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为君安心呀。”
、
司马昭被他这漂亮话逗笑了,一笑,唇角露出一分凄凉:
“你倒是大义凛然,淡泊生死,那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
司马昭手臂用力,几乎快将刘禅拎起,双脚离地。他的眼睛生生要把眼前人的心口挖出一个血窟窿来——
、
司马昭发誓: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刘禅连性命都可漠视,却偏要去保护”的人或物——
那么,无论他(它)有多么可贵,有多么强大,抑或相隔千山万水……
他也一定会把他(它)毁灭;而且,要在刘禅面前亲手毁灭。
、
、
“唉……”
刘禅抿着嘴唇,平静如同身死。
然而不知算幸或不幸,司马昭与他相处这一年,到底和他冥冥心意相通。
从刘禅睫毛的微微一颤中,司马昭突然莫名捕捉到灵感。他迅速擒住,投入最恶毒的报复中:
、
“我当然会把你抓走。带回洛阳城碎尸万段——”
“但现在,我先要烧了这座新安乐公府!“
、
刘禅终于有了反应。
他飞快地、惊异地看司马昭一眼,表情好像心口中箭。
、
“为何……?”
、
“星夜驰来,需要找个理由。就说新安乐公府着火。我带人赶回来救你……如何?”
司马昭哈哈大笑。
、
“立刻行动!”
“诺!”
、
司马昭身后的左右侍卫迟疑片刻,互相一望。他们回头朝身后的队伍发出简单的号令:训练有素的骑兵们很快纷纷跃下军马,手持火把,开始朝安乐公府大门内走去。
、
目睹这队伍进入府门内,如见毒蛇游如婴孩的襁褓中,一时未见孩童恸叫,已经知道大祸伊始了。
刘禅怔怔地看着军队悉数进入府中,万念俱灰地闭眼长叹一口气。
、
过了一会儿,司马昭开始感到刘禅身体在发抖。
“舍不得吗,刘公嗣?”
、
“昭公随意便好——”
刘禅咬牙说话。——现在的他,才有一点困兽的姿态。
“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
司马昭冷笑着,紧紧牵住他的衣领,让他动弹不得。
虽然不知道刘禅究竟为什么珍惜这新安乐公府,但是终于看到刘禅开始动摇,看到这个冷漠的家伙也感受到痛苦,这就很好——
、
【要你比我更不幸】,才是复仇的真谛。
阴冷甜美,糅合着绮丽的酸涩苦楚,铸成只有刀刃没有刀柄的刑具,让报复者握刃以刺人。
……
、
新安乐公府内,渐渐开始传来士兵踢打摔砸的声音。夜色下府中出现异光,那是开始放火的痕迹。
刘禅耳闻目视,脸色苍白,隐忍着皱眉不语。
、
突然有士兵疾驰来报:
莲池台边发现暗室入口——
、
刘禅陡然睁大眼。
、
“砸!烧!”
司马昭朗声命令道。
“诺!”
、
、
“够了……“
“够了!”
不知又静静等了几许,刘禅突然再也忍不住。
他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巨力,猛地撕开司马昭的手,跳到地上;司马昭眼明手快,再次死死扯住他黑色大袍的袖臂……
、
呲啦——
、
在这挣扎中,司马昭扯破了刘禅半片袖子,牵在手中,如同擒住乌鸦的一扇羽翼;
而月色下,刘禅如同被逼上悬崖绝境的鹿,蓦然回头一望。
、
僵持只一瞬。
司马昭突然读懂了刘禅的眼神:
、
*为什么,你我要到这一步?
、
、
那眼眸痛苦真切,原本终于该觉得报复了的快感——
却变成对望时,冰凉心腔里炸裂开滚烫的疼。破碎得再难镜圆。
、
*一定有什么错了。错的离谱,错得难以挽回了。
、
他恍恍惚惚,听见风里刘禅的心声。
悲喜纷纷扬扬,最后寂寞如雪。刘禅的眼睛还在对他说话:
、
*你真想看我到底在做什么——?
好啊,随我来吧。
、
、
☆、【秋月残】下
06:
司马昭随着刘禅进了安乐公府门。
六名领首军官紧随他们。两人举火把前行,四人仗刀,为“押解”安乐公,也为随时保护尊贵的晋王——
这些青年壮士踏进府门,不由片刻走神,和司马昭一同发出“哦”的一声。
、
因这快建成的府苑,满目幽静心旷的美。
、
……
府严树修,风弱水清,楼阁清响铜铃。
月光投在雪白石壁上,红枫落叶错洒,菊丛在桥边投下缭乱阴影。
石壁后陡然白砂石铺的前庭,莹莹雪光。正中朱红漆木筑有一座观星坪:青墨木板上铺玉竹编夔文席。四角坠着黄金卯兔尊。栏杆满雕云豹穿月。
、
坪后一棵合抱粗的槭树,如巨伞盖,怒红冲发,因风微微森动。又被人布置过,锦布缠树身,树上坠下千万条五彩丝绦,缀着小金铃,美得让人心口一紧——
、
这座府邸是汉王公族战乱时荒弃的旧产。原址中规中矩。
经过刘禅改动增减,府苑内随眼可见细腻风雅的情致;花木森森,芳草葳蕤。庭阁错设,引水活泉。刘禅尤其对“竹林”的摆设格外用心:或隔水对弓,或傍墙惜影,或拢翠压飞檐,或汀畔聚浮烟。格挡开洛阳尘土,养出幽幽碧色——
像要把蜀南的竹海,藏在这小小的庭院园林中。
、
……
然而这么静美的府苑里,却四处飘逸火油冲鼻的气味。士兵们为了焚烧府邸,从府中仓库里搜出储备的火油与漆,泼水一般洒在梁柱与草木丛中。
、
“喵嗷——”
惊惶的黑猫惨叫着从他们脚边窜过。
、
进到前厅,见有人已拆破描金屏风,扔到庭前空地。安乐公府内的仆役被赶到厅廊前跪着;
夜色下,军人们毫不留情地拉摧精美的雕栏帷幕;往白梅树上泼火油,一把火点燃;将黄金鸟笼扔在地上,连同笼中画眉一同踩踏——
、
“这帮野杂种!毁得倒利索!”
司马昭勃然大怒。
、
他忘了自己下令在先,只为看到暴殄天物,恨不得上去踢他们的屁股。——
对这安乐公府,他并非毫无感情;要知道,宴厅屏风上还有他的题字呢。
、
他叫来身边的士官,压低声音命令道:
“让他们都停。快去!”
“把闲杂仆役全带到府厅等待发落,别杀人。还真烧了这儿不成?!——”
“——这府苑,是老子掏钱给建的!妈的!”
、
他压低声音,不愿意这【收回成命】的话被刘禅听见。然而抬眼一看,才发现刘禅此刻根本顾不上庭院狼藉,厅堂被毁:
刘禅披着被撕破的大袍,茫茫然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在石径上。
“谁跟在他身后”,又是“谁挡在他面前”、这些事情他根本顾不上——
他只朝着一处飞奔去。
、
司马昭紧紧跟着这只翅翼破碎的墨色青蛾,看他扑向唯一挂念的“火”。
、
那间莲池台的密室。
、
、
07:
在安乐公府改建工程里,只有【莲池台】是后建的。位在府苑最深处。
这座池塘成玉带状,原本已干涸数年;清完淤泥后重新引水成河塘,以两座小桥分成三段景色:布置为“春绯渡望”,“竹涟湾月”,以及这处“莲池幽台”。适宜船行散步,风景流转,四季风味都可赏玩;
莲池上的景台悬水而建,取船舫形,为在“临舟观夏景”。入秋后这里荷叶残了,满目枯败,不免落寞。
谁知,刘禅居然在这浮舟莲台边,建了密室。
……
沿路不断出现被踩踏坏的灯笼。石栏上贴着符咒和彩纸。
空气中馥郁的香味终于找到源头——莲池台前几处被踢倒的巨大青铜香炉里还在残燃着烟雾。浓白湍湍,密如流水,把铺地的锦布烧得斑驳,游走金星。
、
司马昭被这烟雾呛得咳喘起来。
他眯眼,低头望见一地被践踏的鲜花,贡果,祭品——上面还小心地贴着红桃符。
果然是巫祝!
、
暗室门口洞开,门前有火光,在焚烧一堆杂物。
烟火中隐约可见幕布和纸符,竹签,木偶……大概都是从暗室内搜出来的。
忽有一阵烟雾吹过辣眼,司马昭吃痛。揉眼时却看见刘禅义无反顾向暗室里跑去,身影消失在烟雾里……
、
“刘公嗣,不要命了——!”
他脱口大叫道。不由自主跟了进去。
、
身边已经有人在扯他,但司马昭奔若惊狼,只一心去追那“脱兔”,旁人哪里抓他得住?
、
他们一同跑进暗室里,光线陡然更暗,司马昭差点撞倒立住脚的刘禅;放眼只觉浩瀚黑暗里浮荡一片星火之海,以为烧残;
片刻后,他们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残灯幽火,这才看清一片狼藉:
、
暗室位于莲池台正下方。深处墙上有窗,引进几束淡淡的月光。东西墙各立一面一人高的铜镜——这镜原是刘禅用来放在兰汀里弄鹤起舞的——铜镜将地上残留的火光对照成无数,方有灯海浩瀚的错觉。
室内一切照祭典布置。主祭台的桃木桌已被打翻,纱屏风被刀砍破,垂下残丝;
到处都是残烛破帘,打碎的玉盘边,瓜果滚落一地。歪倒的灯架靠在柱上,慢慢烧着檐下垂着的五彩粗绳——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