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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

不理会所有人的劝说，执意將人放了。没想到，將他推向了另一场的死亡。

不老城前的那一瞬间，他是恐惧多於愤怒。

还好……他还是赶上了。

“主人……”

“你还认得吾是你的主人。”

“属下不敢。请主人赦罪。”

“赦罪？”

“主人，靛羽风莲不能留，他对主人的影响太大了，將来是个威胁……不得不除，望主人为了长生殿的未来，请三思。”

“你是主人，还是吾是主人？吾是殿主，还是他们是殿主？”九章伏藏冷笑。“吾可记得吾的命令是不得伤害靛羽风莲分毫。难道现在吾做什么，都需要你们来帮我决定了？”

“属下该死。”

“知道自己该死了？回去告诉彝灿天，长生殿的主人究竟是谁，让他好好记著。而你……不用回来了，叫隍月来。”

“是。”

黑暗中的人，来了，又走了。九章伏藏依旧是握著靛羽风莲的手，有些累了。靠在床边。闭上眼。

靛羽风莲却醒了。看著他，咬著唇。思绪复杂。终究还是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靛羽风莲睡了好几天。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体內的寒毒也清除了。

別的人或许不知道长生殿怎么肯让出解药。但靛羽风莲自己明白，是因为九章伏藏將毒全部引到自己身上。

不点破。依旧是“九章兄”“风莲兄”这样天南地北地胡扯。

一时间，他也快忘记原来还有个所谓的约定。

靠在床上，大夫说他好得差不多了，但右手因为上次右边受掌的缘故，虽然保护了心脉，也几乎是废了一般。

九章伏藏笑嘻嘻地抱著他，“那很好，以后吾就做你的右手吧。”

靛羽风莲望著他，微微一笑。安静而恬淡。

这几天来，九章伏藏不分日夜地陪著他。连识玲瓏都跑来羞答答地说著她有些嫉妒了。

似乎確实太过张扬了。於是安分下来。

靛羽风莲就少见到他的身影了。实在耐不住的时候，到花园里走走。九章伏藏若是见了，也是不高兴地说著“病人怎么就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让他回房休息。

他就似乎是更不高兴，带上哀怨地看著男人，“是因为你都不来陪吾”如何如何的。

接著两人都笑得没心没肺。偷情的乐趣其实就在於，有些所谓情趣的东西，还是肉麻到想发笑的。

还是后花园。因为离靛羽风莲的房很近。九章伏藏就经常过来逛逛。一来算是避嫌。一来顺道探望总不能说是过错吧。

於是，大家依然只是知道，靛羽风莲是九章伏藏很好的人。好到什么程度，终究还是没有多少人明白。

九章伏藏正在画画。一笔一笔，很认真地画著。——画的是靛羽风莲。

那些细腻的线条划过，勾勒著那人微笑的眼睛，微笑的脸。总是肆意並且张扬的，自信满满。那种似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的神色，是最叫人著迷的。

最后一笔落下。想著该写些什么上去。背后就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回过头，靛羽风莲就站在不远处。

“怎么出来了？”

“在做什么呢？”

同时出口，对望一眼，又笑了。所谓的“心有灵犀”么？

“都睡好些日子了，无聊就出来走走。”

“也是无聊。所以就画画。”

“画的都是些什么呢？”靛羽风莲好奇地走过去，九章伏藏也不阻拦。“吾当真没见过九章兄的画。”

“画的，自然是吾朝思暮想的风莲兄啊……”

看了一眼，靛羽风莲就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忍不住脸红了。画中的人……九章伏藏说的话……太直白了点吧。

如果不是观察入微，怎么可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男人自后环上了他的腰。他先是一愣，又完全放鬆下来了。“画得这么像，见画……如见人么？”

靛羽风莲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悸痛。皱了皱眉，九章伏藏却没看见。

“画自然不比真人好。但近日来都不能在你身边，只好睹物思人了。”再搂紧一点。靛羽风莲最近瘦得叫他心疼。

“不题字？”侧过头，男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著彼此的气息。

“希望风莲兄你亲自为吾的画题字……”轻啄嘴唇，男人將笔交到他手里。“想写什么？”

“九章兄，你纯粹是想看吾的笑话么？”握著笔，却没有任何力气抬起手写字。有些懊恼地看著九章伏藏。

一手搂腰，一手托著靛羽风莲的手，“怎么会……”靛羽风莲挑眉，“这样子，吾怎么写？”

“你想写什么？”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靛羽风莲说这句的时候，有些悲伤的。但要来的事情还是要的。与其哭著去面对，不如把握还可以笑的时间。

九章伏藏微微皱了皱眉。“真是忧伤的句子。”

“仅仅是，想到而已。”挥笔，靛羽风莲的字如同他的人，飘逸古雅，一气呵成。九章伏藏是引导，是依託，又不束缚了他的字。总觉得，就如同是九章伏藏对待他，因为爱，所以捨得放开，所以他才可以毫无保留地依赖。

识玲瓏承认那一刻她是怨恨的。

回廊里，她捧著靛羽风莲的药，却看见他与九章伏藏亲昵地靠在一起。

两个人靠得极近，仿佛是呢喃著什么情话。

那些微笑是刺眼的。扎在她的心上。

交握的手，微笑的眼，眉目间的情谊，她怎么会看不明白？

几乎是要失手打碎那碗药，低头的一瞬间，那些怨恨又消散了。

只有內心无限的悲伤。——靛羽风莲不是爱她的。一直以来都不是。

有九章伏藏的地方，靛羽风莲的眼神总是会不经意地飘过去。相接，然后微笑。那么自然，但两人的心已经是千百回转。

然而，靛羽风莲对她，永远都是止於礼节。礼貌而生疏。看著她的时候，笑得那么温柔，却从来不是爱。从来都不是。

其实应该一早就知道，应该一早就明白。

转身，离开。几乎是要逃走了。

一个踉蹌，却连人带碗摔倒在地。花园里的两人回头，三人一时无语。

“九章兄，麻烦你去扶下玲瓏吧。”

放开靛羽风莲，让他在一旁坐下。九章伏藏才走过去，將人扶起来。“玲瓏姑娘，你无恙？”

“无……刚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的。”站起来，看著地上的碎片。“这药，可惜了……我还是去煎过吧。”

“玲瓏，你先去休息吧。药，叫人去就是了。”靛羽风莲看著她，在以往的温柔里，似乎有些愧疚。识玲瓏点了点头。叫人来收拾以后就离开了。

看著她远去背影，靛羽风莲难得叹息。“辜负了一个好姑娘……”

“捨不得的话，你可以去追的。”九章伏藏的摺扇掩去了半边脸。

“你真的希望吾去？”靛羽风莲坐在那边，整理著衣服。

“希望你去……”九章伏藏走过去，俯身，低头，吻住那人的额头。“是骗人的。”

靛羽风莲好得差不多了。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坐在窗臺边喝茶，九章伏藏好几天不见人。说是忙私事去了。

以前总是不明白的，现在也想通了。

长生殿主……不好做。尤其是与自己一起的九章伏藏。

大概，总是要做出些可以让人心服的事情来，很难保证，是否会让有心人有机可趁。

奇怪自己竟然还能在这个光景下担心这些不著边际的事情，远远看见墨渊水莲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向他微微一笑，那个人也是没有表情的。於是，他继续喝著他的茶。

想到玲瓏好几天都不见人了。女孩子的话，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会哭的。

於是记忆又回到自己曾经问过九章伏藏会不会哭的时候。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眼泪，那么，或许，这份感情才是值得的。——憎恨离別，但如果离別能让你刻骨铭记，就愿意……离开了。

“在想些什么呢？这么出神……”九章伏藏一进门，就看见靛羽风莲拿著茶杯坐在窗臺前不知道想些什么。那种眼神很飘渺，总觉得有点捉不住的感觉。

靛羽风莲回过头，微微一笑。“想今天晚上做什么好。”

“那你想做什么？”

“喝酒吧……”靛羽风莲的笑容灿烂得，几乎让九章伏藏昏眩。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倒没做过什么。忽然让他怀念起以往两个人那种缠绵悱惻来了。

“醉笑陪君三万场么？”指尖挠著他的鬢髮，靠下去，鼻尖相抵。

靛羽风莲垂目，笑得有几分嫵媚了。

九章伏藏几乎有些醉了。靛羽风莲今天晚上，就是存心的，不停地灌他喝酒。

先是一边喝一边聊，后来靛羽风莲索性坐到九章伏藏的太腿上一壶一壶地灌了。

“风莲……你这样灌吾到底是为了什么……”眯著眼，看著靛羽风莲靠在自己的身上。

“恩……非礼你吧。总是被你非礼，吾觉得偶尔换下也不错。”

“哈，那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风莲你所想的，吾可曾忤逆过？”

“確实没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若说，是为了离开你呢？”

“吾不准。这辈子，你要在吾的身边，哪都不能去。”

“咿呀……真是霸道。”靛羽风莲搂著他的脖子。亲吻著他的唇。“陪吾一醉吧……”

事后发生的事情一如无数次的演练般纯熟。双双倒落在床铺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拥抱著彼此。抵死纠缠。只希望將对方溶入骨子里了。

靛羽风莲起身，看著一旁熟睡的人。居然依依不捨起来。第一次觉得，人生的无奈。即使是失败，也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亲了亲那人的额头。拖著疲惫的身子就这样走了出去。

“你决定了？”

“恩……让素还真回来吧。”低著头，墨渊水莲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这几天在不老城里待过，见过靛羽风莲与九章伏藏的相处，他也明白，此刻的靛羽风莲，绝对不是真心希望的。

不得不做。就算是不愿意。

拍了拍靛羽风莲的肩膀。墨渊水莲没再说什么。

转过头，看向一边的树丛。与靛羽风莲交换了一个眼神，靛羽风莲示意让他別说话。

“你是隍月吧？……出来吧。”

树林里走出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子。面容苍白得如同不见天日的鬼。

“別跟著吾。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说……就说是吾对不起他了，让他放手做他想做的吧。”靛羽风莲似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慢……还有，说吾不希望他忘记了，长生殿中他许诺吾的誓言。”

隍月看著他，隨后，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墨渊水莲，最后，没说什么就走了。

“你相信她？”

“不过是赌……而已。”靛羽风莲抬头，仰望天空。——很大，很寂寞。看不清楚的。曾经是自己最嚮往的，或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我们还是走吧。”

“恩。”

转身。靛羽风莲想到苏軾的《南乡子》，想到那幅画，想到那句题词。几乎要落下泪水。最后，还是微微一笑，飘逸瀟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