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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一张写着“再见”的字条。

　　那是燕映之的字迹，说不上多么好看，只是每一笔每一划都写得极为用力，仿佛刻尽骨血。

　　“这算什么？”楚留香轻阖上双眸，清朗的嗓音里是难以言说的苦涩，可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室的寂静。

　　船上突然少了一个人，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

　　她们都知道，那个黑衣红瞳神色冷淡的男人是楚留香的心上人，原本三个妹子还沉浸在楚留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震惊中，等她们恢复过来想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竟然悄无声息不见了。

　　这种明显不合常理的事情彻底勾起了三个妹子的好奇心，可当她们跑去想向楚留香问个清楚的时候，却发现楚留香知道的也并不比她们多很多。

　　尤其是看着那个一向从容不迫意气风发的男人露出黯然伤神的表情，就连原本还对他有些怨气的三个妹子都不自觉地替感到他难过起来。

　　楚留香一向是个风流浪子，身边曾有过的红颜知己也是多不胜数，对于这些女子们，他不敢说自己都动过心，可感情却一定是有的，区别只在多少而已。

　　只是当他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与她们分别时，却从没想过要强求什么，一切都仅仅是随性而为随遇而安。

　　而燕映之，是他唯一一次不想就这么放手的存在。

　　若是燕映之对他无心，楚留香就是再如何割舍不下，也绝不会勉强自己勉强对方，可偏偏那日，他曾亲耳听见身下人对他说了“爱”字。

　　分明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相偕到老？

　　向来习惯于顺其自然的楚留香第一次动用了自己全部的人脉、关系，只为了寻找到一个人。可在江湖中许多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探查之下，楚留香想要找的那个人却连一丁点儿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连日来没有丝毫线索，就连三个妹子都忍不住想要劝说楚留香放弃，但楚留香只是摇头，等到船一靠岸就毫不迟疑地换了马向北行去。

　　他的目的地的雁门关。

　　这是楚留香唯一的线索。

　　他记得燕映之曾对他说过，他自小便在雁门关长大，而且玄甲苍云军的驻地也在那里。

　　楚留香相信，如果燕映之离开他，那么一定会回到雁门关，回到那个燕映之的心里从没有一刻放下过的玄甲苍云军。

　　雁门关外大雪纷飞冷风凛冽，久居江南一带的楚留香一踏进这里，只觉得寒意透过并不厚实的衣衫直钻进骨头中去。

　　可是比起身体来，他的心还要更冷几分。

　　楚留香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找遍了雁门关里里外外的每一个角落，却根本没有发现燕映之所说的玄甲苍云军存在过的任何迹象。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燕映之会对他说谎，但眼前的景象仿佛生生切断了所有的线索，即使是楚留香，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次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然而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他又如何面对自己唯一一次付出的真情？

　　正在楚留香自嘲地想着难道是自己从前太过风流而遭到了报应的时候，他的好友姬冰雁传来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些东西，让楚留香快些前来，而楚留香看到之后，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刻就快马加鞭地向姬冰雁那里赶了过去。

　　从雁门关到兰州，一路上楚留香几乎没有休息过，等到了兰州，就连姬冰雁在看见他的时候，都险些没有认出来。

　　而见到姬冰雁，楚留香说得第一句话就是：“老姬，你知道映之在什么地方吗？”

　　“我……”姬冰雁很是为难，他实在不想让楚留香仅剩的希望也就此破灭，可又不能眼看着老朋友越陷越深，“总之，你自己来看一看吧。”

　　姬冰雁递给楚留香的东西是一本书，书页泛黄破损得十分严重，显然是一本老旧的古书，楚留香不大明白姬冰雁的意思，但也相信他的朋友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乱开玩笑。

　　可是当他按照姬冰雁的示意，翻到这本书中间的一页时，上面透露出的信息却让楚留香当时就怔住了。

　　这本古书记载的是唐朝的历史，只是内容偏门，不为人所熟知，而其中一篇所描述的正是燕映之曾数次提起的玄甲苍云。

　　——相传唐太国公李渊在驻守太原一带预防突厥时，组建了一支精锐部队，人称“玄甲铁骑”，而玄甲军还有另外一支部队，由十三棍僧中受封的少林武僧“昙宗”统领，有志报国的武林人士组成，专做冲阵、攻坚、敌后破坏等特殊工作，名为“玄甲苍云”。

　　李世民登基后拆分玄甲军，玄甲铁骑成为皇宫禁卫军部队，而玄甲苍云则转交给了李靖，李隆基登基后，薛讷次子薛直受玄宗入宫，正式赋予玄甲铁骑统帅之职。其后，玄甲苍云军就被调往雁门关，直至天宝十四年，安禄山为除雁门关守将长孙忘情与薛直，以一石二鸟之计挑起边关战争，在雁门关边军镇压奚人乱军时趁乱杀入，此战中玄甲苍云军死伤无数，统领薛直战死，余生者托颜真卿向唐皇禀明真相，却被唐皇认为是众人妒忌安禄山功高，更指出此战损失与薛直用兵能力不足有直接关系，断了玄甲苍云军的粮饷……

　　楚留香又向后翻了几页，视线掠过薛直、长孙忘情、风夜北等一些人的生平记事，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燕映之，玄甲苍云军先锋营副将，师从苍云统帅长孙忘情，太原之战率众与狼牙军苦战数日，力竭被擒，为叛军枭首，时年二十一岁。

　　短短的两行字，写尽了一个乱世将领的一生，可楚留香只觉得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二十一岁，他的映之还这么年轻，红着脸赧然浅笑着模样分明还残存着未脱的稚气，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就这样惨烈地在一年之后死在他看不见的战场上？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看到楚留香通红眼睛，姬冰雁努力劝说道：“不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你……”

　　话说到一半，姬冰雁就停了下来，这种苍白无力的安慰，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口，更不要指望楚留香能听得进去了。

　　一直以来楚留香对燕映之的感情，姬冰雁作为一个局外人，也算看得清清楚楚，他从来没有见过楚留香这么深情地对待一个人，可偏偏却换不来一个好结果，怎能不让人扼腕。

　　即便武功再高又如何呢？发生这种事情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从姬冰雁那里离开的时候，楚留香看上去已然恢复了平静，他甚至在临走之前洗了澡换好了衣服，白衣白马飘逸翩然，仍是那个踏月留香的楚香帅。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姬冰雁轻叹了一声，由衷地期盼他能就此放下，却不知楚留香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事实上，楚留香已经意识到他先前忽略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些燕映之一直在搜集的纸片究竟是什么？而且既然燕映之曾亲口说过，那些纸片能够带他回去，那么如果自己也得到了同样的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也能够穿越时空，回到数百年前的大唐？

　　这是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理智告诉楚留香就算是他这样做了，成功的几率也小到可以忽视，但情感上，他却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他也想要试一试。

　　他记得燕映之今年刚满二十，也就是说距离那本史书上记载的时间只差一年而已，他不敢去想象，若是燕映之真的如书上所说，一年之后就会阵亡在沙场，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这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悲可笑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竟然再没有虐完之前就把番外发上去！啊啊啊啊刀子+刀子一点儿都不有趣啊? ヽ(`Д′)? ┻━┻ 

苍爹其实是在夜守里团灭挂掉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pvp就不要打副本啊！

 

　　☆、第 44 章

 

　　燕映之回到苍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生活和从前相比，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依旧是站岗、训练、偶尔有战事时也会随军出征，苍云军的日常一向没有太多的空闲，尤其是最近，就连他们这些普通将士也能明显感觉到变得愈发压抑的氛围。

　　不过对于燕映之来说，这样的生活反倒更加适合现在的他，至少在这样忙碌的条件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去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在把带回来的资料交给燕帅之后，燕映之就没有再多过问过，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他可以左右的。

　　而如今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在训练中愈发勤勉，在战场上愈发狠戾，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燕映之从来都不怕死，他曾经是为了复仇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可是如今他却想要活着。

　　即使明知希望渺茫，他也想要活下去，等到为薛帅复仇之后，他或许可以离开战场，或许……可以再见楚留香一面。

　　就算他们之间相隔了数百年，他想要为了那个男人而活下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离燕映之带回的书中所记载的安禄山谋反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听说燕帅和天策府的李承恩统领联合哥叔翰、李光弼等一些唐军老将已经做好了安排，这段时间里雁门关也来了许多红袍银甲的天策弟子。

　　本来最好的办法是提前拿下安禄山，可惜安禄山深得皇上信任，旁人根本奈何不得，再加上安禄山手中的势利极大，座下又有令狐伤苏曼莎等一众高手，派去的杀手也全都无功而返。

　　直到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于范阳起兵反唐。

　　按照原本的历史，由于大唐内部空虚再加上毫无防备，安禄山的叛军在短时间内就控制了河北大部郡县，河南部分郡县也望风归降，再加上杨国忠的无能，使安禄山于同年十二月十二日就攻入了洛阳。

　　而如今因为唐军内部早已做好了安排，早在安禄山起兵之初，就守住了河南河北，初战落败后，狼牙军气势大跌，虽因为安禄山多年谋划和大唐本身的弊病而没有一败涂地，也再没有了本来的势头。

　　不过话虽如此，安禄山手下的狼牙军到底还是有二十万之众，即便是没能让大唐倾覆，一些小规模的叛乱却层出不穷，而作为与安禄山之间有着血海深仇的苍云军，自然是要奋战在第一线的。

　　本来负责驻守在雁门关的苍云军被分派到各个战场，而燕映之在这些时日以来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如今也能被人叫上一声将军，燕忘情对此也颇觉欣慰，放心把雁门关的守卫工作交给了燕映之之后，就带着亲兵前往太原去了。

　　守卫雁门关的日子不能说不辛苦，毕竟这里重要关隘，狼牙军时不时都要前来进攻一番，有时还会联合奚人的乱军，这段时间燕映之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玄甲陌刀盾牌更是片刻不曾离身，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造成任何难以挽回的后果。

　　他绝不能让狼牙军攻破雁门关，更不能辜负燕帅对他的信任。

　　每一次，燕映之都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踏上战场，每一次他的身上都会多出几道伤疤，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这样就足够了。

　　然而这次，燕映之敏锐地发觉到狼牙军不仅人数是以往的数倍，就连攻势也要猛烈了太多，而且其中的主帅正是苍云军的大仇人葛尔东赞。

　　如果是普通的唐军可能一时间还真有些难以抵挡，可惜此刻这些狼牙军们面对的是为了复仇而生的玄甲苍云。

　　咆哮声、嘶吼声，还有兵刃交集声响彻整个战场，流淌的鲜血将大片的雪地都染做鲜红，燕映之的玄甲已经被自己和敌人的血浸透，可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似的挥动着手里的陌刀，将一个又一个狼牙军斩于刀下，朝着葛尔东赞逼近过去。

　　这个时候的燕映之并不知道，十余里外，有一个人正朝着苍云军的驻地行去。

　　关于安禄山被人杀死的消息，战场上的人尚未得知，但驻地中留守的将士们都已经知晓了，任谁都知道，安禄山的死将意味着这次战乱彻底宣告结束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狼牙军临死前最后的反扑。

　　在这种情况下，苍云军驻地的士兵当然也是谨慎再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所以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来的楚留香最先面对的不是心上人惊喜的拥抱，而是数十把闪闪发亮的陌刀，“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