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解雨臣轻轻揉着伤腿，“带几个回去卖了筹集军饷。”

　　军饷啊。遥远的蛮荒年代发生了这么多事，吴邪都快忘记自己的年代还在打仗。吴邪思索一番，道：“既然你有此打算，就别小家子气只带几个，索性多打包些坛坛罐罐，找地方埋了，我们记住位置，待回去再挖出来。”

　　解雨臣直直看着吴邪，漂亮的眼睛弯着，笑得十分开心，“行啊你，我还没想到呢。不如给你立个衣冠冢，回去后，我们盗了它。”

　　“你滚！”吴邪气笑了。

　　吴邪和解雨臣面对面坐着，外面天热，不想出去。半个时辰后，水麒麟突然闯进殿内，在吴邪身边趴下，张开嘴，哈出一口冷气。

　　“水麒麟？”吴邪看到它就想起那晚在天上的荒唐事，脸不由一阵涨红。

　　解雨臣不知其中缘由，见来了只天然冰镇神兽，吴邪却比刚才还热，不禁奇道：“哟，都给你送只神兽消暑了，你还热啊？”

　　“热。”吴邪斩钉截铁。

　　水麒麟扭过头，懒洋洋地瞄了吴邪一眼。

　　吴邪心虚，伸手戳上水麒麟的角，角身光滑，沁亮透心，如上好美玉，精致无暇。“来，别看我。”吴邪拿起人面鱼纹彩陶盆，“乖，看这个，往里面注水。”

　　水麒麟好像听懂了，片刻后，张嘴喷水。盆是满了，解雨臣也湿了。

　　解雨臣抹了把脸，嘴角勾起望着吴邪，“故意的，嗯？”

　　吴邪连忙摆手，“怎么可能？”然后，“哈哈哈”笑了一阵。

　　“算了，也挺凉快。”解雨臣轻瞥水麒麟，“就是白瞎这两千多年的古董。”

　　吴邪笑好了，摸了摸水麒麟的脑袋，水麒麟靠过来，在他身上蹭了蹭。吴邪被水麒麟取悦了，准确说，他是被水麒麟的主人取悦了。解雨臣轻哼一声，不屑地看着这对神兽与妖兽。过了会儿，吩咐婢女将早前张天昊送来的野果磨成汁呈上来，又让吴邪请水麒麟将陶盆里的水冻结成冰。待张天昊过来时，吴邪与解雨臣已经喝上冰镇果汁，着实让张天昊讶异了一番。

　　“摘下面具喝吧。”解雨臣指着澄清的果汁，“这叫……玉琼。”

　　“咳咳！”吴邪没想到解雨臣还给果汁起了个名字。

　　“长得又不丑，干嘛总遮着脸？”解雨臣道。

　　张天昊瞧了玉琼半晌，似乎挺感兴趣，但依旧没有摘下面具。

　　“不摘算了，我不强人所难。”解雨臣双眉挑起，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吴邪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末了，他还给水麒麟倒了一碗。“巫觋不喝，你喝。”

　　解雨臣望着吴邪摇头，说：“你不给张起灵留一碗？”

　　“自然是留。”吴邪微微一笑，“不过还是新鲜的好，有水麒麟在，我们晚上再做一次。”

　　“行，夜里消暑，当是极好的。”解雨臣比较开心。

　　他俩闲扯，张天昊一直不说话，水麒麟面前的碗都被舔空了，张天昊才缓缓开口，道：“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听过烈山石？”

　　“烈山石？”解雨臣想起张天昊曾提过一次，那会儿他俩正在谈论九曲珠。张天昊说九曲珠让他想起一个东西，便是炎帝的烈山石。

　　作为家学渊源的世家公子，吴邪和解雨臣均未听过烈山石，历朝历代的古籍中，也未记载过烈山石。因此，吴邪抱着谦虚好学的态度，问了一句，“何为烈山石？”

　　“烈山石，炎帝所有，色赤质润，相传遗失于涿鹿之战。据说获得烈山石的人可通古晓今，无所不能，而且……”

　　“而且？”吴邪看着张天昊。

　　“而且拥有烈山石的人都消失了。”张天昊语气轻缓，好似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小时候听人说，曾经有人在古战场捡到块赤石，那个人当场消失，再出现已是五十年后。”

　　“那也不能说明烈山石与九曲珠有关啊。”吴邪看向解雨臣，“小花，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既然提出来，应该是有什么想法吧。”解雨臣回答，然后瞄向张天昊。

　　张天昊点点头，扬手指了个方向，“九曲珠飞离皇宫时我占卜过，那个方向有涿鹿之战的古战场。不过大部分来自我的感觉，你们相信我的判断吗？”

　　“巫觋的感觉至少比九婴的妖法来得靠谱。”解雨臣摸下巴。

　　吴邪：“……”被打击了。

　　“今夜我将仰观星辰占卜，九曲珠下落八九不离十。只是昔年涿鹿之战，炎黄部落与我东夷部落一战，战况激烈，生灵涂炭，至今那里鬼魅妖物横行，异常凶险。”巫觋抓过他的烂法杖站起，“我还要做些准备，你们休息吧，我晚些再来。”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道：“哦，对了，羿将姮娥软禁了。”

　　吴邪：“……”

　　解雨臣：“……”

　　吃过晚饭，吴邪才见到张起灵，在此之前，他已将历史于脑海中梳理了一遍。

　　涿鹿之战，蚩尤对抗炎黄两帝，蚩尤是九黎之君，九黎即九夷，属东夷。而十日国亦属东夷，虽涿鹿之战已过，此东夷非彼东夷，不过大体上还是继承了当年的东夷。

　　涿鹿之战后，炎黄两部与部分东夷部落组成了庞大的联盟。五帝中，黄帝、帝喾、颛顼、尧来自炎黄部落，舜来自东夷部落。夏朝是炎黄部落建立的，数百年后，东夷部落建立的商朝灭了夏朝。至于周朝，那是炎黄部落再度雄起，又将商朝灭掉的结果。即使成为一个整体，炎黄部落与东夷部落之间的融合及斗争也是相当曲折漫长的。

　　直到西周后期，两个部落完全融合，正式形成历史上的华夏族。炎黄部落，图腾为蛇，演化为龙。东夷部落，图腾为鸟，演化为凤。华夏形成后，周天子亲征百越，后又有始皇帝攻占两广，汉武帝同化南方的百越人，实现大一统，汉族出现。

　　以华夏为心脏，东夷为肝胆，苗蛮为枝干，百越为叶。此四族者，以始皇扫六合而为一，始立为汉，族乃成焉。

　　吴邪想得太多太多，他觉得自己正处在一段了不得的历史里，若能掌握九曲珠，他是不是能将这段历史完整地看完？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将吴邪由遐想拉回现实。

　　“小哥，你来了。”吴邪尚有些神思不定。

　　张起灵点头，唤过水麒麟，瞄着吴邪，淡定地道：“搓澡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张起灵在姮娥宫里时，坦然将自己与吴邪的关系告知给姮娥。姮娥怒斥他寡情薄幸，见异思迁，有负往日情意。且细数过去如何恩爱，情思旖旎，闻弦歌而知雅意。姮娥越说越痛苦，张起灵愈听愈迷糊，姮娥嘴里那些事真真动人，却好像与他隔了层薄雾，渺渺兮无迹可寻。反而吴邪字字句句，怒目怒骂，面目鲜活，似乎更能与之产生共鸣，就好像……他确实认识他。于是，张起灵愈发肯定，他不是姮娥口中的那个羿。

　　张起灵将姮娥软禁寝宫，来到张天昊这里，带吴邪去搓澡。吴邪兴高采烈，叫人准备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搁了块冰，冰上两只碗，盛了晶莹的果汁。吴邪泡在水里，张起灵离他不远，吴邪把托盘推过去，托盘随水漂浮，荡荡悠悠来到张起灵面前。

　　张起灵没喝过这东西，当然是他自以为没喝过，现在尝一口，感觉非常不错。

　　“羿，我来了。”

　　就在吴邪与张起灵你一口我一口，泡得惬意，喝得惬意时，浴池对面来了位戴着面具的裸身男子，那男子跳下水，往里一沉，只露出狰狞的脑袋。

　　吴邪：“……”巫觋？

　　“你来了。”张起灵淡淡道。

　　巫觋点头，“沐浴更衣需时良久，打扰了。”

　　吴邪继续：“……”

　　张起灵见吴邪有些吃惊，便道：“是我让他来的，他隔得较远，应该无碍。”

　　吴邪愣了愣，过了会儿，脸红了，低声道：“什么话！你怕我害臊啊，我又不是娘们儿！”大旱之年，国内能够奢侈泡澡的能有几人，巫觋奉命前来蹭澡，谓之沐浴更衣，待丑时一刻好向上天祈卜吉凶祸福。

　　“来来来，我们不管他，你不是叫我搓澡吗？我现在教你怎么搓！”吴邪双手分开池水，走前几步，脸上挂着- yín -/荡的，姑且可称之为- yín -/荡的笑容。“搓澡学问大着呢，你懂么？”他急吼吼地扑向张起灵。

　　……张天昊正了正面具，默默转身……

　　吴邪与张起灵呆的时间不长，吴邪拖着张起灵胡闹一番后，起身换了件新袍子。张起灵站在吴邪身后，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过了会儿，吴邪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起灵，小声道：“我刚想起件事。你为什么不让水麒麟降雨？它既为神兽，还有喷水结冰的本事，就一定能翻云覆雨吧？”

　　“水麒麟？”张起灵下意识地望向旁边。

　　吴邪顺着他的眼神瞄过去，赫然发现水麒麟正蹲在池边的阴影里，一动不动盯着他们。

　　“它什么时候在那的！”吴邪吓了一跳。

　　张起灵道：“一直在。”

　　“那它不是全看见了？”

　　张起灵有些疑惑，“看见什么？”

　　“也没什么。”吴邪尴尬地笑了几声。别说水麒麟，那边不是还有个大活人么。

　　吴邪拉起张起灵的手，“走吧。”

　　张起灵看看手，然后又看看吴邪的脸。吴邪笑着，眸底柔情缱绻，是一种张起灵曾经见过的温柔。

　　可能被张起灵盯久了，吴邪突然有点羞赧，便故意恶狠狠瞪着张起灵，凶道：“别以为我现在已经原谅你了，你做过的事，我都还记着。回去后，我们再算账！”

　　“……”张起灵凝视吴邪。过了会儿，握着吴邪的手指攥紧了些，低声问道：“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吴邪挑眉，嘿嘿冷笑：“绑，捆，关，杀！忘了我，拥女人入怀让我伤心，如今居然还问我做了什么惹我生气？”

　　“对不起。”张起灵皱眉。

　　“算了，睡觉去。”吴邪哪会真同他计较，扯了扯对方的手，道：“秋后算账，为时未晚。现在先去休息，巫觋准备好了再叫我。”

　　张起灵轻轻点头，唤过水麒麟，牵着吴邪的手，送吴邪去睡觉。

　　这夜，依然热浪翻滚，暑气逼人。

　　吴邪嫌宫里热，叫了张起灵将席垫拖至殿外，又叫水麒麟结了几块冒寒气的巨大冰块，两人躺在冰块旁，始终牵着手，望向天空星河。

　　月色皎洁，星河璀璨。蛮荒年代没有高楼，即使身处皇宫，也若寂旷无边。

　　吴邪眨了眨眼，手指微动，左手由牵着张起灵改为与对方五指相扣，右手扬起，遥指天边，“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张起灵侧过脸，有些疑惑地瞄着他。

　　“唉，好舒服，一会儿冰化了，记得叫水麒麟继续。”吴邪往张起灵身边挪了挪，脑袋靠在张起灵的肩膀上。“我发现睡你旁边，蚊虫鼠蚁近乎绝迹，你还真好用。”

　　张起灵：“……”

　　吴邪入睡得很快，这约莫是他来到十日国后睡得最好的一次。因为那个令他心安的男人回来了，迷失于时间洪流，放逐于蛮荒之地，他一直一直陪着他，陪在他身边，就像他们真的碧落黄泉，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