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HE)魂兮归来+番外 作者:谢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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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本想为你报的仇,最终还是报到了你身上。”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而今讲的轻淡,但这一月来所有流淌过四肢百骸的懊悔自责,所有灼烫过皮肤血管的煎熬痛苦,浅浅语意又怎能叙尽?只有经历过的人,方可知其中艰酸心情。
当初蔺晨把《梦醒录》给他那会儿,他就是这样的心境。在大营里挑灯看了一整夜,怔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那晚,似是夏雪吹梨花,一夜尽白头,他把一生的泪,都交付了书中那人。
梅长苏感觉到身边人突然的安静,心里一紧,他开口说道,“其实当初,我多少还是感知到你的疏远的。”
“无论是一开始的无意,还是之后的故意,我多少,还是感觉到的。但我想着,你是萧景琰,是梅长苏和林殊此生不变的挚友,你会理解我的,会明白我的。所以,我一边想着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天下好,一边又什么都不说,只盼着你能信我,让我为你处理好一切。”他笑着摇摇头,“只是现在想来,当日的我,还是太过自私了。想要你给予全然的信任,但自己,却一点信任都不肯付出。”
【我一直都是信任景琰的。但是信任是一回事,放心,又是另一回事。我放不下心……因为这是他的天下,所以,我放不下心。】
《梦醒录》中的句子划过萧景琰的脑海,他沉默着不语。
“不过幸好,我们都醒悟未晚。”头一次的,梅长苏吻上了他的面容,清清凉凉的,不带情欲,倒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风雨飘摇,千帆过尽,虽一身伤痕累累,但终得一宿光明。”梅长苏贴着他的额头,紧闭的双眼上轻颤的是纤长的睫毛,“如此,一切已是值得。”
为了并肩共看的熹微天明,他们争吵过,怀疑过,伤害过,隐瞒过,欺骗过,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尽了。
但幸好,历经重重苦难,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后,他们终于迎来了未晚的彻悟,迎来了未晚的拥抱,也终于迎来了未晚的,永夜初晗凝碧天。
就算只为了这么一次,只为了这么一次携手共看远山天明,所有的艰辛,所有的困苦,所有的折磨,都已值得。
萧景琰慢慢笑了笑,笑声从他的灵魂里发出,从他的心房里发出,从他的胸膛里发出,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从他的嘴里发出,从他的眼里发出,不刺耳,不艰涩,带着大彻大悟的释怀,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像是无人寻踪的深山野泉,一路清响着从静波老潭流向烟火人世,泠泠似弦,淙淙如乐,抚慰熨帖着两人褶皱横生的疲惫心房。
“是啊,幸好,一切都未晚。”萧景琰的笑声渐渐轻了下去,但那笑意仍残留在他温柔的神情里,仍残留在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里,仍残留在他怀抱着梅长苏的双手里。
十多年未见,纵使有梅长苏那两三年的适应,但当那人真的以故人身份归来,那些时光造就的罅隙,性格不合造就的矛盾,又岂是那么好磨合的?
他们或许的确走了一条弯路。
但其他大路,也未必会多坦荡平敞。
只要,结局是好的,这便足够了。
他们还在一起,还在一起絮语挑灯花,还在一起相拥待天明,这,便足够了。
哪怕五日后,执手相别,生死未卜,那也……
萧景琰闭上眼,嘴边无意中泻出呓语,“那也,够了。”
“什么够了?”梅长苏安安静静地问他。
萧景琰一愣,睁开眼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现在能和你好好地躺在一张床上,没有隔阂,心扉洞开,就算此行生死难料,我也没有什么好憾悔的了。”他握紧那人的手,忠实地说出所有。
“别说胡话!”梅长苏轻叱了他一句,反握的手紧了紧,“当年你可是大梁鼎鼎有名的大将军,这一仗若打输了,你让大梁颜面何存?”
他顿了顿,“而且你别忘了,除了这天下,还有我在等着你。说好的,还我一个大梁盛世,还我一个,有你作陪的余生。你,这是想赖账?”
萧景琰笑笑,吻上那人的眼角,“苏先生势倾朝野,在下哪敢赖账?”
这一下,连梅长苏也不禁笑了笑,眉眼温润,恰如水莲花在低头的一刹那,清落的笑。
萧景琰看得呼吸一滞,只觉得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冲动涌上下腹。他深呼吸几口气,压抑住那不适时的欲望,一边装作自然地开口,“那么,你可是做好了决定?”
梅长苏一愣,“什么决定?”
随即他方才想起,萧景琰初时与他提起的那两个治疗法子。
“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知?”他的声音淡淡的,但终于懂得用心倾听的萧景琰,这回听出了其中潜藏的紧张。“你以为,我会舍得让你放血?更何况五日后便是反攻,不能有半分差错。”
萧景琰抱紧了他,“既然如此,那我跟蔺晨说声,明日便先开始治疗吧?”
梅长苏虽面色坦然,却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萧景琰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过话题,“有一件事我忘与你说了,庭生的长林军现下与我等皇城军已成友军,共击北燕,收复大梁。”
梅长苏果然一愣,随即紧紧揪住萧景琰的中衣,“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便是庭生与我联系,布局救你。他说当初是沈承以他笔迹诱你北上,他从不曾,想把你卷入这战事纠葛。后来北燕入主中原,在各州都安插了不少眼线,祺王府更是他们监督的重点。是以,他为了降低北燕对你的关注和戒心,不选择私自放你出府,而是把你安置偏僻厢房,遣去相关仆役,并且与我暗中联系,让我趁机救你出去。此次行动,若没有他的帮助……”萧景琰摇了摇头,虽然梅长苏看不见,“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先生,留下你不是我本愿。再等等,再等等你就可以出去了。】
梅长苏心中五味杂陈,神色怅惘难测。原来,庭生所言,是此意……
“在与我书信联系的过程中,他向我表明,待你成功脱离祺王府后,他便会向北燕反戈一击,结盟我军。”萧景琰顿了顿,“他与我说,他只欲反叛,但从未想过弃国。反叛不过是换了个皇帝,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大罪。但弃国,已超出了他的底线限度。呵……”他轻笑了笑,“他还说,若他谋逆成功,登基称帝,他非但不会杀我,不会杀一个皇家子弟或朝中旧臣,反而,他还会尊我为太上皇,并且保持皇族原有爵位、大臣原有官位不变。我当时听了,真是又气又好笑。这孩子在想什么,我倒是不明白了……”
“庭生他……或许是天性追求权力,却又被心中亲情所绊,狠不下心下毒手。”梅长苏语意淡淡,却声音轻颤。
直至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萧庭生,才终于明白这个名冠天下惊才绝艳的祺王殿下,当初究竟把怎样的一颗心剖给了他看。
“或许吧……”萧景琰轻微点点头,眉目间的疲惫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对孩子操心不已的再普通不过的父亲,“我平生最无法饶恕的便是背叛。但现在,我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好……反叛谋逆之罪他难辞其咎,北燕侵华他多少也有责任,可共御外敌,抗击胡虏,他亦身先士卒,立下大功。是恕是罚,我实在拿不准主意……”他捏捏梅长苏的手,“你不是最爱出主意吗?庭生也奉你为半个父亲,你说说看,你是如何想的?”
室内乍时安静下来,梅长苏闭着眼,呼吸平稳,一副快要入睡的模样。但萧景琰知道,那人还没睡——被他覆在掌心的那只手,屈起了。
现下已近值半夜,屋外连咕咕的虫鸣声都在荒凉寒风中淡了下去,似是那蜷缩在草丛凉露中的虫儿也困得要入睡了。梅长苏静了很久,萧景琰也不急,只抱着他不说话。
“我……”不知过了多久,梅长苏终于开了口,逃逸出来的却是不受控制的一声长叹,“……我乏了。”言下之意,其实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人说到底,终究还是情感动物,少有人可不受私情影响。纵使浩然正直如梅长苏,纵使一心想要遵守王法,但他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情牵绊——比如萧景琰,比如蔺晨,又比如说,萧庭生。那人,毕竟是祁王的遗腹子,是故人在这世上留传下来的唯一血脉。而且……
梅长苏的睫毛如翼般轻颤了颤。
【——对我来说,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人,是我,最爱的人。】
那人,毕竟还是他们,虽不是血浓于水却更胜骨肉至亲的亲人。
萧景琰收紧了揽着他腰的双手,抿唇点头,“夜色已深,是该睡了。你,好好休息吧。”
“你不睡?”
萧景琰轻笑了一声,“明日我与众将尚有许多战略细节需要商榷,今日恐怕免不得要‘劳神费思’一番了。”
梅长苏点点头,“那我先睡了。你记得别累着自己。”
“我知道。”萧景琰的声音有些促狭,“毕竟明晚,还有一场‘大仗’要打呢。”
梅长苏听罢,却是止不住地咳起来,拒绝了萧景琰的安抚,他转过身去,一点点地发出绵长的呼吸声,看似是真要入睡了。萧景琰没再闹他,只低低一笑,然后掀被下床。先是帮梅长苏细心捻好了被角,防止冷风侵入,然后再拿过挂在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
他走至桌边,掐了掐烛焰,见火光仍旺,便拉开椅子,端直坐下。现下已由秋季向冬日过度,处于北境的冀州自然冷得很。萧景琰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又搓了搓手,屋内略寒,看来明日得吩咐人添些火盆了。他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徐徐展开因多年摩挲而轻薄如纸的羊皮地图,边上放着的还有一本早已被墨笔写满批注的《七略》。庭生趁北燕不注意,现已偷偷赶往扬州豫州边界。而五日后,他要做的便是发动突袭,往南进攻,与庭生北上的军队围成一个包围圈,把北燕死死地控制在有限地域里。
然而想的顺利,操作却不简单。萧景琰按了按额角,收回脑中漫无边际的浮思,把全部心力集中于手上的工作。
这一坐,又是一夜。
蔺晨大清早推门而入时,熹微晨光在嘎吱的声响中蹑手蹑脚地踏进了静谧的房间。萧景琰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梦浅得很,一惊便醒。他揉揉眼,轻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开口问道,“蔺阁主,你怎么来了?”
蔺晨却甚是古怪地看着他,一会儿偏头瞅瞅正躺在床上好梦安眠的梅长苏,一会儿又皱眉盯着只披一件大氅在桌椅上委屈了一夜的萧景琰,“你俩……”他走近几步,忍不住询问道,“你俩还没把事谈好?”
见萧景琰一副愣怔样,蔺晨眼睛一转,看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觉得难办,“还是说,昨晚你们谈崩了?”
萧景琰难得好心情,头一次与蔺晨对话却仍心平气和。他只淡淡摇了摇头,眼角眉梢是轻柔如阳光的笑意,“没有,我与长苏昨晚彻夜相对,交心而谈,甚是惬意。”
也甚是,浓情蜜意。
萧景琰识相地把这句话在蔺晨面前咽了下去。
蔺晨挑挑眉,“那你怎么一晚上还睡在椅子上?”
“不过是尚有要务要处理,一时间忘了时间,睡过去罢了。”萧景琰走至床前的架子旁,换上常服,“你昨日与我说的那法子,我已与长苏聊过了。”
蔺晨呼吸一促,“他怎么说?”
萧景琰看了看身旁安睡于榻上的梅长苏,目光温柔,连穿衣系带的动作都缓了不少,“他同意了。今晚,便可开始第一次治疗。”
“……”蔺晨一时没说话,只静静看着站在床边的萧景琰和躺在床上的梅长苏,目光沉沉浮浮。良久后他才无悲无喜地淡淡开口,“同意了便好,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说完,他踏出门去,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止脚步,转身问道,“你今日商量完军务就来找我,我尚有一些事情要向你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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