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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幻觉吧？他这么想着，意识彻底沉入了深渊当中。

　　这是牢笼吗？Sam已经不记得了。他木然地回过头，看见黑铁构筑的铁壁。闪电划破天空，成了牢笼里唯一的光源，陌生而又熟悉。

　　Sam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满嘴都是铁锈样的血腥味，单手抓着一柄冰寒刺骨的匕首，肩胛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大声喘息着，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幻境。

　　“OLANI NANAEEL IPAMIS GIL IADPIL OL OIAD。”有个哀伤的声音持续地在他头脑内重复着同一句话，轻声地重复、却像是能将人逼疯的魔音。

　　但是Sam除了承受之外别无选择——他甚至不能捂住他的耳朵、或者让那人闭嘴。

　　因为那声音里的痛苦悲哀、与Sam心中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直达灵魂的恐惧与绝望太过真实，真实到Sam从幻觉中挣脱开来之后，还是双目无神地环顾一周，才在Dean的安抚下停止颤抖。

　　“Sammy，没事了，你很安全，Lucifer永远不可能再伤害你了。”Dean不断地重复着，直到Sam的目光顿在虚空中一点，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痛苦。

　　“Sammy，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与此同时，Lucifer正直直地看进Sam的双目中去，这样保证道，“我也永远不会欺骗你。”

　　Sam慌乱地起身，再也没向Dean或者Castiel提起Lucifer的“幻象”。

　　还是一如往常地调查灵异事件、解决案子。Sam刻意忽略掉了Dean担忧的目光，再三表示自己没事。但是独处的时候，他总是会时不时瞥过Lucifer坐着的角落。

　　Lucifer有时只是静坐在那里，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当中，有时把玩Sam的笔，偶尔甚至会抓起Sam放在桌上的某叠资料，评头论足。

　　Lucifer会从一大叠资料里抽出几张，叠成纸飞机的样子扔到Sam面前吸引对方的注意。又或者是凑在Sam的椅子后面，低头去看Sam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然后指出一大段资料当中的重点。

　　Dean看起来总算是对于“Sam没事”这件事有了点将信将疑的苗头，毕竟Sam现在花在调查资料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效率却越来越高了。

　　Sam对于Lucifer的存在也愈来愈困惑不解。如果说魔鬼在他想象中应该是费尽心机折磨他的形象，那么现在这个“幻影”的做法简直太过奇怪。

　　但是他根本就没法对Lucifer做任何事，因此这种微妙的平衡就这么维持了很久。

　　直到有一次，他们遇见了一个棘手的鬼魂。Sam破门而入的时候，Dean已经被那鬼魂打晕在地，不巧的是，盐弹枪又出了状况，无论Sam怎样扣动扳机都毫无反应。

　　沉默地跟在他后面的Lucifer却挡在Sam的面前，做出了Castiel经常使用的手势——他用两指点在恶灵额头，嘴唇翕动，快速念叨了一句什么。

　　恶灵全身都开始燃烧起来，室内的灯光开始明明灭灭，最后彻底烧坏、在一点火星当中暗了下去。

　　Sam惊骇地挣扎着想要离Lucifer远一些，几个星期来第一次想到了Lucifer或许是真实的可能性。可是Lucifer却没有精力再注意人类这细小的举动，踉跄着靠上墙壁，花费了所有的力气才确保自己身上的隐身咒语完好无损。

　　“为什么？”Sam冷静下来，看着因为杀死了一个怨灵就虚弱无比的Lucifer，又或许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事实上鬼魂早就已经被他一把火烧掉了。

　　他内心的某一部分这么希望着——Sam，这个Lucifer一定不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不和他说说话呢？

　　“因为你是我的伴侣啊，灵魂伴侣。”Lucifer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附赠一个恶作剧样的笑容。

　　如果这是幻觉的话…

　　Sam有些魂不守舍地走进房间，在身后Lucifer的聒噪下完全没注意到屋内的情形，直到Dean大声地咳嗽一声，他才茫然地抬起头，看见Dean和Castiel正慌乱尴尬地分开，衣衫凌乱。

　　“你们…这是？”

　　“我和Dean是灵魂伴侣。”Castiel作为不那么懂得Dean为何如此尴尬的那个，开口解释道。

　　“你瞧，灵魂伴侣是真的——你是我的灵魂伴侣哟~”Lucifer不合时宜地插嘴，欢欣雀跃地在Sam耳边说道，当然，就像往常一样，他的话被完全当成空气而忽略了。

　　“Cass，我想问你一件事。”Sam终于找到了Dean不在身边的机会，单独找到Castiel。

　　“我会尽力回答你的问题，Sam。”天使严肃而又正式地回答道。

　　“OLANI NANAEEL IPAMIS GIL IADPIL OL OIAD，是以诺语对吗？这是什么意思？”Sam重复着反复在他记忆碎片当中出现的这句话，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熟悉这些发音。

　　“‘我不想要他离开。’”Castiel惊诧于Sam过于标准的发音，“谁对你说了这句话？”

　　“不，没有谁…只是在查资料的时候看见了，想要确认一下真假。”Sam勉强笑着说道，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笑容比哭泣更加难看，“对了，天使会有灵魂伴侣吗？”

　　Castiel肯定地点点头，为Sam解释了灵魂伴侣的唯一性和伴侣间特殊的联系。

　　幸而他面对的是不熟悉人类情绪的Castiel，Sam才能在晕眩当中随意找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不，他面前的Lucifer不可能是真的，不然Lucifer为什么不尝试开始天启呢？Sam不明白他到底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还是只是在自欺欺人。

　　一旦得知了这个消息，Sam忽然觉得他更不愿意相信现在他看见的Lucifer是真实的了。

　　因为…如果Lucifer只是幻觉，那么他们就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相处了吧？

　　回到汽车旅馆，Sam锁上门，确保没有人能进来，才回头，直面斜倚在窗棱边上的Lucifer。

　　“天使能看见未来，所以Lucifer才知道我会在底特律同意他的附身；所以他才会知道Death会来把我带出牢笼。”Sam陈述着，得到了Lucifer随意的点头。

　　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着我，然后意识到我真的在这里呢？Lucifer能感受到苦涩满溢了他的口腔。

　　“你不是真的，”Sam确认似的对Lucifer说道，“你只是我的幻觉，但是这样才更好，不是吗？”

　　Lucifer藏起眼里的悲哀，不置可否地勾起了恶作剧样的笑容。

　　“灵魂伴侣。可是我不能把他从牢笼里放出来，永远不能。”Sam低声说，声音中讽刺地充满了悲伤。

　　他们拥抱接吻。

 

　　☆、阴谋（一）

 

　　阴影当中，有谁，又或者是什么东西，在尖利地大笑着。黑色的、粘稠的、代表着“破坏”本身的胶质慢慢地在空地上积聚起来，汇聚成一个个人形。

　　“姐姐。”他们这么窃窃私语。

　　鲜血画成的法阵中央，铜盆草药中黑绿色火焰腾起，明灭的烟雾渐渐构成了一个女子的形象。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她扭曲地微笑着开口，嗓音却像是无数低微的窸窣声拼合而成，诡异至极，“Ffrangitur vergens ad ipsius voluntatem.”

　　咒语使得整片大地都开始微晃起来，可是那些黑色的生物却是在因为兴奋、非恐惧而颤抖。他们加入了长姐的行列，低声吟唱咒文。

　　“Initium et finis devorantem exitii.”

　　“Dei venenum daret, Tolle gratiam 【Lucifer】.”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怪物们的笑声已经停止，就连空地上的风声也悄然被截断了。女人的影像从火焰上一步步走下来，一直到达法阵边缘。

　　她独自呢喃：“Et exercitum usque ad flexuram et voluntatem.”

　　火焰毫无征兆地灭了，空地上再无光源，只除了女子身上莹绿色的烟雾映在黑泥构筑的怪物身上，就好像磷火四处飘摇，鬼气森森。

　　女子闭上眼睛，与她的“孩子们”建立起链接，见其所见、闻其所闻，这恐怕是最有效率的情报网和通讯工具。良久，她才满意地睁眼。

　　咒语已经成功了。

　　“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女子微微弯下腰，黑色人影当中领头的那个立刻恭敬地迈步上前，在她面前跪下，“但我却不能亲临战场。不过无需遗憾，我最信赖的弟弟，去吧，带着我的军队，替我夺回这个世界。”

　　新任的首领领命、带着黑色人影们离去，整片空地上也没了声响，只余下阴影。

　　寂静之中，翅膀拍打的声音格外明显。是天使特有的白光，但又杂夹着一些令人不快的杂质。

　　“Eve。”有些急躁的男声响起，天使匆忙收回荣光，露出被包裹其中的中年男子的容器，唤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他好像极其不安于周围的环境，

　　“作为上帝的书记官，我以为你已经学会了耐心，”Eve，世间所有怪物之母，用她那一贯甜美的声音回答，“很感谢你的咒语，现在我们前行道路上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除去了。”

　　书记官紧张地点点头，可还是有些不确认地问道：“Lucifer和Samael已经被解决了？我以为那会更难一些。”

　　“当然，有了你提供的咒语，我相信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Eve答道，歪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书记官，“你为什么看起来这样紧张？你对于计划没有信心吗？”

　　“到目前为止，咒语很有效，”书记官回答，“但记载说这个咒语作用于天使、并没说明大天使在不在它的影响范围内，我怕时间一久，事态生变。”

　　Eve伸手绕上她如黑夜般暗沉的卷曲长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我希望你的军队足够有效率，你不能从炼狱出来，这可真是个遗憾。”书记官说着，有些不怎么安心地环顾四周。把所有事情托付给以吞噬毁灭为本能的Leviathan，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Eve正是Leviathan中最年长、也是最强大的那一只，不是吗？

　　而Eve对于Leviathan的信任是不容置疑的。对于书记官的踌躇，怪物之母的笑容已经变得有些不怎么耐烦了。

　　“不必担忧，我的孩子们足够优秀，”Eve用咏唱一样的调子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书记官面前，“很快，这个世界都会是我们的，Metatron。”

　　随后，失去了法阵支持的Eve的影像就消失在了重新流动起来的微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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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ei venenum daret, Tolle gratiam 【Lucifer】.”脑海中许许多多细小的声音编织成的咒文让Sam极度不适，这是与Lucifer的温度完全不同的阴寒感。

　　Sam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梦境就好像有一种极强的吸引力，把他往深处拉去。

　　谁来帮帮他——为什么没人来帮帮他？Sam有些绝望地胡乱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冰冷存在现在却不知去了何处。

　　Lucifer…Lucifer！

　　Sam猛然从床上坐起，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室内过于昏暗的影像。成为天使之后，他本该不需要睡眠，也绝不可能有一不小心就“睡着”这种情况。

　　可是就在刚才，在Sam每天例行的“闭目养神”中，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并且还做了噩梦。

　　他有些慌乱地转头，去看本应该躺在他身边的Lucifer，可是Lucifer不在那里。或许堕天使又有什么事务要处理了吧？Sam摇摇头，想要把越来越不祥的预感从头脑当中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