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同人)怎堪相逢[周叶]+番外 作者:扇下眠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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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晦暗欲塌,本就足够抑郁,而蛮营内气氛紧绷,人皆行色匆匆,更添十分古怪,好像被围困荒漠的不是玉门城池,而是他们。叶修觉得蹊跷非常,却又没个头绪,只能一头雾水再往里探,想将几处襟喉走集印入脑海,以便稍后开战直掐要害。
他循着毡帐大小规格往里深入腹地,绕过巡逻兵卒,记下几处水井位置,终于在一片白沙平地间发现了不妥。那处安置的皆是能容数十人的大帐,只在其中有一只简易小巧的蓝顶营帐,硬生生杵在那里,诡异非常。
叶修心底冒出些微妙的突兀感,他当机立断,依循本能向着那顶蓝账贴近,巧妙错开外围将士,双指一翻从袖口递出短刃,从毛毡间的缝隙处滑了进去。
甫一入内,浓郁的扁柏香气便扑面而来,叶修脑中一讶,心道莫不是这里还有谁得了狂躁症需要安抚平息么?正待想着,内室有人声传来,他连忙收敛心神,隐到堆叠的兽皮之后,只留一双清亮锐利的眼向外窥探。
好一阵窸窸窣窣,账中主人才终于现身。叶修虚目一睟,那人穿的是北蛮服饰,身形孱弱,行止间隐含贵气,正十分焦躁恼怒地在范围不大的账子内来回踱步。叶修心底蹊跷更浓一层,他后缩转向兽皮堆的另一侧,再次探头去看,热烈恳切地逮着别人看了半晌,终于看出了不对劲。
眉骨高挺,眼窝深邃,这哪是蛮人的长相,完全是个楼兰人么!
这情形显而易见是场软禁,叶修微微扬眉,心中立时有谱,抿紧嘴唇抽丝剥茧寻思起来。北蛮多游牧为生,按时汛在疆北靠水吃水,而最好的绿洲沃土自被楼兰国尽占,谁剥削谁不言而喻。现下好似是个楼兰贵族的人物被软禁在北蛮营内,这是怎样的一出戏呢?
合纵连横?合谁的纵,连谁的横?这分明是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狗咬狗!
神仙都怕窝里反,叶修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唬得哑然了两秒,转了转一颗七窍玲珑心,随即一翻袖口,亮出锋利的刀刃,提一口气冲着那道人影窜了过去。
摇风骤起,阴晦无光,天际乌云翻滚多时,终于在暮色四合时,暴雨倾盆而至。阳关城内乃是楼兰北蛮混集之地,不说隐在其后的心怀鬼胎,光是这一群打不惯守城战的人对上周泽楷,除了无从下手就是猝不及防,实在难以招架。
仿若顺应天时,以这场倾之若瀑的暴雨为先锋,大军并刀如水般破开了阳关紧闭的城门,一时间四方杀声震天,兵刃繁响不绝于耳。周泽楷于前阵策马驰行,双手提剑,使锋利剑刃巧如灵蛇般刁钻游走,去割开围拥近身兵卒的咽喉。他形容神态皆藏于半片假面之下,敌军难辨他是何人,只能无头苍蝇般蜂拥而上,再于他毫不留情的刀口下绽开一朵接连一朵的狰狞血花。
沙场上时间流动如粘稠乌墨,此时星月俱沉,天光散尽,霎那天地如坠深瓮,无垠长夜中阴风怒号,尽是断肠哀声。敌斩不尽,血已成河,残肢断臂交杂在黄沙蔓草当中,或累积成垄,或铺陈为毯,蒸腾起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将悲风冷雨都滤进一层黏腻恶心的腥甜。
一路砍杀,分明势如破竹,周泽楷心底却莫名浮起强烈的不安。就算这阖城皆为猃狁夷狄,也未免太多了些,仿佛当真蝼蚁倾巢出洞,不留退路,只晓得死脑筋地垂死反咬,不懂何谓审时度势,再行其志?
不过当然是不要懂最好。
碎血飞落,全部扑洒上他腰侧轻薄犀甲,再顺着冰凉甲片蜿蜒滴落下去,周泽楷凝视着翻坠下马惨淡灰败向他瞪过来的一双眼,神思陡然一僵,瞬间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不——这并非楼兰或北蛮之人……
……这是汉人!
“小周!快!拿下面具!”
周泽楷闻声心神俱震,急忙寻向声音来处,他本还算十分清明镇定的灵台瞬间似有狂风扫过,惊上加惊,立时就被这来人惊得话也抖不利索了:“叶修……这里面……混了汉人……”
远处那人攥着马缰,一把乌伞抖成战矛,将周侧涌近兵卒头上的兜鍪全挑了下来,未覆战甲的衣袍破破烂烂,上头尽是斑驳血迹。他眉宇间含着少见的焦灼,扬颚向他喊道:“知道了!面具取下来!他们认得你!”
周泽楷立刻将面上薄甲扯下丢弃,他一露脸,四周瞬间混乱起来。
“蛮子装成了我们的模样,挑开兜鍪看!”叶修也还没摸清具体情况,只顺着情势胡乱吆喝,以求稳定局面。他一矛杆将挡在面前的人挑落下马,双腿一夹马腹,朝周泽楷挤过来。
“玉门兵马被刘皓带走大半,全在阳关里了!”他一双唇瓣血色褪尽,尽量简洁道,“照这情况看,不外是歪曲战报,令联盟自相残杀,好一步狠棋!”
血被抽去半数,难怪玉门沦为受困孤岛。阳关城内三方混杂,北蛮与楼兰看似结盟,实则却于暗中扣下楼兰王子,欲趁乱借助联盟之力削弱甚至铲除对方;刘皓带来的兵马受困城内,又不晓得是被哪道胡诌的战报骗得团团转,竟然让外贼混入,一起与联盟援军对砍了起来。
局面真是乱得令人发指。
周泽楷道:“我去城楼。”
叶修道:“楼兰的头子在哪?我有事找他。”
语句撞在一块儿,两人却都听清了。周泽楷翻腕一提,甩去剑锋上未干的嫣红,往西侧角楼一指,叶修颔首一笑,提矛身侧,两匹骏马交错而过,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利刃出鞘般果决干净。
地面泥水混血,马蹄落踏间溅起触目惊心的血浪,暴雨劈头盖脸砸落在周遭,更将局面推上更高一层的混乱。周泽楷在城楼上露了露他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当箭靶子的同时下令一句“皆下兜鍪,防偷梁换柱”,终于将被砍了还帮别人数钱的联盟军唤醒,对着弄死不肯取下胄盔的“同伙”就是一阵乱戳。
叶修趁乱溜上角楼,战矛又换成灵巧轻便的细剑,无声无息杀入内室里去。楼内装潢简陋,只有一方破旧木案摆在正中,几个蛮人与楼兰人站在一旁,中间还围着一个瘦弱一些的楼兰人,有亲卫为他递上战报,看来中间这人就是那位楼兰头子了。
叶修斟酌掂量片刻,将剑收好,把背上布兜取下抱在怀中,直截了当冲了过去。
“什么人!”
两把弯刀立刻架到他脖子边上来,叶修丝毫不顾,一双眼万分悲切地望向当中那个楼兰人。他不会讲楼兰语,也听不懂楼兰语,索性闭嘴不发一言,准备靠演技博弈。
果然那人皱起眉来,向他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叶修心想这大概是问我干啥来了,于是他将眼神一转,愤恨又惊恐地瞪向一旁站着的几个蛮人。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几个眼神瞪迷糊了,蛮人性直,被瞪得不爽,当即就要挥刀来砍,叶修害怕似的闭紧眼皮往后一缩,手忙脚乱下,怀里血迹斑斑的的包裹就“咚”一声砸到了地上。
那个圆滚滚的包裹骨碌碌滚了一阵,破布一层层散开,最后滚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正是被软禁在蓝色毡帐里的那个楼兰贵族。
霎那间满屋的人脸色都风云变幻,叶修一眼飞快地扫过去,知道他赌对了。
方才几个蛮人嫌烦要来砍他的动作瞬时就变了味,成了一出活生生的杀人灭口。叶修撤手摸上后腰细剑,盯准靠门的那个蛮人,极有身为导火索自觉地扑了上去。
楼兰北蛮到此算是结盟破裂,光明正大反目成仇,顷刻间屋内乱作一团,兵戈脆响荡满整间角楼。叶修手刃了几个冲他拥上来的倒霉鬼,心思飞转,举目环扫周侧,准备沿着角楼一侧的城墙溜走。
“叶秋?!你竟然没死?!!”
叶修刚刚退至角楼边缘,这一声喊瞬间把他浑身的血都喊凉了。他惊讶地抬起眼往声音来处看去,轻微地吸了一口气。
刀口剑刃瞬间朝他疯涌过来,叶修迅速抽身退出角楼,旋身攀上城墙。他将细剑抖回战矛,肃容看向墙头另一侧站着的刘皓。
“果然是你。”叶修心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却确实是有几分失望的。他定了定神,又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勾结外贼,莫非还能助你平步青云?”
“你懂什么!”刘皓脸色阴沉更类厉鬼,“你为何没死?!”
他与楼兰早已达成协议,只要借阳关城池一用,他们就能助他踏平北蛮,若不是此时叶修突然冒出来当搅屎棍,让楼兰北蛮过早撕破脸皮,他分明就快成功!
“你为何没死?!你怎么会没死?!!”
叶修被他问得茫然,心道我怎么知道我为何没死,面上还是保持了该有的肃穆,叹息道:“你这样不行啊,与敌暗通款曲,可是要被杀头的。我这儿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刘皓面部表情近似扭曲,他却不答叶修,只冲着他背后吼道:“杀了他!!”
叶修顿觉不妙,背后冷风乍起,数道刀口闪着凛冽寒光向他挥至。距离过近,躲得了一道却躲不了十道,叶修心口一凉,暗道这下可好,这回不晓得要被周泽楷逮着cao哭几次才够。
背脊正中一阵剧痛传来,叶修往侧面一翻,一只箭矢擦耳而过,精准无比将他身后的人刺了个对穿,他抬起脸来往前一看,只见刚被他问候过的周泽楷正立在城墙另一侧,于城头烽火下玉树临风持弓相向,一派绿竹猗猗之态,帅气得不行。
实际上是心疼得不行的周泽楷:“叶修,往右。”
叶修立即往右侧一躲,羽箭掠过,身后又一声惨呼。他半伏下身,跟着周泽楷指令左右闪避,身姿敏捷朝着刘皓窜过去,战矛一翻一挑,将人扫翻在地,随即他将矛尖竖起,狠狠钉入刘皓肩胛。
随后即有兵卒冲上制服逆贼,叶修松一口气,将耳畔咒骂悉数屏蔽掉,才慢悠悠将手收回。他挺直背脊,垂目看着那张因恨而愈发怨毒的脸,想了想,终于轻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想留名史册?你这多年夙愿,如今也算是成真了。”
雨势渐息,城楼下的厮杀尚未结束,浓烈旭日却已自大漠的那一头气势千钧地升起了。周泽楷收起长弓,站到叶修身侧来。笔直坚固的城墙伫立在广袤荒漠,像是一条横卧在此的蟠龙,他侧头看着叶修被浅金日晖照亮的半边侧颜,霎那间心跳骤急,就着指尖上未干的血迹,悄悄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他低低地笑着问他,五指反扣过来,将他牢牢圈紧,“小周你看——这世上一定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了。”
他顺着他的目光,自高高的城墙上极目远眺。晨光熹微,白虹贯日,霞云曳着万道乌金铺陈在地,这里的每一寸山河黄土,都是百年来壮士未寒的尸骨与秦川未黄的菽,错落交叠,堆积如山,于无形中自生而成一章沉郁悲怆的史诗,构述着史册沉浮,万古洪荒……还有如苍松劲石般永立不屈的骄傲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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