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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越苏]月明千里 作者: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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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屠苏点头道:“是。不过天蛇杖是上古神器,轻易不可动用,一直封印在圣湖底,便是母亲在位之时也不曾碰过。后日春祭完毕,要劳烦你陪我去取它出来。”
  “自当尽力相助。”陵越立即应允道,“你要用来对付焚天门?”
  “嗯。”百里屠苏眸中冷光乍现,沉声道,“郁璘功力深厚,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胜他,更难以寡敌众。唯今之计,只能借圣器之力,一举歼灭焚天门,以绝后患。”
  “好,我必当全力助你。”陵越看着他的侧脸,不假思索应道。
  说话间一曲奏罢,人们停了歌舞,纷纷坐回原地。却有一名小伙子手拿一朵白山茶,走到人群中央开始唱起歌来。他唱的歌陵越听不懂,猜想是南疆方言,曲调却热情高亢。火光映着他年轻的面庞,含笑的双眼比天上繁星还要明亮。
  围坐的人们一齐用手打着拍子,时不时喝两声彩。小伙子绕着篝火边走边唱,终于停了下来,走到一个女孩面前,将手中的花簪到她乌黑的鬓发间。众人高声鼓掌叫好,女孩又羞又喜,俏丽脸庞如春花娇艳。
  乐师笛声再起,女孩取下山茶花,带着满面红霞款款起身,踮起脚尖开始且歌且舞,带着满腔情意迎向她心上的情郎。
  陵越看了一会儿,不觉莞尔而笑。中原礼节繁多,未出阁的闺秀无不守礼矜持,又何尝见过这般热辣直白的表达。不过惊奇之外,倒也觉得此地风俗朴素可爱。
  歌换了一支又一支,山茶花也传过了一双又一双手。传到凤寄书手里时,她看了百里屠苏一眼,眨了眨眼,又撇了撇嘴,索性递给姐姐道:“我不唱了,你拿去。”
  凤采兰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你啊……别老痴心妄想的。重新挑一个吧?”凤寄书不依不饶地将花塞到她手中,又推了她一把,“姐姐穿得这么美,快些去唱吧!”
  凤采兰被推到中间,不知所措地环顾了一圈,见众人都笑着拍起手来,便也不再扭捏,索性大大方方站定,理了理鬓发便清声唱起来,一开口却是曲汉人歌谣——
  “春陌花开远近香,儿女对唱情意长,歌声阵阵遥相对,□□满园绿满窗。”
  歌如其人,清丽婉转,直听得人心意如水温柔。陵越抱着手静静听着,却不料那纤秀身姿在自己面前止步,山茶花也递到了自己跟前。旁人见采兰竟将花给了那个刚来的外乡人,掌声更是热烈,拍得直如雷鸣一般。
  陵越不由怔住,伸手接过花,却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那人。百里屠苏正自垂眸饮酒,火红焰光中,他侧脸神情沉静疏离,一副全不关己的模样。凤采兰已低着头跑了开去,红云满面,低着头和妹妹轻声耳语。
  “抱歉,在下实在不会唱歌……”陵越尴尬不已,起身推辞道。众人哪肯轻易放过他,纷纷喊着哪有不会唱歌的,客人别不好意思云云。
  陵越一时进退两难,又婉拒了几番仍是无果,只得无奈地轻咳一声,道:“在下所言非虚,不敢献丑,诵诗一首勉强凑数可好?”
  众人虽有心起哄,却也不欲为难他,都道可以。陵越其实并未读过多少情诗,熟悉的无非一卷《诗经》,当下略一沉吟,朝琴师示意,悠婉音韵一起,便琅琅念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先前歌舞无不热情泼扬,明媚如火。此刻悠长琴弦声里,青年清朗醇净的嗓音却如一道清泉,洗去人们心头燥热,让四周尽皆安静下来。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陵越诵完一首蒹葭,众人才如梦初醒般齐声叫好,鼓起掌来。陵越面颊微热,抱拳见礼,转身预备回座。
  “哎,你的花要给谁啊?”寄书一手叉腰,快语提醒道。顿时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聚到陵越手上,好奇不已地看着这个汉族侠士。陵越方才想起尚有这么一出,无奈至极地道:“在下并无心仪的姑娘……”
  “你这可不行啊!你们汉人不是都说一见倾心嘛,这里这么多姑娘,莫非你一个都看不上?”凤寄书狡黠地眨眼笑道,边说边用肩膀挤了挤身旁的采兰。
  陵越看着手中花枝,只觉如烫手山芋,传也不是扔也不是。众人不住催促,百里屠苏始终漠不关心似地坐在一旁,亦不为他说半句解围的话。陵越为难地想了片刻,心下一横,想自己初来此地并无熟人,不若……
  陵越穿过拥坐的人群,将那一枝含露盛放的白茶花别在了百里屠苏的衣襟上。
  一时间四下语声顿止,噤如寒蝉。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那个初来乍到的外乡青年,又看看垂眸不语的百里屠苏,生怕平日冷峻寡言的大巫祝会板起脸拂袖而去。
  百里屠苏伸手取下茶花,抬起头,只见他眸光平静,与陵越四目相接。陵越只觉一种奇异的温柔情绪在心间蔓延开来,便以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语调悄声说道:“唐突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开口撺掇巫祝大人唱歌,歌会的热闹气氛立时冷了下来。
  “我不会唱歌。”百里屠苏道。然而他并未拂袖离座,却是并指一挥,劲气过处,枝头一片树叶悠悠飘落,被他接在掌心,“小调一曲,以谢赠花之情。”
  陵越这才松了口气,重又在他身边坐下。翠绿的叶子被拈在修长的指间,浅淡的薄唇轻轻开合,悠扬清越的曲调便随夜风飘散开来。陵越屏息静听,只觉那曲叶笛莫名地熟悉,似乎曾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凤寄书双手抱膝,歪头听着,仿佛醺然欲醉。百里屠苏吹完一曲叶笛,将树叶随手扔在地上,她才蓦地回过神来,笑着道:“云溪大人还是第一次接花呢,不知道要给谁呀?”陵越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屠苏目光闪烁,顷刻又平静如初。
  “时辰已晚,散了吧。”百里屠苏淡淡撂下一句,随即起身离去。
  大巫祝既已发话,歌会至此便散场,众人收拾后陆续离去。也有三两对情投意合的男女,手牵着手互诉衷肠去了,南疆民风本就淳朴坦荡,月白风清,正是良辰好景。
  陵越思量片刻,走向凤家姊妹,语含歉意道:“采兰姑娘,方才之事……”
  凤采兰倒也不是小心眼的女孩,从容道:“采兰仰慕公子人品,所以以花相赠,公子不必太过在意。跳花跳月大会年年都是如此,无非是大家聚在一起玩乐罢了。”
  陵越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如此,便谢过姑娘美意。”
  凤寄书冷着一张俏脸,拽着姐姐袖子催她走,采兰轻笑一声,道:“只是今晚怕是有人要睡不着觉了。”
  凤寄书闻言更是满脸不悦,“哼”了一声。陵越虽自幼家教严谨,习武学艺之余无暇动儿女心思,倒也并不迟钝,心里早明白了大概。他暗想以百里屠苏这般出色的品性,惹得姑娘倾心实在不足为奇。
  “我送花给云溪大人,他就只会说我胡闹。”凤寄书委屈道,“为什么他倒肯接你的花呀!”
  陵越答得无奈又诚恳,“在下送花非关儿女私情,自然无需避讳。”
  凤寄书叹了口气,她毕竟只是少年心性,难过得一时,几句调笑之下便也淡了许多,用手指点点下颔,玩笑着问陵越他既与巫祝大人交好,可知他的心上人是谁。陵越一怔,摇头道他人私事自己不便过问。
  交谈间已近人去台空,凤家姊妹也双双告辞。陵越走下祭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茶花被屠苏随手弃在角落,微风中洁白花瓣轻轻颤动,依稀清香未散。
  当夜,陵越躺在床上,看着柔薄月色透窗而入,他心情异常平静却又毫无睡意。
  陵越干脆起身盘膝而坐,练起云天青所教授的内功心法。过得小半个时辰,他睁开眼轻舒了口气,周身经脉都舒展开来,四肢百骸充沛有力。
  忽然间,只听隔壁房间传来轻微异动,紧接着有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陵越想了想,左右今夜也是无眠,当下便起身穿衣,推门出屋。
  此时正值深夜,每家每户俱已闭门入睡,鸟兽栖息,四下里静无人声,白日里吱嘎转动的水车也已停止运作,唯听见风吹树摇的轻微响动。中天一轮皓月高挂,夜空纤净无云,放眼望去,整个乌蒙灵谷犹如披上了一层皎白的轻纱,正自酣梦甜美。
  陵越四下寻了一周,并不见百里屠苏踪影,正疑惑间,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笛音,便循声而去。沿着山路向低处走,果然看见百里屠苏正坐在水潭边,吹弄指间一片树叶。
  未及走近,屠苏已看见陵越,颇感意外地一扬眉,唇边曲声顿止。陵越加快步伐向他走去,屠苏则一手搭膝坐在草地上,抬头看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听见你出门,便跟来看看。”陵越在他身旁坐下,反问道:“这么晚了,为何不在房中休息?”百里屠苏闭上眼,屈起食指,以关节抵住眉心轻按,摇头道:“想是今晚饮酒之故,一直无法安枕。”实际上他因歌会之事整夜心烦意乱,这才出门散心排遣一二。
  风起无心,却吹皱一池春水。
  两人似有默契般,绝口不提今夜歌会之事,仿佛那一场送花赠曲全未发生过。
  陵越淡淡一笑,又见百里屠苏的随身佩剑正搁在地上,便问道:“此剑可否借我一观?”屠苏看了他一眼,拾起剑平平递至他手边,颔首道:“请便。”
  陵越接过剑细细端详,那剑身不知是何种晶石铸炼,色泽赤红却清莹透亮,不觉凶煞只觉艳煞,锻造工艺只算是中上之姿,甚至不比他自己的佩剑精巧。偏生他觉得此剑由百里屠苏握在手中,十分妥帖相衬,足见铸剑之人心意深厚。
  “是故人亲手所铸。”百里屠苏道。
  陵越两指相并,缓缓拭过剑身上简单古朴的花纹,不知何故,竟莫名生出一股熟悉之感。“剑可有名字?”陵越问。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名之剑。”
  陵越将剑交还给他。忽而忆起那日屠苏所使的剑招,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师承何派。家师出身昆仑琼华派,你的剑术与他仿佛有相像之处。”
  “师门并非琼华派,剑招相像,全因恩师曾于琼华学艺。”百里屠苏放眼望向远处,顿了顿,悄然握紧了拳,“我拜师学艺之处,是昆仑天墉城。”
  陵越并未察觉他情绪有变,只叹道:“师父曾偶有提及天墉城,却并未多说。不过依我想来,仙家术法便有气脉相通之处,也是理所应当。”
  屠苏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陵越随手拾起一根树枝,拂衣而起,如长剑在手一般挽了个剑花,练起那招纯熟无比的入门剑式,树枝在他手中仿佛变得锋利无比,带起飒飒风声。剑招舞至一半,突又转成百里屠苏所使的天墉剑式——陵越于习剑一事本就有宿慧,过目不忘,此时举手投足间模仿得丝毫无差,且衔接得十分自然,直若行云流水一般。
  百里屠苏坐在原地凝眸而看,他眼神沉静,黑亮亮彷如两粒墨玉。眼前之人衣袂翻飞,英姿焕然,恍惚间竟与百年之前昆仑顶上许许多多个清晨,那抹傲立人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那时纵然只是远远看着他,便觉得胸中温暖渐起,意气顿生。年幼的韩云溪经万里山水远至昆仑,故园不再,无可依托,正是那个人在八载朝夕相伴中,默默给了他无限的勇气和希望。甚至在二十年前陵越身故后,他一度心死如灰隐居遁世,若非云天青将陵越怀记忆转世一事告知,他断无决心重拾信念,继而重建家园执掌权杖。
  可是又如何呢,冥冥中总有天定。当年昆仑雪风中予他温暖的青年,终是已经不在了。
  陵越收起剑势,一回身,恰与百里屠苏目光相对。那双眼中的深挚隐痛,直教他看得心惊。屠苏瞬间已经回过神来,慌忙将视线转投他处,方欲说些什么,却见一枚暗紫嵌玉的剑穗递到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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