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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约定在五个月后得以实现。

 

季后赛半决赛中，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兴欣依靠着叶修时隔六年后回敬的一记舍命一击，以3：2力克霸图，与轮回会师总决赛。

 

由于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兴欣在首轮未能抵挡住多休了四天的轮回的强攻，丢掉了唯一的主场。

 

轮回只需再获胜一场，就将实现三连冠，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朝。全队上下斗志极旺，在第二场比赛中，便效仿第八赛季决赛对蓝雨时的排兵布阵，以破釜沉舟的气势，将周泽楷排在擂台赛的第一顺位，对阵已在单挑中连续获胜43场的叶修。

 

周泽楷从轮回队中走出，看到叶修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心下有点小小的得意。

 

叶修说：“小周你可不要太大意。”

 

周泽楷摇头：“不会。”

 

你的实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这场单挑周泽楷还是输掉了。即便一开始就狙击得手，又打出了令全场惊呼的绚丽枪体术，却还是被君莫笑以一套最简单粗暴的流氓技能扭转局面，在近身强攻中逆转取胜。

 

一枪穿云的视野完全暗掉的时候，周泽楷看到叶修在频道里发出的消息：“加油，差一点你就可以赢我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握紧了拳头。

 

虽然很不甘心，但从最初的差很多到如今的差一点，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所以一定要更加努力，跨越那一点的距离，站到叶修身边去。

 

 

在之后的很多年，第十赛季总决赛第三场的经典画面被不断传颂。有NPC干扰的地图，叶修与一叶之秋的对决，周泽楷的一挑三，唐柔的自我救赎，团队赛一对一的惨烈交换，牧师的逆袭，764的APM……

 

而这场比赛在周泽楷的记忆里，浓缩为三点五秒。

 

在叶修打出的一波快到极致、密集到极致的攻击中，哪怕以周泽楷如今强到无解的技术水平，都无法做出任何调整，只能接受苦涩的失败结局。

 

进入职业圈整整六年，唯一能压制得他喘不过气来、毫无还手之力的对手，自最初到最后，仍然是那个人。

 

因此，赛后面对着琳琅满目的话筒，周泽楷毫无停顿、极其流畅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感想：“他是一位伟大的选手。”

 

 

万众瞩目的兴欣的新闻发布会，叶修没有出席，苏沐橙解释：“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在休息室收看直播的周泽楷听到这里，向队友们说了声“我去看看”，便走了出去。

 

兴欣的休息室空无一人，周泽楷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向后台的选手专用洗手间走去。

 

他远远就看到了叶修。叶修懒懒散散地倚着洗手间外的墙壁，嘴里叼着一支烟。被烟雾笼罩的面容看上去如此模糊，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这世间消逝。

 

周泽楷停下脚步，等到叶修抽完那支烟，抬手将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才走上前去。

 

虽然没出声，叶修还是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有点惊讶：“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周泽楷看着叶修，从比赛结束起就一直在脑海里打转的许多念头，最终汇成了一句话：“我会继续加油的。”

 

会变得更强，成为足以与你匹配的对手。

 

所以，不要露出那样寂寞的神情。

 

叶修笑了。

 

他向周泽楷走过来，停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

 

周泽楷觉得，叶修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刻在视网膜上一样。

 

然后周泽楷的呼吸停顿了一瞬间。

 

他曾经给出过许多拥抱，在各种活动上，对象是形形色色的女粉丝。但那都不过隔着一定距离的虚虚一抱。

 

这种充满力度、紧紧相贴的拥抱，于周泽楷而言，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叶修……并不如他一直所以为的，比他矮上许多。会造成那样的错觉，大约是因为叶修从来都站没站相，因此看上去会比实际上矮。叶修的下巴搁在他的右肩上，算起来身高应该是比他矮两到三厘米的样子……

 

周泽楷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想的竟全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修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队服T恤传过来，那么灼热。那个瞬间似乎有一生那么长，又似乎只有一秒那么短。

 

然后叶修放开了手。他跨过完全僵住的周泽楷，停下了脚步。

 

在周泽楷的身后，叶修轻声说：“小周。再见。”

 

周泽楷呆呆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骤然转过身。

 

在他的视野中，叶修远去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挺直，步伐坚定，毫无犹疑。

 

所以，叶修抱住他时颤抖的手，以及告别时颤抖的声线，所有的这些，一定，都只是错觉吧。

 

 

第35章 

 

 

周泽楷前所未有地接连失眠了三天。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也无法让自己脱离这种异常状态。

 

内心完全平静不下来，一直隐隐躁动着，似乎在提醒他，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轮回今年未能连冠，预留给庆祝活动的一周档期便空了出来。队员们被总决赛中叶修的超神发挥所激励，热血沸腾，纷纷自愿放弃假期，斗志昂扬地投入久违的网游抢BOSS活动，誓要在来年重夺冠军。

 

总决赛后的第三天，方明华邀请全队队员去他家吃饭。

 

方夫人和周泽楷打招呼时，细心地注意到他不佳的面色与青黑的眼圈，笑道：“小周队长这是熬夜抢BOSS了？努力也不能太过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杜明“嗷”一声：“队长你居然背着我们偷偷熬夜？这不行啊，还有没有团队精神了！”

 

周泽楷只腼腆地笑着，把这个话题蒙混了过去。

 

方明华的小家安在离轮回俱乐部十五分钟路程的一个小区内，大家之前也来过几次。然而这次来，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明显感觉到变化。由于多了女主人的缘故，家里处处都充满着生活气息，与从前的单身汉宿舍大不相同。

 

二人结婚时，方夫人还在就读研究生，婚后大部分时间仍住在学校宿舍。今年夏天毕业参加工作，才正式搬来这边。

 

晚饭是方家夫妇一起下厨。其他人就是算是点了厨艺技能点的，也自觉无法挤入夫妻间的厨房圣域。只好都挤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着电视的背景音，玩了几盘杀人游戏。

 

起初大家对方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婚礼上盛妆华服的新娘子，难免有些拘谨。一顿饭下来，因她性格温和大方，又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熟稔起来。吃餐后水果时，一群人都放开了，撺掇着她讲当年突如其来被求婚时的心情。

 

方夫人笑得一脸幸福：“确实挺突然的，不过并不觉得意外，潜意识里反而有种顺理成章的感觉。”

 

她露出回忆的神情：“高中时我们同桌，功课之外，他的时间都花在荣耀上了，而我对游戏是毫无兴趣的。但是回想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时候，哪怕没有共同话题，哪怕不说什么话，都觉得心里特别充实，特别圆满。”

 

周泽楷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挠动，似乎要破土而出。他听到方夫人总结说：“或许那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吧，只是自己不明白那是爱情。”

 

啊，是这样的。

 

原来我喜欢他。

 

不同于之前的懵懂模糊，这一次，周泽楷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了叶修的脸。

 

他与叶修因荣耀而结识，然后有了更多荣耀之外的相处。和叶修在一起的时间，无论是PK还是组队，聊天或是吃饭，又或者什么都不做，都那么美好。他躺在床上，看着叶修在桌前的背影时，心里是怎样的满足。

 

他的情绪太容易因叶修而波动，分给叶修的关注太多，无论是见到叶修的时候，还是见不到的时候。

 

他一直想变强，想要到叶修身边去，与他并肩。如今想来，并不只是因为想成为足以和叶修匹敌的对手，更想成为足以与他相配的恋人。

 

之前一心只想着在荣耀领域决胜负而忽视的那些情绪，如今闸门一开，便化作滚滚洪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周泽楷不知道自己对叶修的感情是何时转变成爱情的，在叶修拥抱他的时候？在叶修送他礼物的时候？在叶修告诉他真名的时候？在互相交换账号卡的时候？在他们PK的时候？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唯独不愿将叶修称为前辈的时候？还是更早，在因为叶修而下定决心进入职业圈的时候？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确确实实地，爱着叶修，想要和叶修在一起，携手共度此生。

 

叶修的意愿呢？周泽楷记得叶修说过的择偶标准：“找个能一起吃饭睡觉打荣耀的呗。”他觉得，没有人能比自己更符合这个条件了。

 

周泽楷满怀着初次陷入爱情的甜蜜，以及“我先想通的，这次是我赢了”的孩子气的得意，想到口袋里的钱包夹层还收着叶修送他的账号卡，卡上还有一把叶修亲手做的银武，那时候脱口而出的“定情信物”，原来是预言么？

 

他一时激动，差点就当场掏出手机来，在QQ上跟叶修告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不慎重。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亲口传达给对方才可以。

 

白天俱乐部跟他通过气，由世界电子竞技协会携手荣耀游戏公司共同发起的荣耀世界邀请赛，向中国发出了正式邀请。竞技总局已知会荣耀联盟，拟组织国家队，前往参赛。

 

他和叶修毫无疑问都会是国家队的成员。

 

所以，很快就要再次见面了。

 

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再当面说出来吧。

 

和喜欢的人并肩作战，共同向最高荣耀发起冲刺，还有比这更棒的事情吗？

 

 

这晚周泽楷心结尽解，如释重负，陷入了久违的深眠。

 

但他的美好幻想只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

 

当时周泽楷正在食堂打饭，耳边传来电竞频道女主播的声音：“现在插播一条即时新闻……”，他只来得及想了下“这个场景好熟悉啊”，便听女主播继续说：“本赛季新科冠军兴欣战队的老板陈果，在刚刚结束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队长叶修退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