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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雪的外婆信奉佛教，是招隐寺的老香客。慕容雪出生的那一年春节，外婆把慕容雪抱到了招隐寺的方丈面前。方丈给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孩看了许久的面相，说她命中缺火，要起个“秋儿”的小名来补上。后来每一年春节，慕容雪都会跟着外婆上山烧香。小时候的慕容雪并不明白眼前的一尊尊佛像意味着什么，只是安静地遵照外婆的嘱咐磕头作揖。

　　慕容雪九岁那年春节，她像往常一样和外婆上山烧香。傍晚时分准备下山时，突然有人报告方丈山中群狼猖狂，最好不要现在就下山，于是慕容雪就和外婆在山上留宿了几日。那几天，寺庙里正好还住了几位远道而来的讲学大师，正值新春佳节，那几位大师每天都会给寺庙里的和尚讲授经文。慕容雪是一点都不听懂，只是觉得很好玩，经常在大师讲经时在大堂里跑来跑去，也没人阻拦她。初七临走前，那几位大师执意要送些甘蔗给慕容雪的外婆，外婆不肯收，慕容雪隐约听到大师这样低声对外婆说：“此女贵不可言，日后必大有成就。老施主收下老衲的这些水果，也算为老衲积点福禄。”

　　慕容雪小时候是很感性的，她喜欢看动画片和儿童书籍，在旁人看来再无聊的书到她手上，只要读两三行，她就能沉入其中。她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动画片中的美好结局在现实世界中也一定会被找到。

　　慕容雪从感性变得理性是在初一的时候。那是刚开学没多久的一次艺术节活动，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组织一个活动。这件事本不是慕容雪负责，可慕容雪相信动画片中的美好故事，所以为这件事忙得尽心尽力。她花了大量的时间查找资料，扯着嗓门给同学们排练，咨询了初二初三的很多有经验的学长学姐。可到了最后，节目被搞得一团糟，评委综合得分沦为垫底。同学们纷纷告诉慕容雪：“以后少多管闲事。”“这个节目太乱了。”“你不适合做这一行。”

　　从那时起慕容雪就对美术课和音乐课有着强烈的畏惧感，从小喜欢动画片的她从很早开始就喜欢在纸上涂涂画画，可是现在的她拿起画笔手就止不住地发抖，在音乐课上她也不敢放开嗓子唱歌。每当这时，她的脑海中总会情不自禁地回响同学们的话语——“你不适合做这一行。”

　　慕容雪初一时也算是小有文采的了，她喜欢写格律诗，喜欢新奇夸张的比喻，她的作文总是充满了让人惊叹的想象力。到了初二，慕容雪却愈发偏好理科和逻辑思维，写作文时开始追求严谨的用词，而不是奇特的想象力，按照慕容雪语文老师的话就是：“你适合写议论文和说明文。”然而初中生要求写的更多的是要求拥有华丽文采的记叙文或散文，因此慕容雪的作文分数从初二开始略有下降。用慕容雪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丢在初一了。”

　　日子就这样一晃晃到了初三，晃到了初中最后一次运动会，每个班都要在开幕式上表演一场节目，就算是初三也不例外。

　　这个消息刚发布出来时，慕容雪轻蔑地笑了，说：“不关我的事。”话音刚落，高欣老师一句话使得全班沸腾：“这次活动由慕容雪和陆振宇负责。”

　　“搞没搞错？让两个完全没有艺术细胞的人来负责这件事？”“唉，看来我们班又要垫底了……”

　　于是陆振宇就站出来调节气氛了：“那个……各位同学，请安静一下，虽然我们对艺术毫无天赋，但是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的，所以请相信……”

　　然而同学们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慕容雪想要撞墙：“不，我们相信你，我们只是不相信慕容雪。”

　　两天后的中午，陆振宇兴致勃勃地找慕容雪谈论活动方案，从头到尾慕容雪的答复只有诸如“嗯”“很好”“就照你说的做吧”此类的话。

　　“阿呆，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慕容雪凝视着陆振宇的眼睛，陆振宇注意到，那是一双很黯淡无光的眼睛。慕容雪呆板而机械地说道：“在很久以前，我对这种事也是很用心的，我用尽了我的全副精力想去做好一件事，可是结果呢？”她顿了顿，用一种极力模仿美式腔调的沮丧感说道：“Nothing.”陆振宇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在看美剧彩排。

　　“什么都没有。”慕容雪重复道。

　　她说完就走了，临行前，她说：“我还要学习呢。都初三了，实在没精力了。反正怎么样都是垫底，那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努力。”

　　陆振宇望着慕容雪远去的背影，表情格外复杂。

　　第二天是周六，慕容雪本来无缘要到学校来，却因为有作业丢在了学校，不得不来。而当她走到自己班教室所在的楼层时，就听到了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推门走进教室，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班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秦梦溪正拿着一块夹着几张画纸的画板和陆振宇激烈地讨论着；叶絮自带了平板电脑，将一段三分钟的舞蹈视频翻来覆去，不多久就暂停一下，给围在身边的女生讲动作；潘青云拨弄着手中的竹子，似乎是在搭建什么舞台道具……

　　“那个……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慕容雪愣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反应过来，如是说道。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竟到这时才注意到慕容雪的到来。潘青云最心直口快，说：“大哥知道你对我们班的节目没什么信心，特地把我们喊来做周末紧急排练。要我说嘛，如果不是大哥好说歹说，我们才不愿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跑到学校来呢。大哥本想在周一时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却提前给你发现了。”

　　陆振宇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被发现了啊……”

　　“原来大家还是对这件事很用心的啊……可是……为什么初一的时候……你们……”慕容雪又说。

　　“唉，以前不懂事，接连吃了几次垫底，现在也长点脑子了。虽说我们中学生是该以学习为重，但是也不能别的事一概不管啊。高分低能儿最后一样找不到好出路啊。”潘青云说。

　　“是啊是啊，小雪，你看陆振宇都这么努力了！以前我们辜负了你，你很伤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总不能再辜负陆振宇吧？”叶絮也说。

　　“大家……我明白了！”那一刻，慕容雪突然觉得眼眶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打转，她明明记得从很小开始她就不哭了。

　　“哎，怎么好好地就哭了？”潘青云说。

　　“既然知道就过来吧。我正在为音乐剪辑的时间长短而苦恼，我们需要你为我们计算出最准确的时间。”陆振宇边说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一年的运动会，八班在开幕式上表演的节目获得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真是绝地反杀。更重要的是，慕容雪在那次活动中学到了两件事：一，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人或许会走弯路，但是不走路永远到不了目的地，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去尝试。比如说被人们视作毫无艺术天赋却依然在数次尝试后领导班级夺得表演第一的慕容雪。二，再没有天赋的人也总能在一个方面找到自己的作用。比如说专门负责计算演出时刻的慕容雪。

　　从那天开始，慕容雪又觉得自己有些感性了。

 

　　☆、初见端倪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时，慕容雪觉得一切都糟糕透了。于涛妄自尊大，不过是在上学期期末考试中拿了一个全班第一，便自鸣得意起来；潘青云谁都不理，慕容雪看到他时总见他双眼呆滞，喊他要喊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叶勇差一分就能被正则中学录取，叶絮为此闷闷不乐了一学期，上学期她表现得还不明显，可自从期末市统考成绩出来后，叶勇比正则中学最后一名低了十来分，意识到重点中学和非重点的巨大差距后，叶絮愈发不快。至于陆振宇，更是在进了创新班后音讯全无。

　　慕容雪曾询问过于涛关于潘青云的事情，据于涛所说：潘青云上体育课打篮球时不小心弄伤了一位女同学的脚，无论潘青云怎么道歉，那位女同学就是不肯原谅。由于那位女同学腿脚不便，潘青云不得不每天午自习、晚自习前帮她打饭，还买了几百块的礼物表示歉意。谁知道这件事被范晓柔知道了，引起了点误会，吵着闹着要跟他分手。现在事情愈演愈烈……

　　然而慕容雪觉得事情不会像于涛所说的那么简单。范晓柔似乎恨屋及乌，慕容雪想找她问清楚，她一见是潘青云的二姐，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慕容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必要把同学们都扭转回原来的样子了。那么，就找最看不顺眼的于涛下手吧。

　　要怎么样开展自己伟大的光复大八班计划呢？慕容雪正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思忖着，只听到隔壁桌同学抱怨道：“唉，爸妈给我买了这么多课外练习，根本没心思做啊，可总不能当废纸拿去卖掉吧？”慕容雪顿时两眼冒光，以冲八百米的速度冲向前说道：“同学，如果要卖的话，不如卖给我吧？”那一刻该同学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位意外发现帅哥的花痴少女。

　　接下来的几天确实是格外辛苦的。慕容雪要将晚自习一半的时间挪用出来上课，还多了很多额外作业，换做别人，做课外练习时看到简单的题早就跳过了，她偏偏是那种不肯放过细枝末节的人，坚持每题都做。慕容雪向来是喜欢数学的，不过她只喜欢富有理性思维的东西，排斥枯燥繁琐的计算，可在经历了几次出现计算错误的小练习后，她当机立断选择注重计算的练习，越是复杂庞大的计算，她越是要拿来多算几遍，以至于她有过一节晚自习只做了三道充斥着各种变态计算的大题目的经历。至于睡觉时间嘛……慕容雪正在努力争取十二点前睡。

　　就在慕容雪一心专注于振兴八班的伟大计划时，这个看似平静的重点中学校园内却泛起了几层波澜。

　　清晨六点四十的学校还算是门可罗雀，除了几位早锻炼的住宿生以外，慕容雪还真没发现什么人。走过教学楼底的公告栏时，她无意中扫了一眼，只见雪白的各班综合评比的表格下多了几个大字——“混账学生会”，是什么人用冲了红墨水的钢笔写的，钢笔出水似乎有点多，也或许是那个人写字格外用力，多出来的墨水顺着字的边缘往下流，真像鲜血一般。五个字连笔很多，似乎写得很匆忙，但是整体给人的感觉很美观，可以想见那个人平时写字都很漂亮。慕容雪很难相信能写出这样美观的字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好他或者她写的只是“混账”，不是其它更难听的话。

　　说到这所学校的学生会，慕容雪实在是无感。她还记得自己刚进高中半个月时，学校就贴出了组建学校高一年级学生分会的告示。慕容雪所在的班级，那一沓子报名表居然遇到了被抢光的境地。面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慕容雪实在无法理解，最后她做出一个假设，他们一定是拿这些报名表当草稿纸使了。

　　一个星期后，学生会干部的名单出来了。慕容雪惊奇地发现，教师子女每一届都有，这一届似乎格外多。且不说别的，单说那学生会副主席张怀欣，就是数学教研组组长的女儿。慕容雪不由得想起钟天远和他姑姑的那点事，或许是觉得主席的位置过于树大招风，因此选择了副主席这样一个职位。此外，干部中大约有百分之八十来自创新班和强化班，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同学即使好不容易挤进了学生会，也不过是副部长这种跑腿的职位。大大小小的干部加起来不过二十一人，以慕容雪向来不关心学校人际关系的眼光来看，她就认出了其中有五人都是教师子女，且都身居要职。看到这样的结果，慕容雪心中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来。

　　渐渐地，慕容雪发现张怀欣确实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且不说每次考试在全年级里都名列前茅，单是她每次组织学校各种大大小小活动那有条不紊的模样，就着实让慕容雪佩服不已，看来她深得老妈的真传。哦，说到她妈妈……她姓殷，人称“殷奶奶”，杀手锏是在每次全市统考前出一份平均分比统考卷低二十多分的模考卷。慕容雪有时候会这样质疑：“你们都喊人家殷奶奶，难不成还要喊张怀欣爸爸？”然而事实证明，并没有人想要喊张怀欣爸爸。

　　在慕容雪发现综合评比表格下的字迹后没几天，她又在博客里发现了一条转得很火的文章，大致内容是几位学生会成员对张怀欣一票否决校足球赛的控诉，措辞有些过激。在这篇文章转发量过千后，张怀欣立刻也给出了一篇长达五百字的回复，她的态度还算诚恳，语气也算正常，她的回复里有一段这么说道：“首先，我不是霸道总裁，没有事情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有不同的结果，我的权力不大，体育部的人都知道本来在星期一的班队课会有一次全校投票，后来却被取消了。因为有人否决了足球的提议，但这个人不是我，是体育教研组组长张老师，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只是一个负责传达消息的人。其次，参与我们这次会议的应该都知道提出举办足球赛的是x班的xxx，当时我并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对于足球赛的取消我表示歉意，不理解的可以去询问张老师。好了，就是这样，欢迎谈人生，只不过我不一定上。有意见是好事毕竟这事关乎于大家。至于表达方式我觉得可以委婉一点，静下心来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