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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俱怀逸兴壮思飞 作者:墨微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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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林甫揣摩着玄宗的意思,驱前一步作揖道:“圣人待吐蕃以礼以诚,文成公主、金城公主、文华郡主先后和亲于吐蕃,足证我李唐待吐蕃之心,可吐蕃却出尔反尔屡屡犯我边境,不以诚相待,我大唐若一再退让,何以震慑四夷?更何况我大唐兵力雄足,足可与吐蕃一战!”
  自张九龄罢相,李林甫成为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一言诸多臣子齐齐附和皆要玄宗出兵与李唐一战。
  李倓站在李亨身后,眯起双眼,对周遭应和之声充耳不闻。玄宗刚才之言虽携怒气,仍有隐忍。自文成公主和亲始,唐与吐蕃关系有所缓和,金城公主与文华郡主又先后和亲与吐蕃,吐蕃与唐虽有冲突,但两国之间仍旧维持着面上和睦。大唐边疆虽被吐蕃屡次侵扰,但自太宗时就定立的政策始,大唐对西域诸国皆行怀柔之策,玄宗亦不想轻易改变大唐对吐蕃一贯之策,此次许一时不忿,才将怒气释出。
  玄宗又扫视了一圈玉墀下的诸人,摆了摆手止住了整齐的应和身,太子李亨自小便不擅长辩论,在朝堂之上鲜有一席之地,倒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年轻的李倓颇得玄宗喜爱,在诸多的附和声中只有李倓一人闭目不语。玄宗见其舒朗的眉梢微微蹙在一起,知道李倓有话要说,却因朝堂上应和声重,才收住了话。
  “李倓你认为如何?”玄宗看着李倓,问道。
  李倓睁开眼,见玄宗和周遭诸臣子皆看向自己,忙整顿思绪,驱前一步道:“臣觉得不妥。”
  玄宗见李倓话说一半又不继续说下去,又道:“但说无妨。”
  “臣认为,吐蕃与大唐非要动用干戈,吐蕃所求不过金银财帛,每年供给之数不过长安百姓一月用度,但若与吐蕃交战,耗费军资无数,又有多少白骨遍野?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我姐姐文华郡主和亲于吐蕃,太宗和圣人所愿不皆是化干戈为玉帛,此刻若交战,那些远嫁的宗室女子们的岁月可有谁人惋惜?”李倓昂首以对,他此生最担心的便是他和亲于吐蕃的姐姐文华郡主李沁,若李唐真与吐蕃开战,作为李唐宗室和亲的姐姐怕在吐蕃并不好过。
  “哼!”只听一声冷笑,李林甫转身冷冷地看着李倓,“小王爷说这么多无非是担心文华郡主的安慰,何必拿李唐来当借口?”
  李倓平日最看不惯李林甫,他不惧地回道:“李相是想见天下流血漂橹不成?”
  “与吐蕃一战可一劳永逸以绝后患,李唐宗室女子也不必再远去和亲。若向吐蕃议和,犹如枕边养狼,小王爷不知此理?”
  李倓又驱前一步,向玄宗再做一礼道:“据臣所知,大唐每年向吐蕃给予的钱帛到吐蕃手中不足三成,文华郡主曾多次书信与父亲和我详说此事,至于为何会少了这么多,李倓也是纳闷。吐蕃自认是我大唐理亏,所给钱帛未足数,这才动兵来抢。臣斗胆请圣人明察此事!”说罢,李倓双膝跪地向玄宗叩首,恳求玄宗彻查。
  听闻李倓此言,李林甫蓦地身子轻轻一颤,向吐蕃给予钱帛之事一直以来皆是他与高力士暗中负责,李倓虽未言明是何人克扣了七成钱帛,但李林甫足以相信李倓已经查到了源头。李倓知源头却未向玄宗说明,是在警告李林甫,他已经捏住了李林甫的把柄,若李林甫再将争辩,他定会将搜到的证据呈上,李林甫到时任何解释皆是徒劳。
  李林甫不曾料到懦弱的太子居然会有李倓这样的儿子,如今他受制于人,只得转过身去不再争辩。
  对于李倓所说,玄宗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此乃李唐之事,自不必张扬,李倓话也未说透是在留有余地,玄宗苦笑,不仅李林甫被李倓一手扼住,就连他也被李倓止住一时再无什么话说。
  “眼下说的是如何安抚吐蕃,这事先放一旁,等吐蕃事了,再议此事。倓儿如此说,可是有何应对吐蕃之策?”玄宗避重就轻,把话题又转了回去。
  李倓自知再替钱帛之事定惹玄宗不快,玄宗已偏向他这方,李倓趁势道:“臣想前去吐蕃与达扎路恭和谈。”达扎路恭是李沁的夫君,李倓与其和谈也是易事。
  玄宗思虑片刻后答应了李倓的请求,然他并不知李倓心底怀着的另一层想法——一旦与吐蕃无法和解,他便立刻带李沁返回李唐。
 
  万里(2)
 
  天宝二年,李唐与吐蕃战事胶着,吐蕃占据石堡城与李唐天策府兵周旋,战事惨烈,哀嚎遍野,这场持续了近两年的战争让两方损失惨重。
  石堡城下的一处天策大营内,年轻的王爷正在奋笔疾书,这个月他已经连续向朝廷发出多份文书,却都杳无音信。李倓笔锋蓦地一顿,还未写毕的字留下一笔锋利的一横,“啪”的一声,毛笔断裂,埋首疾书的人猛地抬起头,望着挑开营帐走近的灰衣男人紧紧地敛起了眉头。
  “你来看我笑话么?!”李倓把断裂地毛笔丢在案几上,拂袖站起身来,两年不过很短,但能改变一个人很多,李倓就变了许多,他不再是长安城那个潇洒的小王爷,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千方百计想要带走姐姐李沁的弟弟而已。
  “你写那么多书信都是无用,如若李唐在此时接走了沁姐,大唐与吐蕃之间的恩怨便再难化解,倓弟我知道你明白。”李复背着手逆光站着,李倓看不清他的容貌,就算如此,李倓也觉得李复碍眼。
  李倓冷笑一声,走到李复跟前,却是望着被挑起的营帐外那漫漫黄沙和燃起的烽烟,黑云压城,流血漂橹,他两年前来到此处之时已与达扎路恭说好,谁知却被李林甫派人暗中捣鬼,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彻底平息这场战事,却因为小人算计,将战火延烧至今日。李倓眼见已无良策,便书信长安恳请玄宗及太子李亨念及亲情接李沁回朝,然而得到的回信却是不允,李倓不甘,一封封书信送出,起先还有一些回复,到后来这些书信便石沉大海。李倓已经猜到是谁拦下了这些书信,他可以立刻起身回到长安,却见战事愈加激烈,他担心李沁安危一时无法走开。皇意凉薄如斯,李倓日夜焦虑,至今他已然想清楚看明白,他再写任何书信皆是徒劳,大唐已被女干人完全把持,曾经开创盛世的帝王垂垂老矣,大厦将倾,他一人的力量能否托住这个帝国?还是他轻轻一推,将这个已经从根基开始腐烂的帝国亲手葬送,在这片废墟上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帝国?
  “明白?”李倓伸手在虚空中一握,好似下定了决心,“我现在才明白,之前的我太过愚蠢。”
  李复知道李倓并不是指写信劝说玄宗接李沁回朝一时,这半年来,李倓渐渐变得极端,他又是九天未来的钧天君,同为九天一员,李复担心这个心性不定的少年会搅起一场风云。
  “倓弟,你身为九天之人就该明白,天下之势应顺其自然,强行更改必有大患!”李复手掌上携着一股力道压在李倓肩头。
  李倓感受到肩头的压力,湃然剑意自他体内释出,李复一惊连忙撤开掌,就在瞬间他的衣袖已被李倓释出的剑气划出一道口子。
  “星斗剑气?”李复骇然,这招剑法出自九天第一代钧天君,如今李倓学得此招,意味着李守礼已经认同了李倓为下一代钧天君。李守礼之心思九天中人只有他鬼谋李复与四大商会之主阳天君周墨洞悉一二,九天中人心思并不统一,李复与周墨商议先按捺不提,未想到李守礼已先了一步让李倓成为他的接任者,李复虽与李沁姐弟关系交好,但李守礼之心思,李复实不愿李倓继承。
  “李倓,不要误入歧途。”李复不得不劝,却只得李倓又一声冷笑。
  李倓道:“复兄何必惺惺假意,阳天君之子现在怕已在长歌门内开始游说了吧。”
  李复一怔,他当真是小看了李倓。
  距离石堡城千里之外,这里不是满目黄沙,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铁蹄声和厮杀声。仲春里,千岛湖畔粉云缭绕,碧波粼粼,丝竹之声喝着朗朗念书之音随湖水荡去远处。
  千岛湖中的一处小岛上,亭台水榭,帷幔飘飞,忽起一阵风带起山林间的桃花瓣,飘飘渺渺地落入湖中,拂过廊桥水榭里走过的碧衣男女们的身边,有碧衫垂髫的男孩女孩伸出手来,一路追去远去的桃花瓣嘻嘻笑笑,路过碧衣抱琴的男女们身边,成年的男女们会叮嘱孩子们跑慢些,莫要磕到摔倒。孩子们奶声奶气地应了声又撒开了步子继续你追我赶。西域的战火并未烧到这处偏居千岛湖一隅的山庄内,庄内的弟子们按时学习修行,嬉笑玩闹,这些弟子离入仕还有一些时日。
  漱心堂外的一树梨花开得正旺,这株梨花与长安城内张九龄居处那一株梨花品种一样,初春就开了花,到仲春花朵还未凋零。
  杨逸飞立在漱心堂廊前,听着周宋说着西域那场燃烧了近两年还未止歇的烽火,眉梢紧蹙,每每听见“李倓”二字,杨逸飞皆会愣神片刻。当年那个在梅林中与他一齐饮酒的恣肆少年,如今已经远走西域,在大唐与吐蕃之间斡旋,当真不可小看,只是这场战事眼看愈加惨烈,他来西域的目的已然无用,为何还不速速回到长安?以他之才智,立足于朝堂之上出谋划策,比苦守在西域要有用许多。
  “逸飞,你怎么看?”周宋是阳天君周墨的儿子,但自从与杨逸飞结识,便随杨逸飞来到长歌门,现在俨然是长歌门的子弟,也是杨逸飞的至交好友。杨逸飞从长安回到长歌门后,一直与周宋提及李倓,又言及张九龄离开长安时之言,周宋见杨逸飞颇为看中李倓,便留心观察。近日他收到父亲周墨书信,信中言及李倓已被李守礼收为弟子,并将继任下一代钧天君,周宋从父亲的书信中看出父亲对于李守礼有所忌讳,对他之徒弟李倓也引了李复一言“当小心以对”而叮嘱周宋。周宋这才找到杨逸飞,以大唐与吐蕃战事来提醒杨逸飞小心李倓之用心。
  杨逸飞望着廊桥外的粼粼水波,良久后才松了眉头道:“我有些奇怪,为何小王爷不直接回长安,眼下他留在石堡城也是徒劳,以他之心思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个人一旦有了顾念就会变得思虑不周,小王爷受制于亲情,必也毁于亲情。”
  “你是说文华郡主?”杨逸飞隐隐觉得有更大的风雨将要袭来。
 
  万里(3)
 
  周宋见杨逸飞眉头紧锁,劝道:“不过你也莫要担心,他毕竟是皇室血脉,名声又传遍朝堂,他之性命定会无虞。”
  杨逸飞转头看了一眼周宋,见周宋立刻偏开目光,便更加觉得周宋话里有古怪:“性命无虞?他是李唐皇子,性命定然有人保护。你刚说他囿于亲情,难不成是文华郡主会有恙?”
  周宋暗中所藏之言本是指李倓将为下代九天钧天君,自然有李守礼护全,未曾想杨逸飞猜得更远,周宋撇嘴无奈地道:“我可没这意思。”
  见周宋否认,杨逸飞又略一思忖,忙明白了周宋话中隐藏之意,他愕然地看着周宋,周宋只是轻轻颔首,为李守礼之徒,这便是下代钧天君最让人忌惮之处。周宋心中叹气,父亲书信之中还交代了另一事,长歌距永王李璘的行宫不远,是许久没有去拜访那位与李倓差不多年岁的玄宗十六子了。
  李倓茫然地站在石堡城前,他看着厮杀在一起的吐蕃与李唐的士兵们,手里握着剑,却不知该把剑刺向哪一方。
  李复半个身子拦在李倓身前,他手心微微沁出冷汗,望着前方石堡城下倒在达扎路恭怀里的满身是血的女子,咬紧了牙根。
  达扎路恭怀里抱着的是李倓唯一的同胞姐姐,大唐的文华郡主李沁,她是李倓心中唯一的记挂,这些年里,李倓心中绷着一柄弓,李沁是扣住弓弦的那只手,现在这只手落下了,克制弓弦的力道没了,弓弦上压着的箭立即射了出来,一去无回。
  “李倓!莫冲动!”李复感觉到身后人散出的湃然怒意,星斗剑气贴身擦过,割下李复肩头一缕黑发。李复连忙出手,终是晚了一步。
  拿着剑的李唐皇子此刻化身修罗,路过周遭活物立刻失去生命,不论是李唐的士兵还是吐蕃的士兵,只要李倓经过都会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没有人还会记得李倓才十七岁,这个满身是血的年轻皇子浴血而来,每一剑落下似乎都是在为他的姐姐偿命。
  “你们怎么可以伤她!那是李唐高贵的文华郡主!那是我的姐姐!唯一的姐姐!你们怎么可以杀了她!”一剑又一剑,携着李倓的喷涌怒意,斩下身边无数人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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