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影存 作者:小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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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伤口处的毒血洗干净了,掬一捧清水漱口,又将两个人身上的伤处好好清洗了两三遍。他们在江水中浸地衣服全都湿透,贴在身上,冰冷刺得叶舟轻左肩的伤口生疼。楚天遥一定也这样感觉的。叶舟轻失魂落魄地翻开自己衣物——或许他该庆幸火石没有被冲走,上苍给了他一条活路。他没走远,带着轻剑在周边徘徊,借沿岸树木搁下的枝条,夹着枯黄的苇草当了柴薪。火石在夕阳底下被晒干了,叶舟轻回到江边,架起简易的火堆,锲而不舍地摩擦击打火石,几十遍,才终于出了火星,进而成了一簇火苗,灰烟悠悠地升起来,安静地烧了一会儿,才燃起一小团篝火。叶舟轻叹着松下一口气,脱下他的长衫铺开在火堆旁边,自己着一件白色中衣,虽然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边。他把楚天遥安置在火堆旁,又迈步走到江水中去,这带江水不急,而且浅了些,叶舟轻尽力向江心走,静静地找着鱼,看准了,一剑插入水中,水溅的他衣袖又湿了大半。并不去在意,只是专心致志地寻鱼。到太阳下山之前就收获了两条,算是够吃,便提着两条鱼走到岸上坐下来。他苦笑着发现自己有把轻剑就是好,打架时御敌,到野外能砍柴割草,生了火能引火烤鱼,等他累的再走不动,还可以当根拐杖用……
夜里凉风嗖嗖地侵人。篝火比之前旺了些,过会儿把两个人的衣物烘烤得差不多干了,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暖和。叶舟轻早褪下那墨发的伪装,白发披到肩上,被火光映得雪亮。鱼烤的正熟,传来朴素的炊香味。叶舟轻上前取了下来,扶起楚天遥,自己咬了一口,在口中嚼碎嚼烂了,才俯首送到楚天遥口中去。见楚天遥没有咽下,又去江边取来一壶水,用同样的方法将清水渡给他,看着楚天遥艰难地动了喉结咽下去,才安心。如是毫无怨言地反复同一个动作不知道多少次之后,自己才敢吃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什么胃口也没有,好像那条鱼的味道和他的心情一样苦涩。
楚天遥不能仰躺,叶舟轻又怕他冷,于是坐着抱起他,让他头靠在自己右肩上,另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楚天遥身上,两个人靠在一起,叶舟轻给他取暖。叶舟轻的脸贴到楚天遥的脸上,火光映着那样冷那样苍白。楚天遥的手也是难得的没有温热,比上一次在洛阳被神策偷袭更加吓人,死亡似乎就在他眼前半步的距离。还好,叶舟轻能听到楚天遥的心跳,缓慢,微弱,下一秒就要停下来一样。心中的情绪怕是没有人知道,这一生,像这样的恐惧而几乎绝望,只有多年前他父亲把剑刺向他的时候。不,这一次他更加害怕了,不是怕自己,而是怕楚天遥会死,这一种恐惧更让人心神崩溃。曾几何时,他对楚天遥已经那样珍视和愧疚,珍视到现在他巴不得有一种药能把楚天遥身上所有病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愧疚到他宁可用自己的万死去换楚天遥的一生。曾几何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楚天遥的影子,睁眼闭眼全都是楚天遥,所念所听的全是楚天遥的名字……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地重视一个人,可是这样一个人,他命悬生死关头;这样一个人,他如何都唤不醒;这样一个人,明明就靠在他肩上,似乎呆会就会睁开眼对着他笑,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但实际却是遥远的不可及。
他怕,怕第三次再见到最珍视的人离他而去。
怕他同楚天遥之间,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辽阔荒凉的雪原之上,折翼的白鸟拥着他的伴侣,无声地哭着。
如果这一滴眼泪楚天遥能看见,能知道这是为他落下的,或许会高兴地跳起来吧。
…………
肩上的口子痛得早就麻木不堪了,而且晕的昏昏欲睡——身心俱疲。他一直维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一身肌肉都僵着,但是不敢动半下。楚天遥不醒,他就不敢睡过去,眼皮上下打架,就只能闭眼小憩一会,还是保持警醒,一丁点风吹草动就醒来,生怕有神策的追兵。到了半夜里,忽然听到附近隐隐约约的铃铛声音,以为是敌人,手摸到身后,锁眉握起了剑柄。草丛中铃铛往这边来了,一个影子突然跃了出来,照着火光缓缓走近,叶舟轻这才看清——一头白鹿罢了。悬着的心才松懈下来,反而更加觉得累。他无心理会那白鹿,看它没有敌意,就不再去看,又强撑了半个时辰,终于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艰难地能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视线很模糊,浑身无力不能动半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白发的叶舟轻,那似乎也很美。他一定是在做梦了,或许他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楚天遥吃力地想再多看一眼,但是剧痛又迫使他再次失去意识。
一夜沉梦。次日上午他醒来,什么也没发生。叶舟轻费力地睁开眼睛,楚天遥仍旧在肩头昏迷不醒。而他自己一身酸痛全袭上来,咬咬牙忍着,觉得背后似乎倚着什么,回头,发现居然是昨夜的白鹿站在他后面支撑着他没让他倒下去。叶舟轻莫名的就感激起来。地上的篝火早就熄了,叶舟轻休息了几个时辰,精神稍微好了些,只是因为左肩上伤口的关系,脸上虚脱地完全没有血色。到江边洗漱一番,看见江水映着自己雪白雪白的头发,像老了数十一样,一时戚然。将那墨发伪装束好,背上楚天遥正准备离开,突然注意到那头白鹿:那白鹿脖子上有铃铛,是家养的。隐约记得无量山这一带有豢养白鹿的,只有与虎族隔半个山头的鹿族人。莫非这是鹿族的?听说鹿族的白鹿通人性,那,这头白鹿能不能将他们带回鹿族?
白鹿望着叶舟轻,墨色的眼瞳中像是燃起了一道光。
“天遥,撑着,我们会活下去的……”叶舟轻这样安慰着,决定跟着这头白鹿走。起码,那是绝处逢生最后一点希望,若是这道希望破灭,那大不了,他和楚天遥死在一起,也是个好结局。叶舟轻真的是这么想的。
沿着澜沧江走着,白鹿时而发出细软的鹿鸣。叶舟轻怕自己倒下去不省人事,就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对着他背上的楚天遥,更是在安慰自己,好像楚天遥会睁开眼睛回答他一样。
“天遥,你说你怎么,打仗的时候那么厉害,碰上我就那么笨……”
“你当时要是把我丢在那里自生自灭该多好,你一个人可以保命的不是吗?我若死了,对你来说,身边少了一个祸害罢了……哈哈……”
“为什么我心里怎么想的现实就和我对着干呢?小时候啊,我想山庄里的人别这样冷落我,结果我成了整个藏剑的敌人;后来进了恶人谷,遇见云霜和李少卿,想往后一起守着恶人谷自在逍遥,结果第二年少卿他……死在我手里。再然后,想这辈子都隐居风雨镇,过了四年后又自己跑了出来;遇上你之后想维持现状好得意将来脱身阵营,结果……结果却自己跳向了……你的深渊……”
“天遥,你相信命运吗?我本来也不信,遇上你之后反倒……上一辈的故事也好,娘写下的那句诗也好,风雨镇里比邻也罢……为何会那样晚才遇见你,为何在遇见你时却是敌对的人……当真是……阴差阳错。”
“若能早些遇见你,或者是,永远都不认识你,那………我们将来的路,会是怎样的呢?”
这一天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楚天遥的情况也越来越差。太阳落山之后,他发现了零散的神策游荡在附近,于是火也不敢生一堆,只尽管快地跟着白鹿跑,好像鹿族就在前方。隔岸的风景不断变换,又过了一天,逃进一个山谷,分不清方向。奔跑了两天已经是筋疲力尽,只有信念在支持着那具早就体力超支的身子向前,更加像是回光返照。
“天遥,你不是说我还欠你一个回答吗?所以,你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咳咳……别以为你受了点伤就可以赖在我背上睡觉不起来,混蛋……快醒醒……我不许你死……我需要你,陪我写完这江湖最后一段故事……”
“我很早的时候就很羡慕燕辞梁和决明两个人,能那样厮守在一起……我自己连坦诚的勇气都没有……天遥,你说,阵营会阻隔两个人吗?”
“呼……天遥,你记得我说过,我不奢求长生吗?当我觉得进退两难,心累不如一死了之的时候,那不是玩笑……大概是你的一个微笑……渐渐改变了我……小时候学过一首诗,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衰……如果这次我们能一起活下来,我当用我一生来来报答你,换你安乐无忧……”
“听哥哥说,有戒名影存,据说此戒能存储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影子,不过代价是要一滴自己的心头血……”
叶舟轻苦笑,真不知道,在他生命的长河中,楚天遥的出现,是将他拉进了一个地狱,还是给他带来了破晓晨光呢?他不知道能和楚天遥走多远,或许即将止步于这一天,但不论多远,都想一起走,走到故事的结局……
体力早就耗得一点不剩了。叶舟轻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下一秒,就直直倒了下去。生命大概会在这里结束,或许他再也站不起来,反倒突然不再害怕了。他笑着想,合眼的最后一刻,他听见的是楚天遥微弱的心跳——
楚天遥还活着,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报社之二还是狗血肉麻的基情剧=L=
你萌还记得无量鹿族那棵树下的大白鹿不=3=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成说就是立下誓约的意思
☆、——章三十一、故人——
今日的无量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白发藏剑脸上带着微笑漫步走着,随着一个蹦跳的万花小女孩,引着山羊走出了山谷。小女孩同往日一样活跃欢脱,手中铃铛奏着明快的节拍,像阳光一样。白发藏剑便觉得这就是他的天伦之乐。
前面的小女孩的铃铛声突然停了下来,藏剑望见她在向自己招手,再一看,小女孩身后站着前天鹿族跑丢的一头白鹿,地上还有两个倒着的人,都是一身血淋淋的,看上去是浩气盟的天策和藏剑。天策身上还插着箭矢,命不久矣的样子。白发藏剑退出江湖纷争许多年了,本不愿去理会这些恩怨,但出于善意还是走近看了看,登时心底一惊——
“楚师弟?!”
藏剑将两个人带回了家中。他隐居在无量山羊族的山谷,两层的木屋,颇有当地民族的风俗特色。藏剑正是当年被燕归梁迫害失踪的三师弟,流风叶铭霜。原来,多年前燕归梁自以为将他杀死,实际上并没有。叶铭霜活了下来,并被当时一位云游在外的浩气盟神医救了下来。那位神医后来成了他的贤妻,出身万花孙思邈门下,名叫白袂。而那个小万花叫岑谙,岑谙原本会说话,但经过了一场变故,成了哑巴,是白袂当年在龙门荒漠捡到的。岑谙曾经有个恶人谷的五毒姐姐,不是亲生的但待她很好。她不满六岁时,正逢恶人谷与浩气盟交锋正急,白袂在龙门搜寻失踪的浩气弟子,偶然发现所在客栈衣柜里的岑谙。那间屋子显然被人血洗过,白袂进屋时,恶人五毒已经惨死,岑谙躲在衣柜里见证了一切,也从此失去说话的能力。白袂当时已有随叶铭霜隐退的意思,于是她收养了岑谙,三个人悄然离开江湖,隐居无量山。
但是事情纠葛似乎还不止于此,当叶铭霜和岑谙将这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带进屋子时,白袂对那两个人变了脸色,疑惑道:“楚将军……?还有这是…”呆了半晌,又一字一句地道:“十四魔尊叶寒城……这……”
“楚天遥和叶寒城?!”同时惊呼的,还有屋子里另外一个人——
五毒朱樨。
今日太不寻常。
悠悠转醒,第一眼望见的,是一双瑕疵不染的眼。一屋子药清香萦绕,屋外传来扣人心弦的琴声和笛声。小万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叶舟轻费力坐起身,左肩上的伤还在痛,但是却被细细包扎过了。楚天遥躺在他旁边,背后的箭已经被拔掉,卸了盔甲除了衣,身上的纱布一圈圈地缠裹着,处理的十分周到,想必是个高明的医者。叶舟轻长松一口气,走下床去,循着那悠扬的乐声揭起门帘,朝屋外望去——
两个人的背影。一个是正在抚琴的万花,另一个是吹奏长笛的藏剑。万花墨发如瀑垂下,银簪托着精巧的发髻。着玄色衣裙,边角绘着淡雅的白色花纹,广袖拂地,白绸轻展,缀玉流苏点在一枚。霜腕凝雪,纤纤细指抚弄琴弦,醉人旋律和着笛声,倾泻而淌。空气中飘来玉兰幽香,阳光之下,衬的那万花仅是一个背影也美得出世脱俗。站在她旁边的年轻藏剑,叶舟轻没有见过,但在山庄中有所耳闻。那白衣是剑冢冬季灵谷的象征,华发则是他的标志,庄中的师兄叶铭霜,曾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不过,如今他这样清冷淡泊的背影,却有一瞬间,让叶舟轻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就像是遇到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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