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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下眼镜，黑子毫无波澜的向病房外走出去。

　　一直在病房中戴着眼镜并未有所察觉，但是摘放下唯一的依靠后，黑子竟没有了再往外走的勇气。视野中毫无死角的模糊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明明距离病房只有不到100米，可是黑子却觉得比打一场篮球赛还要累得多。

　　“看到了吗，那个刚送出来的是3号房的原田先生，好像是手术失败了。”

　　“诶？骗人的吧，前两天我还和他说过话。”

　　“真的啦，似乎是眼癌恶化到压迫了血管，整个眼睛都好像要出来了一样，我刚才去了一趟手术室，因为是大出血，简直眼睛就是泡在了血水里……”

　　“呜啊……不要说了，好可怕。”

　　因为存在感，小护士们没能发现一旁的黑子，几个人小声的讨论着对于她们来说无痛关痒的事实，毕竟在医院工作，这种生死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尸体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但是对于黑子来说就不一样了，几个人讨论的尸体离他并不远，还带着消毒水味的白布盖在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脸上，露在外面的脸皮上还有着鲜红色的痕迹，明明视野已经差的分不清事物，可是黑子就是看见了，十分清晰的看见了。白布下面深深下陷的眼窝。这一切都与纱织去世时的画面如出一辙，令人反胃的恶心涌上喉咙，黑子急忙捂住嘴向外跑去。

　　轰鸣的雷声挤压着耳膜，心脏跳动的声音敲打着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接受这场滂沱大雨的洗涤。

　　冰凉的雨水砸在脸上，黑子却仿若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徒劳的睁着那双早已酸痛的双眼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逐渐昏暗的四周，夹带着雨幕的虚缈，闪电带着刺眼的光芒劈亮了大地，黑子伸着手，仿佛想要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转瞬即逝的闪电怎能理解那个人的渴望，周围再次恢复了灰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那么一小会，眼前一成不变的颜色中出现了朦胧的赤红色，虽然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黑子却能想象到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颊。童颜，猫眼，高挺的鼻梁，宝石般璀璨的眼眸一定因为自己到处乱跑而迸发着火焰。即使到了跟前，黑子的眼里依旧是一片模糊的赤红色，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在那个人还没说话之前就抢先一步做出了举动。黑子展露出一个自认为不算僵硬的笑容，将手放在赤司的脸庞上缓缓移动，从眼睛到睫毛到鼻子再到嘴唇，每一寸的触摸，都仿佛对待一件无价的珍宝一般，不顾那人的反对，他就这样在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用手指确认着那个人英俊的面容。一遍又一遍。

　　即使以后我将陷入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即使我再也不能用这双眼睛看见你的样子，但是至少我要用这双手，记住你的所有。

 

　　chapter 46

 

　　赤司坐在病房内的沙发上，湿漉漉的刘海无力的搭在额头，身旁陆陆续续走过的医生他丝毫不关心，能引起他注意的只有现在那个躺在床上不断发着高烧的人。

　　从小就有些体弱的黑子因为那场大雨再一次加重了病情，这一切都让赤司有些措手不及。从外公家赶回来后，迎接他的就是空荡荡的病房。外面瓢泼的大雨让他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急冲向后花园，那抹澄澈的蓝色就这样带着绝望的姿态映入眼帘。脸庞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本想斥责一番，却见那人仿佛浑然不知一般不停触摸着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阻止，却还是抵不过那人的倔强，最后胡闹的结果就是那个人昏倒在自己怀中。

　　看着躺在床上脸颊微红、呼吸急促的黑子，赤司皱皱眉，哲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别人担心，于是让人查了查今天下午医院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听着下面人报上来的消息，赤司大概也猜到了哲也今天之所以如此失常的缘由。但是说实话，他也并不清楚该如何开导哲也，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眼前，一切的安抚都会显得苍白而无力，尤其他今天刚刚从外公那里了解到了母亲和外婆的病史，脑中更是混乱不安。

　　医生简单的对黑子进行了检查，有些发热感冒，大概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着凉了。不过这小小的感冒放在普通人身上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黑子来说却格外危险。感冒发烧会导致免疫力大幅下降，这意味着黑子的病情可能会就此打破平衡，迅速的开始恶化。

　　检查很快就完毕了，医生给黑子挂上了吊瓶就离开了病房，病房内只剩下赤司一个人守着黑子。黑子还没醒，他片刻也不敢离开，让谁看着他都不放心，必须自己在这。

　　简单的擦了擦头上身上的水珠，随后换上了佣人刚刚送过来的干净的替换衣服，当然黑子的一切早就已经处理好了。搬了把室内的椅子放到床边，凑近看向躺在床上的黑子，赤司也不禁有些迷茫了。虽然初步决定进行眼球摘除手术，但在了解到母亲和外婆虽然进行了手术可是癌细胞还是已经转移了，最后因此而去世了，赤司也不能确定他所作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到底是能够就此救活黑子，还是只能加快他生命的燃烧……

　　而此时躺在病床上的黑子睡得并不安稳，发烧带来的头痛，感冒导致的身体无力绵软，以及干涩疼痛的喉咙，这种种的不适都让黑子在睡梦中时不时的皱眉，赤司看着这样的黑子很是心疼，但他能做的并不多，只能用冰袋、温水等东西，希望能稍微缓解一下黑子的痛苦。

　　黑子醒过来的时候看上去精神稍微好些了，至少比之前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要好很多了，而且睡了一觉情绪也稳定了下来，理智再次回到了身体里，虽然仍旧不安，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莽撞了。而在这之后几乎是毫无意外的被赤司和绿间严肃的训斥了一番，还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

　　感冒并不严重，精心调养了几天很快就痊愈了，但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打破了最后的平静。

　　自从那场大雨之后，黑子就发现眼前时不时会出现黑斑阻碍视线，即使赤司不说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正面临怎样的恶化。对此他倒是表现的意外平静，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直到几天后的早上再次睁开眼睛，陌生的黑暗笼罩在脑海时，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平静到绿间和赤司进门都没能一下发现异状。

　　“哲也，感觉怎么样？一会儿会带你去做化疗。”

　　“没问题的，征君。”

　　虽然眼前的黑暗让他不适应，但是凭借着良好的直觉，黑子十分准确的“看”向了赤司。摸了摸自己前不久因为要化疗而剪短的头发。

　　说起来这个还是征君剪得呢，真的是惨不忍睹呢，虽然确实变短了，但是参差不齐的刘海真是让人困扰呢。还好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哲也？怎么没戴眼镜。”

　　被赤司一说黒子这才想起因为突然地失明而毫无作用的眼镜还在床头，顺着记忆摸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而这时耳边传来的是赤司带着颤抖的话语。

　　“哲也……？……”

　　因为看到在枕边的眼镜，赤司本想帮黑子带上，却不料那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将手再次伸向了床边，视线直勾勾的穿过了自己。而本想为他戴上眼镜的手就这样直直停落在了他的脸前。

　　知道是被发现了，黑子却什么都没说，因为看不到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出眼前的兄长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绿间从没见过那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男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满脸的不可思议。房间里一时陷入了压抑绝望的气氛中。不忍再看即将崩溃的两人，绿间默默退出房间去找医生。

　　赤司在绿间走后，也一句话没说离开了房间，跌坐在房间外的长椅上，脑中一片空白。

　　最后他还是没能保护着最后的平静，黑子眼中的空洞令他绝望，父亲的漠视更是令他焦躁，就算是比同龄人成熟的他，也不过是一个高中生，面对唯一的弟弟失明的事实，也只是如同小孩子一般呜咽了起来。

　　听着门外抑制的哭声，黑子心里怎么也不好受，他的哥哥应该是受万人瞩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医院如此憔悴。紧紧咬住嘴唇，疼痛却阻止不了内心翻涌的难过，他的世界就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滚烫的仿佛灼伤了自己。黑子捂住嘴，不肯让那颤抖的哭腔暴露出来。

　　好想再见他一次，好想再看一次他的样子，征君……

　　然而上帝向来都是冷漠的，对于这样的请求，也只是不屑一顾。

　　赤司征臣坐在那专属于董事长的座位上听着手下的营业报告，不时做出改进。因为征十郎的突然收手一下让公司不知道下一步的走向。还好是赤司征臣默许了他的行为，顺便亲自过来进行指挥才保住了公司的走势。

　　会议正进行到一半，只见赤司征臣的专属管家竟面露严肃的打断了会议。这次的董事会不仅是公司高层的决策会，更是有着许多媒体进行着记录报道。现在突然被打断，怎么都有些不合时宜。

　　赤司征臣皱皱眉，虽然知道老管家不会无缘无故插手，但是看着他严肃到有失分寸的表情，还是有些诧异，毕竟高野管家跟了他多年，如此情绪化还是第一次见。

　　高野俯身在赤司征臣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从来都是漠视的赤司征臣竟有一秒的呆愣，但是随后又将那抹诧异收回，恢复成了之前的表情。会议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临到最后会议总结，赤司征臣只说了一句“散会。”就这样把高层和媒体扔下转身离去。

　　“老爷，少爷来电话说小少爷他失明了。”

　　.TBC

 

　　chapter 47

 

　　化疗的过程是辛苦的，待黑子被送回病房，整个人立时瘫软在病床上，脸上带着满满的疲惫。紧接着，尽职的护士小姐就又给黑子挂上了点滴。赤司看着黑子病态的脸色，心疼的无以复加，摸了摸黑子柔软的蓝发后，便再次找到医生讨论后续治疗。手术还是尽快做好些，他不想再让黑子受这样的罪了。

　　赤司离开后，楼梯的阴影下走出一个人影，赤司征臣在黑子被送回病房的时候就在了，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看似在笑着，实则充满苦涩的表情，赤司征臣沉默了，因此他没有上前，直到赤司离开，病房里只剩黑子一个人，赤司征臣在轻轻走进病房。

　　刚才离得远没有看清，现在走近了些，黑子苍白的脸孔顿时映入眼帘，脸色差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眼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的方向。赤司征臣的呼吸一滞，胸口好像堵住了什么东西。

　　他不否认曾经他的确是认为哲也过于弱小了，也曾经恨铁不成钢过，更甚至在觉得哲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的时候放弃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要是没有这个儿子就好了这种想法。虎毒不食子，虽然就那样让哲也去了外公家，但也有着也许哲也更适合那样的生活的想法，也不全是因为生气才让哲也离开的。性情温顺的哲也并不适合这个充满争斗的家族中，如果可以不因世俗但是有着一定地位的黑子家或许更适合他。

　　但是在他看到被病魔折磨的如此憔悴的哲也的时候，不由的心口发闷，如果当初没有放任他去那里，而是呆在赤司家按时进行身体检查，那么在现在的他会不会不是这样虚弱的出现在病院。几年前，纱织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人面对着毫无生气的病房，是不是也是这样独自承担着失明带来的绝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从考证。

　　虽然失明了，但向来敏感的黑子还是察觉到了好像有人在注视着他，于是向视线的方向望过去。赤司征臣看着黑子将头转向这边时不自觉得想要回避，却正巧碰到了和绿间讨论治疗措施的征十郎。

　　不过赤司征臣并没有说话，只是对征十郎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征十郎微微鞠躬也没出声。绿间看着这略有些尴尬的气氛也不好开口，就率先走进了病房，和黑子寒暄起来。

　　很快赤司也就进来了，黑子已经休息了一会儿，虽然面上还是苍白一片，但精神已经稍微好一点了。把黑子扶起来，在他身后垫好枕头，好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说道：“哲也，身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黑子望向声源处，微微一笑，道：“已经好多了，征君。啊，对了！刚刚好像有个人过来看我了，不过他没出声，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感觉很熟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