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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你去趟安第诺拉，我的贮酒室中还有一瓶七年陈的牙买加金朗姆，把它送给拉达。看看第二狱花田中有什么盛开的鲜花，摘一捧回来，不要鸢尾。如果奥路菲也在那里，提醒他准备几首欢快的琴曲。哦，别忘了替我问候美丽的尤莉迪斯。”

　　“……是，属下立刻去办。”

 

　　十八 一厢情愿的美好计划

 

　　海界之战以雅典娜的胜利而告终，波塞冬再度陷入沉眠前，在朱利安体内遗留了部分海皇的力量。凭借这份神力，海底诸殿和海洋之柱得以全复。海斗士集体复活后，神殿就成为六位海将军聚会的首选场所。

　　今天难得全员到齐。此前苏兰特和狄蒂斯陪伴在朱利安左右，环游世界。其余几位海将军定期轮值驻守神殿，毕竟海界不像圣域冥府那样事务繁杂、人员众多，总之闲散的紧。

　　“朱利安大人近期都在东京吗？和那位城户纱织小姐的关系有没有进展？”隆耐迪斯率先向苏兰特打探情况。

　　“艾尔扎克传播消息的速度很快啊。”苏兰特微笑着，剪短的紫发为他平添几分英气，“你和你师弟的远东之旅怎么样？”

　　艾尔扎克正要答话，却被隆耐迪斯直接打断：“苏兰特你又跑题了喂。”

　　“他们两位经常在名流宴会中碰面，但是纱织小姐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客气态度，比传统的东方淑媛还要矜持。”苏兰特面现无奈，“这种事，旁人也帮不上忙。”

　　“依我看，朱利安少爷希望渺茫。双方曾经是死敌，肯定有隔阂。再说城户纱织还是个孩子呢。”伊奥态度认真的分析推测，浑忘了他自己年仅十七岁，也不过是个大孩子。

　　拜安立即出言反驳：“圣海冥三界如今算是和平共处，何必耿耿于怀的纠结过去。”

　　“你们几个有完没完？”苏兰特又好气又好笑，“急着唤我回来，就为了闲聊八卦？”

　　“差点忘了正事。喏，冥界三巨头之一米诺斯派人送来的。”克修拉递给苏兰特一份精致的请柬，羊皮纸上是流畅优美的英式花体字。

　　“这种字体看着真费神，就像故弄玄虚的鬼画符。”艾尔扎克忍不住抱怨，“与冥斗士的身份倒是相得益彰。”

　　拜安不屑的撇撇嘴：“自己看不懂还嘲笑别人。老大以前教过咱们书写花体字，谁叫你不认真学习。”言语打击比自己年少的伊奥和艾尔扎克，是拜安少数几个从未改变的乐趣之一。虽然苏兰特也才十六岁，但那小子经常认真过度，要不就绷着脸假装没听见，一点都不好玩。

　　“根本没有实用性，纯属浪费时间。说来也奇怪，加隆那样不拘小节的男人，居然能写一手漂亮的花体字。”除了苏兰特，艾尔扎克是唯一一位不在私下场合称呼加隆为老大的海将军。并非有意保持距离或者某种身份上的所谓平等，而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撒加的存在。这是艾尔扎克和加隆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艾尔扎克幼时去过圣域，他还记得师父的那几位同伴战友，憨厚淳朴的阿鲁迪巴，阴森乖戾的迪斯马斯克，直爽刚猛的艾欧里亚，沉默严峻的修罗，我行我素的阿布罗狄，以及那个总喜欢缠着卡妙师父、时不时捉弄他和冰河的讨厌鬼米罗。他们口中有一个偶尔被提及的“老大”，名字叫做撒加。

　　后来艾尔扎克翻看师父珍藏的相册时发现一张黄金圣斗士的合影，十二个小人儿，五张陌生的面孔。容颜秀美的紫发孩子，白羊座的穆；气质清逸的金发孩子，处女座的沙加；笑容阳光的褐发少年，射手座的艾俄洛斯；一对英俊至极的蓝发孪生子，双子座的撒加和加隆。双子兄弟与射手座的战士年龄相仿，但在艾尔扎克看来，撒加和加隆完全不像青涩的少年。

　　再后来沉入冰海的艾尔扎克遇到了他的救命恩人，镇守北大西洋的将军，海界的实际掌权者。海龙尚未透露真实名字的那段时期，艾尔扎克习惯在心里叫他撒加，又或，加隆。他无法分辨这对兄弟，有时又觉得他俩应该是一体的。英俊至极，少年艾尔扎克又一次想起这个夸张却充满阳刚意味专属于男人的形容词，绝不是漂亮韶秀之类。

　　海底的穹顶闪耀着波动的暗蓝光泽，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命运如暗潮般秘不可测。急急流年，滔滔逝水。那时的艾尔扎克从未杀过人，现在的他亦未杀过人，却已有很多人间接因他而死。

　　责任与感情，哪个更重要？正义与力量，哪个更重要？卡妙说是责任，却以近乎自绝的方式死在冰河手里；加隆说是力量，却为雅典娜挡住了波塞冬的三叉戟。人心如命运，同样秘不可测。

　　艾尔扎克一度认为他了解卡妙和加隆 —— 这个世界上，对他影响最深的两个男人，最终艾尔扎克明白那不过是他幼稚的自以为是。他了解的远远不够，无论是水瓶座黄金战士与前海龙将军，抑或责任，感情，正义，力量，以及他从圣斗士预备生变成魔鬼鱼后一直下意识排斥的，信仰。然而这些并不妨碍艾尔扎克继续敬爱卡妙和加隆。爱与了解，构不成充要条件，似乎也无此必要。人的情感矛盾，大抵便是如此。

　　“我问过老大，他说是小时候被某个人逼着练出来的。”伊奥插话。

　　“某个人？谁这么厉害？”克修拉呆了呆，“老大那么桀骜的性格，恐怕小时候也不好惹。”

　　“我当时也问了啊，不料老大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又有点伤感的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一看情形不妙，赶紧找个借口跑了。”

　　苏兰特没注意伙伴们的对话，浏览了一遍措辞文雅的请柬，只觉难以置信：“冥界三巨头邀请海将军同访圣域？”

　　“令人惊讶的消息，是不是？”隆耐迪斯嘿嘿怪笑，“我们几个还真想去瞧瞧，就同意了。反正也不拜会雅典娜，既非正式访问，朱利安大人不会介意的。圣域教皇依旧是双子座的撒加，也就是咱们老大的孪生哥哥。听说撒加为人坚忍冷酷，冥战时为了顾全事先谋划的大局，从女神雅典娜到其他黄金圣斗士，包括他的亲弟弟在内，全部照杀不误。你说老大摊上这么个恐怖的哥哥，兄弟俩的关系又不好，一定很郁闷吧？”

　　“别老大长老大短的，加隆是新晋的双子座黄金圣斗士，与海界还有什么关系？”苏兰特眼神转冷，掩盖了内心复杂的情绪，“坚忍冷酷……形容加隆同样贴切不是么？圣域和我们海界险些毁在这对兄弟的手里，就连雅典娜与波塞冬大人都几乎毁在这对兄弟的手里！”

　　众人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隆耐迪斯沉吟片刻，慢慢的说道：“是，所谓海战无非是加隆策划的欺神骗局，但也正是他，照料大家许多年。我不相信他付出的关切也是骗局的一部分。咱们都是孤儿，遇见加隆之前，在世界各地挣扎过活。苏兰特、伊奥和艾尔扎克的情况还好些，至少有亲戚或者师父师弟。我当年就是个小混混，整日里受尽白眼，一无所有。谁不想活的尊严又体面？可总得先想办法活下去。所以我感激加隆，是他拯救了沉堕的我。坦白的讲，与其说我隆奈迪斯信仰海皇，不如说信仰加隆。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假如他在圣域过的不开心，我希望他能返回海界。”

　　形貌丑陋的隆耐迪斯在六人中年龄最长，擅长窥测人心。成为海将军以后，这项天赋被他化作独特的技能招式，在战斗中运用的出神入化。隆耐迪斯对待朋友并不缺乏诚挚，因此赢得了同伴的信赖与友谊。对手眼里的海怪，却无疑是海斗士中最为卑劣的一个。

　　战场上只分敌我，以及胜负，血与火抹去了道义善恶，中世纪骑士精神早已沉埋于历史的锦灰堆，化作骨殖的沉滓。利用敌人的感情弱点进行攻击，与多人使用车轮战相比，很难判定何者更为不堪。何况在战争之中，手段光明与否，几可忽略不计。史书历来由胜利者编纂，从古至今，所有战争的终局必是正义战胜邪恶。虽然换个立场，正义与邪恶的位置或许即刻颠倒。

　　混迹于社会底层的悲苦与窘困，透视来来往往的污浊心灵，曾令隆耐迪斯陷入绝望。他没有信仰，也不需要信仰。当他为了避雨躲在珠宝店檐下被人撵走时，当他为了多挣几块埃斯库多被人肆意辱骂时，当他为了抢到一个用来果腹的干硬面包被人打的遍体鳞伤时，隆耐迪斯不知道什么是信仰，也不知道可以信仰什么。

　　爱，慈悲，宽容，公平……这些字眼都很美好，只是与他无关。耶和华，释迦牟尼，宙斯……这些名字都很神圣，只是依然与他无关。隆耐迪斯只想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但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算是活着。

　　直至他遇到那个俊美如阿波罗的男人，那个冷漠强健又似风般不羁的男人，那个教会他如何掌握力量、如何在内心留存希望、如何真正活着的男人。海龙将军 —— 他才是隆耐迪斯愿意誓死追随的老大，不是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海皇波塞冬，从来都不是。

　　“我很怀念以前的时光，那时海皇的意志还未苏醒。咱们七个再加上狄蒂斯，生活蛮开心的，也就是训练辛苦些。虽然老大有时异常沉默，脾气也不算好，可他确实悉心照顾我们这群小孩子，和亲人一样。刚知晓真相时，我也生气，但是气完又怎样？苏兰特，难道你能彻底忘记加隆对你的好，只记得他对你的欺瞒和伤害？大家受星命指引，注定是波塞冬大人的战士。海界与圣域又不是初次交战，就算没有加隆，两界的冲突也迟早要爆发，终究逃不脱。现下既然已经重生，更没什么好怨恨的。”拜安顿了顿，悄悄扫了一眼苏兰特，小声嗫嚅，“……我也希望老大回来。”

　　“加隆本来就是海将军，否则海龙鳞衣岂会承认他？双子圣衣也得往后排！凭什么哥哥做教皇，弟弟就必须接班做圣斗士？这回肯定是雅典娜暗中作梗，老大分明应该复活在我们海界！”伊奥义愤填膺状，越说越激动，“还有，我看那个叫撒加的非常差劲，竟忍心把弟弟丢进海牢，任其自生自灭！哪有这样做兄长的？老大居然还留在他身边……”

　　“喂喂，伊奥君，拜托，请保持冷静！”拜安适时打断了伊奥的“批判撒加宣言”，开始新一轮言语打击，“人家好歹也是老大的孪生哥哥。兄弟间的纠葛，外人不好置评。这种话在咱们面前说说没所谓，你要是在老大面前乱讲，搞不好他又得揍你。”

　　“什么叫‘又得揍我’？！拜安，我可没怎么挨过揍，小时候就你和艾尔扎克经常被老大罚！别以为我都忘了！”

　　“你俩在扯什么啊？比较谁的糗事多？”艾尔扎克哭笑不得，把话题转回正轨，“加隆特意提醒过我们，没必要死战，要努力的活着。最后的结局，是我们凭借个人意志做出的选择，与他无关。况且……”绿发少年忽然垂下头，“若说罪，我们何尝没有罪……以死亡为代价的赎罪，还不够么？加隆也以他自己的方式赎了罪。”

　　来自斯里兰卡的克修拉不善言辞，同伴们又轮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能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于是他只好拼命点头附和。

　　“一唱一和，搭档的不赖嘛。”苏兰特幽幽长叹，光艳的红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诸位大人宽宏豁达，不计前嫌，就我苏兰特枉做小人。”

　　“你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别乱钻牛角尖儿行不行？”伊奥着急的嚷道。他和苏兰特的私交一直不错。

　　“好了好了，我也没那么小心眼。”苏兰特把玩着手中长笛，终于展露笑容，娓娓道来他的设想，“其实朱利安少爷为了取悦纱织小姐，有意和圣域建立友好关系。冥界的邀请来的正是时候。据说圣域的经济状况堪忧，我以前去过一次，只有些乏善可陈的空荡石殿，或可借由梭罗家族的名义给予物质方面的捐助。现任教皇仍是撒加，以加隆为中间人自然最合适。那家伙的能力没话说，可是也不能这么便宜他吧。既然大家都期待加隆重归海界，干脆齐心协力把他骗回来，再把所有工作通通推给他。”

　　在座者面面相觑，先后出现嘴角抽搐的倾向。苏兰特看起来业已恢复一贯的理智，但，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计划似乎很美好。”隆耐迪斯勉强干笑两声，“不过你确定咱们能躲过黄金三角次元？就算能躲过，你确定咱们能接下银河星爆？冥界那个死缠烂打的自大狂……叫什么拉达曼迪斯的，哦见鬼，这名字真是拗口，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亲爱的苏兰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