻后,他说道,“我去看看闻人回来了没。”
他还是去外面站站吧,闻着酒香又喝不到真是件不能更折磨人的事。
南王世子早在陆小凤买回酒之前就离开了。
城东酒坊的酒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南王府的佳酿,这本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像南王世子这样的人精,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早早的就推说有事先行离去。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笼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一个奇怪的人影慢慢的走进视野,陆小凤甚至都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个人。
上身粗胖的吓人,衬的下半身不成比例的瘦小,那如果是个人,长得定然是陆小凤平生都未曾见过的怪异。
陆小凤眯着眼睛,想看清楚一些。
又走进了些,现在倒是能看清了,可陆小凤几乎跳了起来,那个人上半身分明是一只巨大的鹰。
我这是撞见鬼了,还是遇着妖了?
陆小凤觉得有些晕,情不自禁的往后跳了两步。
“陆小凤你又折腾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传来,陆小凤定睛一看,才发现鹰后头还藏着个闻人羲。
尴尬的摸了摸胡子,陆小凤干笑。
自己刚刚还真不是一般的蠢。
“帮我把它弄干,干布擦一擦就行。”闻人羲把鹰放在地上,回房处理湿透的自己。
“好久不见。”陆小凤蹲下来,友好的和鹰打了个招呼。
当初他们两个相处的还是挺愉快的。
鹰拍拍翅膀,好久不见啊,小胡子。
花满楼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他看不见到底是个什么动物,但也能猜到一定是个大家伙。
因为那个在他身上蹭个不停的脑袋都快到他的腰了。
“先别急着蹭,你还湿着呢。”陆小凤急急忙忙的找了几块干布想给鹰擦擦。
鹰叼过一块干布,塞进花满楼的手里,一双小黑豆眼更是讨好的眨个不停。
可惜花满楼根本看不见它那堪称谄媚的眼神。
不过因为花满楼是个好人,所以还是摸索着给它擦了起来。
啾啾,鹰仰着脑袋,小黑豆眼眯起,享受的叫了几声。
就连平时的绝对禁区,别人摸了妥妥的会被扇死的翅膀被花满楼不甚熟练的摁疼了都没生气,只扭着身子哼唧两声。
然后就被摸脑袋了,还挠了挠脖子,还有揉小肚子!
闻人羲从来不会给它揉小肚子的!
不能更幸福!
鹰开始思考起来跳槽的可能性。
比起平时喜怒不定,时不时的会把它丢出去的闻人羲,会给它揉小肚子的花满楼明显是个更好的选择。
“喂,你就这么放弃我了。”陆小凤很幼稚的戳了戳鹰。
立刻被非常凶狠的拍了一记。
打扰揉小肚子的都得死!
“这么能折腾,不知道跟谁学的。”听到闻人羲的声音,鹰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它要真跳槽绝壁是会被弄死的节奏啊。
转身扑上去,蹭大腿拍翅膀无所不用其极。
我还是只非常脆弱的小萌啾,真的。
闻人羲哭笑不得的看着扑倒在南王世子脚边的鹰,感觉有点丢脸。
“先生的灵宠真是......”南王世子梗了一下之后接了上去,“活泼。”
“世子见笑。”闻人羲点头,就当作没听到南王世子话里不自觉带出的嘲讽。
看面相也活不了多久的人了,何必和他计较。
鹰也意识到自己丢人,赶忙一本正经的站起来,双翼收拢,抬头挺胸,小黑豆眼熠熠有神的站在闻人羲身边,一副高冷的样子。
我大昆仑出来的都是这么高冷,刚刚那个撒娇打滚的家伙我完全不认识!
南王世子也没什么事,打个招呼就又走掉了,完全不知道他来的意义在哪里。
鹰看着南王世子一走,就立即软绵绵的蹭到花满楼身边,仰着脖子享受按摩。
刚刚那么站着可累,快给揉揉。
陆小凤砸了砸嘴,说道:“看见七童就什么都忘了,亏我还给它买牛肉干吃。”
很好,这就是鹰的体重莫名增加的原因。
闻人羲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喂了它十几年,它不也转身就忘。”
陆小凤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模样伸手想拍闻人羲的肩膀。
闻人羲淡淡的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虽然我的确养了它十几年但是它现在想跟人跑我一点也不反对。
不,应该说是求之不得。
他们几人并没有在南王府呆多久,第二天一早就告辞离开。
陆小凤打算去趟京城,八月十五的那场决斗就像是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
先是闻人和公孙大娘,后是西门和叶孤城,他的朋友们怎么都这么热爱决斗呢?
他虽然没有看到闻人羲和公孙大娘的决斗,但是从闻人羲这些天的表现来看,公孙大娘活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罢,生死有命,何必强求。
可是他又要面临再失一个朋友的境况,未免有些心酸。
陆小凤的朋友虽多,交心的却少。
少了一个再少一个,他还能有几个呢?
却又不想别人跟着他一起发愁,只好面上笑着,心里愁着。
陆小凤这个大混蛋,却总也有体贴的时候。
闻人羲和花满楼一路往江南走,他们走的并不快,总归无事,走的慢些也无妨。
只是闻人羲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把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告诉陆小凤,一路都有点心神不宁。
人们大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总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反复提醒却还是要忘记,要说的话就到了嘴边了,但梗在那里死活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焦躁不安什么都是难免的。
闻人羲将花满楼送到百花楼门口,花满楼踟蹰片刻,问道:“闻人,八月十五那场决战,胜负几何?”
陆小凤折腾出的麻烦老是要牵扯到他和西门吹雪,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近了不少。
南王府里住了几天,他自然也看得出叶孤城是何等人物。
更何况花家和白云城向来有着合作关系,他和叶孤城也相处的还不错。
和陆小凤一样,两个朋友决战,他们这些观战的最不好受。
闻人羲想了想,说道:“五五之数。”
严格来说叶孤城的势要强于西门吹雪,但他不比西门吹雪无牵无挂。
所以两人胜负,不过五五之数。
闻人羲大概是最轻松的一个了,反正无论哪个赢了,他都能救下来输的那个,自然不会发愁。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被他给忘了,刚刚灵光一闪又没抓住。
告别了花满楼,闻人羲还在想这件事。
嗯.......
好像跟西门吹雪有关.......
西门吹雪,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闻人羲的记忆猛的清晰起来!
他忘记告诉陆小凤西门吹雪失踪了!
该死的,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忘记!
鹰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闻人羲转身就打算回去找花满楼。
但是眼前不知为什么变的昏花起来,周围也在变暗......
不,是他在不由自主的想闭上眼睛。
中毒了!
闻人羲条件反射的调动内力,谁知丹田处重重的痛起来。
紧接着就是心口刺痛。
他勉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是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官道上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远远的,一架马车悄无声息的驶近。
马车的车厢四壁钉着铁板,连窗都没有。
那辆马车停在了闻人羲身边。
驾车的黑衣人打开门,两个和他一样打扮,一样身形的黑衣人走出来,快速的把闻人羲绑起来,抬进了车里。
驾车人关上门,在门上缠上铁链,连在铁链上的五把锁也被一一锁上。
一道门,他缠了三根铁链,锁了十五把锁。
他们的动作又快又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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