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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究没有办法完成九祸的愿望，但是好歹他还可以带她回家。

　　银锽朱武是一等一的高手，是圣魔元胎之身，是异度魔界前所未有的强者。他想要走，即使是已经修为近神的道无余也无法将他留住。

　　道琴铮铮，斩风月挥洒，银锽朱武拼着挨上道无余一击，借其势瞬间离开了战场。

　　“……”道无余看着银锽朱武远去，沉默了。他有留下银锽朱武的能为，但是却在那个时候犹豫了一瞬。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他明白，只是他却莫名的心软了。要杀掉银锽朱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这一战战出一个结果来，那么是不是金鎏影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惶恐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抉择，他知道这是金鎏影舍了性命为他，为玄宗创造的机会，但是他还是辜负了这次机会。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若是金鎏影死了，他是不是也会和银锽朱武一样满心疲惫，满眼心伤？说实话，道无余不知道。

 

　　第 32 章

 

　　93.

　　没人知道银锽朱武在带着九祸的尸身回到异度魔界之后又做了什么。

　　异度魔界自从前次打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他们像是从没出现在道境一般，迅速的离开了道境的每一寸土地。若非是留下的疮痍还在，异度魔界的存在就仿佛是玄宗道士们的幻觉。

　　最初异度魔界的离开并没有让玄宗的道子们放松警惕，直到那一日天雷降世，直劈断了异度魔界魔龙的半身，异度魔界整个坠入异空间之中，玄宗道子才终于相信异度魔界已然真正的从道境离开，而这持续了数百年的道魔之战也终于到了尾声。

　　战争结束之后便是百废待兴的重建。玄宗形式一片大好，而唯一的不好大抵便是玄宗宗主的弟子，四奇之一的金鎏影还未能醒来……

　　金鎏影的灵魂在道境游荡。

　　他去往了黑暗道，看到那只有灵识才能通过的地方；他去往了平静的渔村，看着道境的普通人以打渔为生。彼时还有个小孩被一只好大的鱼压倒在身子底下，平和的让人不敢置信。他去往了九顶峰，玄宗不肯离去的道子魂魄似乎因为心愿已了所以散去了大半，留下的只有经年的前辈，盘膝而坐，仿佛雕像。

　　万圣岩的僧人离去了，道门的援手也离开了。金鎏影游荡在那曾经的战场上，看着本来是洒着鲜血的地方被新鲜的土壤所填埋。残破的兵刃被收起，腐朽的尸体被收埋。和平，降临在道境的大地上。

　　他还去看过那个他和银锽朱武战斗过的地方，那你也已经没了昔日的惨烈，就连符咒也找不到一个。那里还是如同以往的荒芜，因为没有土壤覆盖，只露出一片岩石的土黄色。

　　尘世的纷扰似乎已然远去。

　　有一天他忽然感觉到累了。他想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玄宗了，那个他生长成人，前世背叛，今生不负的地方。

　　所以他回去了。

　　金鎏影回去的时候不是中元节，却是个雷雨夜。

　　雷雨夜之中大抵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他曾经听闻过，却未真实的见到过。他看到了道无余的魂魄，那人的修为高深，所以雷雨夜的时候会魂魄离体。金鎏影试图叫住道无余，但是道无余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而后金鎏影来到了他的身体所在的厢房。

　　金色的头发，身形消瘦，不着外衣，面容苍白而安宁。手指触碰到那身躯，而后便穿过了身子，丝毫也没有肉身和灵魂之间应有的联系。

　　金鎏影放下手，恍然。

　　原来，他已然死去了。

　　这是第四十八日。

　　94.

　　七七四十九日，魂魄停驻人间。道无余当日将金鎏影带回玄宗的时候，金鎏影便已然油尽灯枯。他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竭力和银锽朱武一战。

　　这是无可挽回的结局，哪怕银锽朱武不杀金鎏影，金鎏影的性命也早已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道无余将金鎏影带回的那一晚，金鎏影的情况便迅速的恶化下去，无论道无余和紫荆衣做了怎样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哪怕是少白将他随身所带的玉佩拿来给金鎏影使用，也不过是拖住金鎏影的情况，让金鎏影走得不是那般的痛苦。

　　只是，死亡依旧是不可避免的。

　　只或许是因为那玉佩的关系，即使已然停止了呼吸，金鎏影的身体也不曾冷去。他的尸身不坏，也没有人提要将金鎏影安葬的事情。

　　玄宗为了道魔大战已然死伤了太多的同门，如今金鎏影虽然希望渺茫，但是若是能发生奇迹呢？

　　所有人都在期待奇迹的发生，而道无余或许也是这样期待的。虽然他知道死了就是死了，但是他还是希望金鎏影能够活过来。

　　他还不曾告诉金鎏影他的想法，他还有很多话不曾对金鎏影说过。他虽然依旧抗拒这段心情，但是他觉得至少他可以告诉金鎏影，他自始至终不曾厌恶于他。

　　漫长的四十八天。

　　道无余觉得自己的一生之中再也没有比这四十八天更加漫长的时光。他白天的时候要主持玄宗的战后情况，还要帮少白分担一部分的账本。到了夜晚的时候他本应该就寝，但是却又难以自制的去往金鎏影所在的厢房查看金鎏影的情况。

　　第四十八日是雷雨夜。他的魂魄离开身体，他作为游魂游荡在玄宗之中，但是却没能够发现金鎏影的哪怕半点魂魄。

　　金鎏影从不曾入他的梦，他不知道金鎏影是因为怪他还是因为对这玄宗毫不留恋。漫长的四十八夜过去，四十九日的早上，道无余醒来之时只觉得眼角酸涩。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

　　人死之后，魂魄会纠缠四十九夜而不去。到那时候，无论再用怎样的理由，他都要将金鎏影送走了。

　　人死如灯灭，死者为大，合该入土为安。

　　而也就是在这第四十九日，金鎏影缓缓的张开了他那紧闭了四十八日的双眼。

　　这是第四十九日晚。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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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

　　其实，人鬼本是殊途。

　　七七四十九日，金鎏影用了四十八日去寻找自己的肉身，用了最后一日释放自己最后的情谊，而后他就又变成了那个在人间游移的亡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金鎏影看着自己的肉身在道无余的怀中，心头有些不舍。

　　他是一个贪心的人，得到了之后就想要得到更多。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远离道无余就好，最后却一直在看着道无余，他本来以为看着道无余就好，可是他最后还是想要得到道无余。最后他也得到了道无余，而他如今却有想要更多。

　　他本想好了不求生生世世，唯祈此朝夕，但是到最后，却又一次的贪心了。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他用了两生，却似乎还是没有做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道无余。若有可能，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要离开道无余。

　　他的魂魄已经开始离散了。魂飞魄散的感觉很痛，无比的疼痛。但是他的心却不如以往那般的痛了。那般痛楚的感觉已然消失，若说真的还有什么遗憾，那大抵就是他还没有看够道无余。

　　他还是爱着道无余的，全心全意，真心真意。这份爱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轮回而消逝，它是那样深刻的镌刻在他的灵魂之中，直到魂飞魄散。

　　‘若是能够给吾再多的时间……’泛着苍白色的灵魂试图抚摸道无余的面庞，但是却在触到那人之前消散。

　　若是能有更多的时间，若是能够继续爱着道无余，他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棱。

　　这是第五十日。

　　----------------------------正文完-------------------------------

 

　　番外一

 

　　如果当面问道无余收徒是为了什么，道无余一定会正气凛然的回答：天命如此，吾应当为玄宗开枝散叶。但是转过头来，在暗地里，道无余的想法或许会是收徒弟自然是为了将来压榨的，或者玄宗如果后继无人，吾定然被在天上的前辈们天天入梦教训。

　　其实理由并不重要。总之所有人都知道道无余曾经有过十一个弟子，如今有两个亲传弟子和八个记名弟子。至于那剩下的一个，很不幸的死在道魔大战里了，据说是一个智勇双全之人。

　　道境的道魔大战距今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再强大的敌人在数百年的时光流逝之中也不过变成了人们口头的谈资。没人记得曾经强大的异度魔界，就像是当年为了账本而焦头烂额甚至多次吐血的金鎏影已经不为玄宗新进的弟子知道了一般。

　　玄宗大抵还是那副模样，几百年过去也不过是修道修道再修道。宗主道无余的修为这些年来越发的深不可测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位宗主究竟有多么的强悍。

　　而当年的小道士也成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大概就是道无余除了六弦之首苍之外的又一个亲传弟子——少白

　　白衣黑发，俊朗的外表，可亲的个性，加上宗主亲传弟子的身份，让少白着实得了玄宗之中不少人的青睐。虽然此人经常埋首账本之中，被账本掩埋，但是依旧不减其人气。

　　不过少白人气虽高，却没人敢于染指此人。毕竟此子身边还有一个不好惹的人物——这些年来已经几乎被妖魔化了，传说之中紫发青面獠牙的紫荆衣，紫道爷。

　　凡是当年敢打少白主意的人都已经在紫道长那里尝试了人生所不能承受之痛。

　　少白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青年的他因为长期身居高位隐隐之间有一股威严在。他百年前还曾拿回了他身为晨曦白帝的记忆，故而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了几分的雍容。

　　他去岁去苦境学海无涯做了一番的交流，还恰好碰到了亢龙一族的秋宇。两人自然认得出彼此的身份，只是如今秋宇在苦境也有了眷恋之人，两人都没了回龙族的心思，倒是能够和平相处。

　　岁月静好，宗主依旧喜欢每个月跑去抓仙鹤打牙祭，苍师兄依旧喜欢一边睡觉一边参天机，紫师兄依旧炸了毛就喜欢敲他脑袋，但是少白却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六弦四奇，十道子……终究少了那个一身金色衣衫，眉目之间颇具威严，神色之间总是透着一股疲惫，但是却又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的金师兄。

　　金鎏影低下头去认真的在账册上勾画的身影依旧在少白的脑海之中无法散去。如今少白管着账目，自然之道金鎏影当年的辛苦。

　　苍师兄会时不时来帮倒忙，届时翠师兄一定会折腾着把苍师兄拖走，挥一挥手，留下一堆榛子壳。还有赤云染师姐会经常来这里，不小心把茶水洒到账簿上。更别提其他的更多的琐事。

　　饶是以他龙族的身份，面对这写坑爹的同修以及繁复的账目，也会头疼出错，就更别提当年身子不好的金师兄了。

　　金鎏影做的账目，从始至终便没有过差错。

　　越是失去的久了，就会越发的想念。其实经常来圣玄阁的师兄师姐们何尝不是透过他的模样，怀念着金鎏影？

　　人死了之后就没有错处了，更何况金鎏影的确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师兄。少白和金鎏影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他却依旧想念金鎏影。

 

　　番外二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时间过去了很久。道无余不曾认真的计数过自己到底过去了多久，但是恍惚间寒暑变换，曾经的少年长成了青年，玄宗之中人来人往，除了六弦四奇之外几乎都换过了一茬。

　　道无余如今依旧是玄宗宗主，只是他却已然将全部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弟子们，而他本人不过是碰到特别重大的事情才会在玄宗里打一圈酱油，提醒一下玄宗道子和造访玄宗之人，玄宗宗主还在，你们的皮都绷紧一点。

　　抚琴，吟诗，作画，读书。玄宗宗主过着如同仙人一般的生活。只是有的时候他会想起多年之前他曾有一个名为金鎏影的弟子，而每当想起金鎏影的时候，他便会觉得心中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