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养子 作者:赵四大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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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了,宝丫头再好,终究出身摆在那里。这话传出去,难道对二丫头几个有什么好处?”
“且不说四丫头是东府的嫡出,那身份地位岂容别人说嘴。就是二丫头三丫头,虽说庶出的差了些,可也是跟娘娘一样儿,从小就养在我跟前的。难不成被宝丫头压了下去,她们有体面?你可叫人怎么想娘娘呢?”
王夫人垂头不语。是啊,自家几个公府小姐,又是在老太君身边教养长大的,反倒不如宝钗这个皇商出身的女孩儿,说出去,那可不光是抬了宝钗的身份,更是实实在在地打了荣国府的脸!何况探春又是记在自己的名下,别人听着岂不是要想到她这个嫡母教养不善?便是宫里的元春,也再没什么面子可言了。
当时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个?王夫人心里后悔极了。她当初只想着要把宝钗的名声抬上去,压住那林家的名声,却忘记了这里头还有这么一层!
贾母看了一眼王夫人的神色,就知道是提及元春,触动了王夫人的心。心下冷笑几声,一个商女,再好还能让你压倒我公府的小姐?虽说这话少不了有王夫人在里头推波助澜的,可这薛宝钗难道就没嘴不会说了?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那宝丫头也不是面儿上那般敦厚知礼!
“你的心事我都知道。”贾母想了想,这王夫人的心思若一直按着装糊涂,还不如今日索性点明了来说,便道:“虽说这孩子的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我得把话摆在前头,宝玉的婚事,薛家,绝对不行。”
王夫人愕然抬头,满目惊疑地看着贾母。
宝玉的终身大事,王夫人想过种种的可能。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她这个亲娘还在,就算宝玉从小就跟着老太太身边过着,却也不由得老太太一个人拿主意。故而当老太太露出对林家的那丫头几分意思后,王夫人这里就时时地像是绷紧了弦一般。
可今儿个,却是婆媳两个头一次把宝玉的亲事放到台面儿上来说。王夫人再没想到想是,贾母竟然能说得这般直白。而且,丝毫没给她说“不”的余地!
宝钗有什么不好?宝钗容色出挑,性情沉稳大度,又是个知书识礼的。这几年在府里住着,与宝玉相处也好,时时还能规劝宝玉念书上进,对自己恭顺有加。
更何况,薛家几代皇商,家资巨富,据着王夫人看来,少说也得百万以上。最妙的是,薛家的蟠儿,从前是个不成器的,如今被一通牢狱之灾,听着哥哥嫂子的话,竟好像蟠儿隐隐有些废了的意思。王夫人想到这里,就已经心动非常了。
何况现如今薛家的大事小情,都是宝钗帮衬着,往后呢?一个已经干不了事儿的儿子,一个有能力的女儿,薛姨妈的心,往那边偏可还不一定呢。
这样的女孩儿,往哪里去找?等宝钗一嫁进来,那薛家的财富不就都进了贾家,也都进了自己的私库么!
贾母见她目光微闪,脸上神色虽说木然,却仍可看出几分不忿。
当下便冷笑道:“你只知道宝丫头是个好的,可你想过没有,往后宝玉要不要出仕?出仕以后要不要岳家的扶持?宝丫头千好万好,出身一条儿就足以低别人一头。难道往后,你要让人提起宝玉来,就先说他有个商女的嫡妻?”冷哼一声,又道:“再有你那好侄子薛蟠,可是能够对宝玉有助力的?我的话摆在这里,宝玉是我的命根子,你若是敢随随便便就跟谁定下了什么,趁早去说开了,也不要误了人家的好女孩儿,更不能害了我的宝玉。”
说罢,又冷冷地看向王夫人道:“我不管什么姻缘天定,宝玉的亲事我心里有数,不许你们擅自做主。你若要有什么话,只让你老爷过来一起说了。别的我不管,可宝玉从小儿就在我跟前,你们不许随便碰他。”
王夫人脸色憋得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指甲已经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恍恍惚惚地出了贾母的屋子,隐约听见里边贾母吩咐:“鸳鸯,等明儿个让人接了玉儿过来。她琏二嫂子如今闷在屋子里也没事儿,让她过来玩玩儿。”
王夫人僵硬着转头看向那扇门,鸳鸯绯红的衣角隐约可见,脆生生的答应也响在耳边。听着贾母和鸳鸯一时又说起黛玉的近况,王夫人不由地勾起了唇角。老太太啊老太太,你一心要让个福薄命硬的林丫头来配我的宝玉,也得看看娘娘答不答应!
在荣国府里,任何事情上,老太太无疑是最有决定权的。
宝玉的婚事,老太太死活看不上薛家,至于二老爷那里,也是指不上的——他本来就是个孝子,老太太说什么,他只有附和的份儿,怎么会反对?再加上薛家的商户身份,他也一贯看不上。倒是林家,虽然之前也有些不冷不淡的意思,可自从林家的姑老爷进京又封了吏部右侍郎兼任内阁学士,他就时常话里带着几分敬重的意思来。
老太太的话已经撂下了,贾政这里也不能指望,王夫人唯一的希望便是元春。如今元春贵为皇妃,又得蒙圣宠,难道自己亲弟弟的婚事,还做不了主么?老太太纵再大的能耐,难不成还敢和娘娘掰腕子?
只是,这事儿成不成的,虽说不过是元春一句话的事儿。可到底,也要先得让元春知道了薛家的好处才行。这样,才能让元春的意思更有力些。
隔了没几日,就到了入宫去请安的日子。这日,王夫人早早地起来了,按品大妆,就坐车往宫里去了。
先去皇后宫里请安,然后才能往元春所住的去。
踏进长春宫的大门,已经有元春身边的心腹宫女出来迎人。王夫人随着小宫女走进去,看着长春宫正殿的朱红色雕花门窗,心中忍不住一阵激动——这就是天下最金尊玉贵的地方!这是自己的女儿住的地方!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宜人,娘娘就在里边儿等候呢。”
小宫女将王夫人引到元春平日的坐卧之所,便躬身退下了。她才一走,内室里的抱琴就已经迎了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宜人随奴婢来,娘娘早上起来就念叨呢。”
因为是见自己的母亲,元春也没有穿朝服,只捡了一件平日里穿的鹅黄色圆领通身团花常服穿着,头上挽着飞凤髻,鬓边插着五凤金钗,身姿丰润,面庞秀丽,看上去既是端庄,又显出几分妩媚。
她久在深宫,位分虽高,圣宠隆重,奈何自打进了这老圣人的后宫,慎太妃对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时她尚是个贵人头衔,慎太妃已经对她诸多挑剔。谁想老圣人封她为妃后,慎太妃对她的怨愤更是变本加厉。直到她省亲的时候,因着和慎太妃同日省亲,回来后虽也风光,却无奈这深宫之中大半宫人都是看慎太妃眼色行事。虽有老圣人宠着,却终究难与慎太妃抗衡。
当然,这些话她是绝不会对家人说的。一则,家里人好容易盼得她在宫里有了位分宠爱,她若此时说了这些,不止给家里人带来烦扰,同时也会让家里沾染上祸端。二则,这宫里到处密布着慎太妃的眼线,一个不查,说不得就会被捅到老圣人跟前。
元春心里很清楚,她年纪轻又有圣宠,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老圣人的宠爱罢了。宫里位分高的妃嫔没有几个,元春根基尚浅,又被慎太妃记恨,在这后宫中颇受排挤。平日里在宫中谨小慎微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她自然盼着能有家人来说说话,也是略略放松放松的意思。
哪知今天母亲一进宫,才说了没几句话,便抹起了眼泪。一边说,一边叹。元春听了,原来是与老太太在宝玉婚事上的不合。
元春叹了口气。从她心里来看,老太太的话就算是直白了些,却是一点没错的。不过,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她也不好多说别的话,只得温声劝道:“母亲,老太太别的话也就罢了,只是其中有一句,女儿却是认同。往后宝玉怎么着都得走仕途,断没有在内宅混一辈子的道理。”
见王夫人正要开口,元春忙又道:“女儿在宫里,不过是女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就已经知道,若是没有人扶持,凭你再好,也断难出人头地。更何况,这前朝形势人事复杂百倍千倍呢?”说着,不免也是一叹。
“宝玉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我从小教他读书写字,焉有不想他好的?母亲且也听我一句,别和老太太争持太过,这薛家纵有百万巨资,到底是商贾门户,终不是配得上咱们这样人家的。”
“难道娘娘,也是觉得那林丫头好?”王夫人嘶哑着嗓子问道。
元春淡淡一笑,“母亲,林家乃是世禄之家,五代列侯,林姑父又曾任巡盐御史,这家底说不得并不比薛家差呢。”
见王夫人神色不虞,怕她心里不快,元春只得又忙道:“就算母亲不喜欢林表妹,难道世上就只剩了一个薛表妹可选?这京中多少大家闺秀,咱们国公府第,母亲又何必非把眼睛落在薛表妹身上不可呢?”
王夫人一听元春这样说,眼圈登时就红了。“娘娘有所不知的。不是我非要选宝丫头,实在是我在府里的艰难娘娘不知道。不说别的,就这省亲的事情,薛家不知道帮衬了多少?再者,凤丫头虽好,到底是大房的媳妇,如今又因怀了身子不肯管家。我这里手上一时吃紧,多亏了你姨妈在其中转圜,又有宝丫头在身边帮手。娘娘不是不知道,你父亲那里有下流狐媚子镇日里的就盼着我早死……”
元春忙伸手止住王夫人的哭诉,道:“宜人慎言,这是在宫里呢。”
王夫人听了,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把哭音止住,只道:“我说这些原没别的什么意思,说到底,宝丫头出身虽低了些,可难得的性情稳重心地敦厚,又和我贴心……再者,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如今还帮着你姨妈家照看家里的产业呢。”
元春精细的两道弯眉微微一挑,对这薛宝钗也起了几分兴趣,“竟真有这么好?”
王夫人忙接口:“万不会拿这话来哄娘娘的。前些日子娘娘省亲时也见了,宝丫头的人品相貌不是我胡说,万人里也难挑出一个来。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存了这份心思。从他们进京起,我冷眼看了几年了,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他家的蟠哥儿是个不顶事的,娘娘想,将来宝丫头嫁进了咱们家,这聘礼可是极丰厚呢。俗话也说,娶妻取低,何况宝丫头这样的人品,再没有不合适的了。”
元春垂眸想了想,终是被王夫人说得心里动了,便道,“这事儿容我再想一想,说起来,宝玉如今还小,说亲也不着急。”
王夫人得了元春的一句话,心里已经痛快了不少,笑吟吟地拿出一只锦盒,“这些给娘娘留着打赏人的玩意儿,娘娘在宫里万事保重。”说着,便把手里的盒子往元春那里推了一推,又笑着拍了拍。
元春眸中眼色微闪,只笑着把盒子略打开瞧了一眼,就笑道:“到底是咱们家的丫头手巧,这络子和荷包都做得这样好。纵在宫里赏人也颇拿得出手,还是宜人想得周到。”说罢,就把那盒子交给了抱琴,使了个眼色道:“好生收着,别叫人胡乱拿了。”
王夫人见抱琴恭谨温顺的样子,眼中目光微闪,又见元春只盯着抱琴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也没说什么。
母女俩说了一会子话,也就到了该出宫的时候。王夫人因觉得有元春那一句“容她再想想”的话,多少放下了心事,笑容满面地走了。元春呢,因为母亲又送了银钱和那秘药进来,自然也舒心的很。只不过一想到母亲对薛家表妹的看重,又想到老太太上回进宫时隐隐提起的林表妹……她细细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这事情,怕是难办呢!
没几日,贾府便又听到旨意。原来是贾元春因在宫中自编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那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
却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
想毕,遂命太监夏守忠到荣国府来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
不说宝玉听见这话,喜不自胜,就是贾政听了也连连点头称是。王夫人听见这话时,心里便又更放心一些。忙就过来对薛姨妈道:“娘娘的意思是叫宝丫头也进去大观园里住着才好呢,我的儿,如今你却喜欢哪一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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