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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策府也去了？”杨青月差不多听明白了，他刚听周宋言中原诸派掌门都应邀前往西南，而天策府隶属于朝廷，为何也会跟着过去？

　　“天策府前往西南应是受了圣人的意思，近年来西南局势不稳，秋天之时圣人派了建宁王前往成都，天策府此时去也说得通。”周宋想了一下说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中原武林五大门派的掌门都前往西南，就连浩气盟与恶人谷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过去，再者朝廷也派了建宁王和天策府前去，只怕西南并不只是“局势不稳”，而是有人在故意设局。

　　“逸飞，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在设一个局？”杨青月问杨逸飞道。

　　沉默许久的杨逸飞点点头：“大哥，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不用顾忌我，你说便是。”杨青月见杨逸飞眼中有犹豫，他替弟弟打消了顾虑。

　　杨逸飞又沉默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来：“昔年哥哥在长安之时，可曾听过《山河社稷图》？”

　　杨青月攥紧了手中的棋子，棋子割手，然而杨青月却没任何疼痛的感觉。心底的梦魇远比这种疼痛要可怕得多，也难怪杨逸飞会有所顾忌。屋内一时寂静，就连周宋也屏住了呼吸，长歌门人皆知道子杨青月为何疯癫，没有人敢在杨青月面前提起昔年之事，杨逸飞问出了杨青月禁忌之事。

　　“大哥……”杨逸飞见杨青月面色微沉，后悔道，“逸飞不该问，大哥忘了可好，逸飞莽撞。”

　　“没事，”纵然记忆可怖，杨青月这些年倒也能控制得住自己，他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意在宽慰弟弟，“我曾听闻当年圣人下破立令乃是因为身在明教的血眼龙王萧沙从李林甫手中盗取了《山河社稷图》，圣人大怒。后萧沙被囚禁于少林达摩洞中，《山河社稷图》却一直不知萧沙藏在何处。这次的屠龙大会为何会引了朝廷和江湖中那么多人去，你是觉得他们是为了《山河社稷图》？”

　　杨逸飞道：“《山河社稷图》描绘我大唐疆域，每一处险厄都标注清楚，若被异心者夺取，大唐江山危矣。但是，为何还要邀中原武林各派掌门也前往西南，这设局之人到底是在做何种打算？”

　　“你也想去西南？”杨青月看了一眼杨逸飞，知道杨逸飞心头的打算。

　　杨逸飞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想往西南去一趟查清楚，若事情有变，也能及时应对。”

　　周宋撇嘴道：“就知你坐不住，不过已经有五大派掌门去了，难道长歌门门主想自投罗网？”

　　“我自不会光明正大地前去。”杨逸飞似做好了决定，对周宋和杨青月说道。

 

　　霜骨（2）

 

　　天光熹微，前往成都的官道上，一个穿着布衣的寻常男子踩着露水往前快步行去。杨逸飞改换了面容，略作修饰，便成为了一个从西都长安游赏至蜀中的儒士。

　　从江南至巴蜀，一路乘船换车，最快也要半个来月，杨逸飞为避人耳目只得放慢步伐，至成都城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一路上，杨逸飞都在留心打探西南事宜，果然如杨逸飞所料，屠龙大会是引中原武林各派掌门入局的幌子，巴蜀武林之中，天一教、星宿派、神剑宫、一品堂联手，将中原各大掌门扣押。中原诸派掌门现被困黑龙沼天一教的烛龙殿中，天策府首领李承恩与各派弟子前往黑龙沼准备着手营救各大掌门。融天岭上南诏军驻扎，无量山上三大恶人与曾经为祸中原的红衣教作恶，浩气盟追踪智慧王于白龙口，巴蜀局势愈加不稳，杨逸飞觉得种种事情背后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在快至成都的路上，杨逸飞一直在梳理此些事情，召开屠龙大会的聚贤庄庄主言此事与他无关，而南诏剑神屡屡出现在成都阻挠中原武林营救各大掌门，这两人乃是解开此局的关键。杨逸飞决定先入成都进行调查，再做其他打算。

　　与西都长安内满眼的胡商店铺不同，成都城内来往多是背着竹篓贩卖印染布匹及草药的苗人。苗人的话语与江南话语不同，杨逸飞只能从说话人的神情和零星听懂的词语上推断出给他指路的苗人说得是什么。

　　杨逸飞大概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寻到一间歇脚的客栈，结果他找到客栈的时候发现这间客栈离他问路的地方不到半里，他却足足绕了好几条弯路。还好客栈的掌柜倒能与杨逸飞交流，杨逸飞入店租了间房，吃完中饭后按照与掌柜打听的路线往剑南节度府走去。

　　李倓去年便来到了成都，杨逸飞打听到李倓一直住在剑南节度府，他打算先与李倓见上一面，毕竟南诏一事玄宗已经交予了李倓处理，诸派掌门在巴蜀被捉，与李倓说上一番，李倓应会派兵前去援救。

　　杨逸飞一边思量一边沿路走，未几眼前一栋府宅出现在眼前，正巧府宅里走出一队人马，为首那人的身影杨逸飞再熟悉不过。李倓脸色苍白，神情显得疲惫不堪，锋锐的眉梢紧蹙，他正在与身边走着的一位官员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周遭情况。杨逸飞正要快步去追，忽然眼前被一身影晃了下，杨逸飞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就见眉目俊朗的灰衣男人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莫去。”

　　“阁下是何人？为何拦我？”来人面孔生疏，但气度非常人可比，应不是什么歹人，可无端拦路，杨逸飞不由得有些戒备。

　　拦路之人拱手致歉，自报姓名：“在下李复，与建宁王李倓曾是至交。”

　　杨逸飞眉梢抬了一下，李复此名他听师父周墨提过几次，每每提及此人，周墨皆是欣赏之色，杨逸飞对此人也留了些心。但刚李复言谈之中提及李倓，口气淡薄，又言与他和李倓“曾是至交”，如今两人已经形同陌路？

　　“先生认得我？”杨逸飞见李倓走远，李复却仍不让步，不知李复在打什么主意。

　　李复并未立即回答杨逸飞的问题，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直至李倓背影消失，李复又拱手向杨逸飞致歉：“抱歉杨门主，在下觉得您此时不该与建宁王见面。”

　　听李复叫出自己的名字，杨逸飞反倒笑了起来：“先生知我姓名，自然知晓我与建宁王关系，恐怕先生也知我为何而来，但先生拦我，又是何故？”

　　李复道：“在下的确知道杨门主为何而来，中原武林岌岌可危，长歌门亦是江湖大派，若也陷入此劫，中原武林又将失去一位助力，故而在下会拦下杨门主。”

　　杨逸飞眉梢高高扬起，从李复之前的话语里他就能听出李复对李倓满是戒备，刚才李复又如此说，纵然李复是周墨认可之人，杨逸飞却觉得李复有些不可理喻。

　　杨逸飞低笑一声，不悦地道：“李先生为何如此忌惮建宁王？”

　　李复看了一眼杨逸飞，长长地叹道：“若我说这一连串的布局皆出于建宁王之手，杨门主还要去见建宁王么？”

　　剑南节度使将李倓送出了成都城，紧敛的眉头并未随着李倓的离开松开。他不知为何一直相安无事的成都城会在建宁王到来之时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来，从未听闻的南诏剑神忽然出现，一直不问江湖世事的聚贤山庄庄主要开什么屠龙大会，一群中原武林门派掌门纷纷前来却被一品堂的人捉住，剑南节度使头已经痛了整整半年，再加之李倓所言及《山河社稷图》一事，就算建宁王今日离开成都前往融天岭，剑南节度使现在也无法放下心来，更何况还有隐隐要东进的南诏。

　　徘徊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并没有因为初春的到来而消散，李倓驾马走在成都通往白龙口的官道上，脸色愈加难看。

　　“天策府成立了轩辕社？”李倓冷冷地道，“这是朱剑秋的主意吧。”

　　安隽回道：“我们安插在天策府的人回报，天策府成立轩辕社一是为联合武林各大派中人营救各派掌门，二是私下调查南诏反唐一事，小王爷小心些为好。”

　　“小心？”李倓似笑非笑，“李承恩能接得住南诏剑神一剑否？”

　　“这次前来的不仅有李承恩，还有天枪杨宁，军师朱剑秋，天策府几乎倾巢而出，若非圣人有所旨意，天策府也不会精锐全部出现在巴蜀。就怕圣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近来的事态虽然按照李倓的设计一步步走着，但是李倓领兵前往南诏之时玄宗只拨了建宁铁卫并许李倓入成都时从剑南节度使手中将驻守在剑南的神策军的指挥权也交到了李倓手中，但在半个月后天策府也进驻巴蜀。在李倓的计策里，天策府在东都洛阳能不动便最好，若要营救几大掌门，李承恩带兵亲来也可，但不曾料到天策府中连宣威将军曹雪阳也一齐到来，若无玄宗应允，天策府一府之兵怎会全出现在巴蜀？

　　“圣人察觉到的也只可能是南诏王要谋反，与平叛南诏的我等有何干系？”李倓并不以为意，虽然局势出现了意外，但他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再多出几个意外他也全不在意。“各大派掌门如今已经被囚禁在了烛龙殿，江湖上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让阁罗凤这颗棋子出现在他该落的位置上。”

 

　　霜骨（3）

 

　　夕阳渐沉，在融天岭上镀上今日最后一抹金色。李倓一行来到融天岭的时候，官道旁的茶棚里一个衣衫华贵的男人站起身来，对着李倓笑微微地抱拳作揖。

　　看男人的打扮像是一位富商，然而他虎目里透出的那一抹桀骜的光芒，与寻常经商的人气韵并不相同，而他身后带的一众侍从各个皆挺拔威武，如同训练过的士兵一般。

　　李倓让安隽带着身后的一队士兵先入营地，他自己一人朝那商人方向走去。商人让一名随从替李倓牵了马，亲自上前邀李倓入茶棚歇息。

　　待李倓与商人坐定，商人道：“小王爷前日让我离开成都，今日小王爷也离开了成都，莫不是有什么人到了？”

　　现在是春日，融天岭闷热，再加之李倓从成都至融天岭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李倓口渴，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喝一边与商人对谈。

　　“成都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们再多做停留，”李倓抿茶润了润口，接着道，“成都毕竟是李唐的重镇，如今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成都，声东击西之策已然奏效，再加之诸派掌门被俘，庄主虽然对外声称并非聚贤庄所为，但是质疑者众，您的身份也越容易暴露。不如尽早离开成都，早早把下一步棋给布好。”

　　商人思忖了一会儿，他早年在成都经营，如今李倓让他放弃聚贤山庄的产业，他心头不舍，但现在听李倓所言，商人亦觉得有些道理：“小王爷让我对外宣称此事与聚贤山庄无关，并让我继续以聚贤庄庄主身份为中原武林和天一教斡旋，此时从成都撤离，岂不是惹人猜疑？”

　　李倓抬眼看了下对面面有难色的商人，他不经意地笑了笑：“若事成，这天下都会是您的，您还在乎捏造的聚贤庄庄主身份？”

　　商人一听，恍然大悟，自己目光只局限在小小的聚贤庄，若非李倓提醒，他倒是忘记了自己所谋的不仅仅是巴蜀，而是整个中原。

　　“还请小王爷指教。”商人恭敬地对李倓一礼，自李倓出现，他想得到的皆到了自己的手中，他要南诏王的王位，李倓便指点他如何从皮逻阁众子中夺取王位；他要南诏东进大唐，李倓便让智慧王营救血眼龙王萧沙将《山河社稷图》一并送到他的手中；他要覆灭中原武林，李倓便帮他设计了个屠龙大会并以南诏剑神的身份把中原大派的掌门扣押。但是商人不明白，面前这个喝着巴蜀茶水的李唐宗室子弟为何要与大唐对着干，甚至亲身假扮南诏剑神引中原武林人士入局？

　　商人的表情分外诚恳，李倓却看见了商人眼底藏着的一抹惊疑，李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南诏王阁罗凤虽然有雄心壮志，但眼界与心胸皆不是可以成事之主。李倓眯了眯眼：“有一个人，我需要您去帮我见上一见。”

　　商人问道：“是何人？”

　　李倓没立即回答商人，而是又问了商人一个问题：“如今巴蜀五大派弟子齐集，以您所见，中原武林该是如何？”

　　商人脸上略有诧异，他不知李倓为何会问这么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既然之前李倓替他安排的每一步都未走错，那李倓问的这个问题商人觉得也定然不是随意地发问。商人正色回道：“以我之见，中原武林人才济济，我天一教、神剑宫、星宿派与中原武林相比不过小门小派。若不是屠龙大会之上神剑宫以悲酥清风控制住那些掌门，若真打斗起来，只怕皆不是他们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