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部之二十二）
～寻子篇（下）～
『公子………，』
小侍僮从屋内探出头来，微颤的音调显是心有余悸：
『那个恶人…不会再来了喔？』
本来的「大侠」称谓在侍僮的嘴里替换成「恶人」。
蓝衫少年摇摇头，仍旧挺立当地--
『他没那么容易死心的。你收拾一下行李，把屋里那些金叶子全拿走罢！』
侍僮双眼园睁，『公子，你这是在赶我走？』
『我这是为你好。』
续缘轻轻一叹：
『金小开的个性一向爱跟人唱反调，所以我方才才会说要把你送给他………。』
『喔～我懂了！公子料定他不会要，对不对？』
小侍僮恍然大悟。
续缘颔首--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收拾包袱先避一阵子。』
『不要！公子不走，我也不走！』
侍僮抓住续缘衣袖。
他曾目睹主人笑过，哭过，愤怒过，伤心过，
就是从来没见过主人现在一切都不在乎的模样。
恍若这一走，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你不听我话？』
蓝衫少年怫然不悦。
『不是不听，只是………。』
侍僮怅然若失地放开紧抓主人衣袖的手。
『那不就得了！快，收拾包袱去！没有我通知，不准你回来，知不知道？』
续缘背转过身，看也不看侍僮一眼。
只听得小侍僮啜泣着收拾行装，踏着缓慢沉重的步伐离开天下第一境的足音。
终究是走了，一个也不留了。
续缘走至母亲的墓前，伸手摩娑着石碑上淡淡的血痕。
自己数月前在此割腕寻短的事，恍如昨日。
原以为天下间除了娘亲之外，再也没有人会在乎自己，想不到还有人………。
金小开又急又慌地紧抱自己的模样，历历在目。
原以为，自己在金小开心目中是特别的。
看到侍僮被欺凌的那幕，续缘才倏然领悟--
对金小开而言，自己没有什么不同。
长久以来，金小开对自己的执着，原来都只源自欲念罢了。
只要自己不在，金小开旺盛的欲念随时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
那么，自己在不在，就不是顶重要的事了。
亏得回天下第一境的一路上，还在烦恼怎么用圣气把邪气驱除，
不落入万魔天指的诅咒呢！现在可好，所有功夫都可以省下了。
续缘敲了敲自己的头，苦笑--
众师尊虽然疼爱有加，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自己背上身负的罡人天命，
如今万魔天指已除，也算是报了师尊养育及舍命相救之恩。
而金小开的真面目也认清了。
该是毫无牵挂………。
一切彷彿都回到了原点。
娘亲，这样去见妳，不会被妳责怪吧？
风飘过，白发翻飞，蓝衫少年垂首敛目，泪珠落入墓前黄土。
** ** ** ** **
『前辈，一页书前辈！请留步！』
往天下第一境的路上，白发修道人唤住空中幻化的明黄光球。
『素还真，难得巧遇啊！』
光球应声落地，黄衫僧者伴随清亮的嗓音现身。
巧遇？在他看来一点也不巧--
素还真肃容：
『前辈莫非要往寻小犬续缘？』
『正是。』
梵天浅浅一笑：
『不过看来咱们之中有个人不用跑这一趟了，
吾此行是为了确定素续缘是否恢复正常，想来你也是相同目的。』
素还真作了一揖：
『区区小事不劳前辈费心，由劣者亲身前往即可。』
『还是让吾去吧！如果素续缘仍是邪灵之身，一页书不乐见父子相残呀！』
黄衫僧者拂尘一挥，作势欲走，却被白发修道人挡了下来：
『前辈，天河役后武皇仍然在逃，武林正道需要前辈坐镇指挥，前辈还是先回吧！』
黄衫僧者柳眉微蹙，深深望了修道人一眼：
『你当真要自己前往？』
素还真坚定颔首。
--当真是父子一样倔强呀！连眼神都如此相像………。
梵天暗暗轻叹，半晌后终于开口：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吾便回转云渡山等你消息。』
语毕，黄衫僧者再度化成光球，往来时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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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下第一境牌坊不远的草丛里，金小开揉揉摔疼的屁股爬了起来。
妈的！又被素续缘这家伙耍了一道！
金小开正准备再接再厉走回通往天下第一境唯一的大路，
却瞥见玄服白发的修道人远远而来。
素还真～！！
他来这里作什么？！
金小开下意识连忙又躲回草丛，眼睁睁看着素还真走进天下第一境，
呆然半晌，方才醒悟--
本爷爷为什么要躲他啊？
只不过是「吃」了他儿子，砸了他六十四求生站之一，
毁了石脑，又把石刀玉剑拿来练而已呀，本爷爷干嘛躲他？
又不是作贼心虚！
等等，这些好像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素还真这老家伙看起来分明就是一副要找续缘算帐的样子………。
喔～有好戏可以看啦！哈哈！
等到续缘被他老子教训得半死，本爷爷再出去凑热闹，一定很好玩！
嗯！就这么着！
金小开兴冲冲地踏上大路，正准备往天下第一境迈进时，
一条白色身影闪出，结结实实挡住去路。
『啊～？叶啊小钗～？！』
金小开退了两步，讶异地提高音调；
这个老不死的是吃错什么药，竟然会自己跑来找本爷爷？！
刀疤剑客的回应是蹙起双眉。
『唷唷唷，我说叶啊小钗，是本爷爷太久没找你干架，
所以你寂寞难耐，自己跑来找本爷爷挑战吗？』
哇咧～！这只叶啊小钗终于开窍啦？？自己跑来找架打--
看来今天的太阳会从东边下山吶！
金小开的话语里透着一丝外人难以理解的兴奋：
『啧，忍不住就不要忍嘛！要打架本爷爷随时奉陪！
上次被本爷爷砍成瘸子，这么快就痊愈啦？
你的生命力连蟑螂也要甘拜下风吶！哈哈哈～！』
刀疤剑客跨步上前，伸臂欲抓金小开衣领。
金小开轻巧闪过，叉腰大笑：
『我本来打算去凑别人家的热闹的，既然你都找上门来了，
就先拿你来试试本爷爷新出炉的石刀玉剑吧！』
金小开肩膀一动，祭出石刀玉剑。
煞时间刀光剑影，光彩夺目。
………逆子啊！
刀疤剑客重重一叹，刀狂剑痴随之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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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着手中的匕首良久，续缘终究将之扔了开。
上次就是因为割腕，才会使体内邪气爆发，这次决计不可再故技重施。
而来自万魔天指处的邪气又太过旺盛，让他连自绝经脉都不能；
只怕寻死不成，躯壳反倒又受邪气控制。
看来要凭己力自裁是没希望了………剩下唯一的路便是藉外力毁灭身躯；
但是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与自己这样一身圣邪交杂的功力相匹敌呢？
『……续缘，我终于找到你了。』
平和熟悉的嗓音在蓝衫少年身后响起，不必回头也料得到来者何人；
续缘忍不住扬起嘴角--
是了，就是你………。
夜月曙星 98.09.17
天骄
（贰部之二十三）
～对决篇(上)～
「 天 下 母 仪 」
看着安安稳稳竖立在「天下第一境」牌坊后方的碑文，白发修道人默不作声。
不知为何，自从父子相认以来，他跟续缘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话题好说，
也许这孩子太沉静，太聪慧，也太像自己了，反而……让他无法靠近；
等到想靠近的时候，也不知从何下手。
那扇紧闭的心门，在相认的时候，原是有机会打开的；自己却平白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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