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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蛾焚火(剑三唐毒) 作者:兰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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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没有哩,我也很喜欢大青大白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快把它放下来,被你的大青大白瞧见,小心翻了醋坛子一口吞了它。”唐玦临笑着拿过一个垫了碎布的篮子,摆到地上,“把它放进来,地板凉。”
  “咦,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东西?”
  “说着要养狗,这么点小事都想不到。”唐玦临用力拍向甘罗的头顶,少年呜呜地捧住脑袋:“那我是着急嘛,当然一时顾不得这些了。”
  “嗯嗯嗯,反正有我就够了对么?”唐玦临弯下腰单手搂住甘罗的腿,另一手撑着将他捧起抱在怀中,甘罗也顺势趴到他肩头,小声嘀咕:“阿临,你有办法的对么?”
  “镇上有个兽医,明天咱们带小狗去看医生。”
  “看完医生就一定能够救它了对么?”
  “对,都会好的,你和它都会好起来的。”
  甘罗感到自己被搂得更紧了,似乎抱着自己的人不打算再松手,似乎他们的立场忽地反了过来。
  少年既是哀愁又是欣喜地露出苦涩的微笑,轻轻吻了唐玦临的侧脸,温和地安慰他:“是的,我也会好起来的,因为我还想陪阿临好多好多年。”
  第二日。
  “我不要!”
  “可是……”甘罗可怜兮兮的攀着唐玦临试图推拒他的手臂,注意力整个集中在兽医捧在手里的巴哥犬身上。
  “没有可是,既然是你想养的,那你去做。”
  人高马大的兽医也一脸苦相:“但这位小哥,你儿子学得实在不像啊,既然小孩子那么想要医好小狗,你试试呗。”
  唐玦临猛地被呛住了:“无论如何我都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吧?”
  甘罗认真地数着指头:“嗯,是的,阿临比我爹小个六岁呢。”
  兽医尴尬地张张嘴:“哎,是么,这孩子咋长得那么小……不过算啦,既然你们要医狗,那就只能这样咯。”
  今天他们先按医嘱找到了狗贩子,因为巴哥犬是因为没了母狗在身边才不吃不喝,而纯种的巴哥犬不会平白流落荒野,去问一下狗贩子是最好的办法。但他们根据狗贩子的线索到处找,最后却发现,狗妈妈已经被带去很远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找到。
  于是他们又回到兽医这里,兽医挠挠头,表示没办法,不如你们按着专门训狗的方法逗逗狗吧,小狗心一宽就知道要吃喝了。
  所谓专门训狗的方法,其中一则是学狗叫,试着和小幼犬交流,让幼犬能对人不排斥。
  甘罗先自告奋勇地要试试,但不知是他学得实在不像还是别的原因,小狗根本不为所动。他偷眼看了看唐玦临的脸色,缓缓地转过目光,刚酝酿好情绪,就被唐玦临抢先一步回绝。
  “阿临~~~~”他拖着唐玦临的手,后者绷了个脸,誓死不松口。
  甘罗眨巴眨巴眼,笑着央求:“拜托你啦。”
  唐玦临呼吸微微一滞。他都快忘了,甘罗笑起来,是多么好看又明媚的样子。
  于是尽管有点不能接受,他还是按捺下来,一本正经地按训犬守则上标明的要点,汪汪嗷嗷的模仿着母狗慰抚劝食的叫声,跟那只小狗套近乎。
  这么努力了两天,小狗变得不怕他们了,加上它有了正常进食,叫唤起来底气十足。兽医手一挥,表示他们可以把小狗领回去饲养。
  一路上甘罗都好开心,抱着小狗舍不得让它自己下地走路。唐玦临与他错开一个步子,跟在他身后,听甘罗和小狗絮叨,称阿临是妈妈,自己是爸爸,要小狗以后就这么叫他们。
  真是胡闹得可以。唐玦临想,然后忍不住伸手弄平了甘罗头顶没梳好的发旋。
  但他并不是不愿意看到甘罗开心的样子。
  尽管并不会说出来,可他其实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甘罗能够笑得开怀。
 
  ☆、番外2:关于喜欢
 
  其实他还是会常常记起那个时候。
  夜归的时候,年少的他时常会拖着浸透锈迹的疲劳身躯,穿过黑影幢幢的竹林,从不提灯,却也不会走错路。夏时林间浮游许多萤绿光点,冬时林间冷月如墨晕染,总归是静悄悄的,然而耳中嗡鸣不止,全是那些人嘲弄的笑。
  他总是走得踉跄,迈出的步子,伴着关节嘎吱作响的噪音,像一具空长了血肉的枯骨。每次他走这条路时都是副咬牙不肯哭的可怜样子,时而发梢滴水,时而面上乌青,最狼狈的那一次,被人泼了红漆,回去后泡了整夜才勉强洗掉染上身的红斑。
  这里的竹林倚着弯入山谷的江水生长,盘旋在山坡一路蔓延而上,因而他等于是夜夜都在爬一条山路。他不提灯,便是盼望着能有一天,错了步子,失了准头,一脚踏空跌落下去,骨碌骨碌摔个粉碎,紧接着扑通一声被流水吞没,从此伤口不会再痛,他不必强撑虚假的坚强。
  可是山路尽头的那间小屋里,彻夜不灭的一盏温柔烛火,始终摇曳在他眼膜上,睁眼闭眼都瞧得见。触手可及的暖烘干了他涩然的泪意,引着他一步步走往该前往的地方,不论有多少次告诫过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动不动就将自己的无助和难堪拿出去给人看对他人来说是种麻烦。
  但每当他后悔自己又贸然来打扰之时,那扇门已被他敲开,门里走出一个端着灯的年轻女子,橙黄的光映在她眸子里,像是谁铺开了一场日出。
  柳叶,她的名字。令他在此后许多年的春暖花开时节,每每途径岸边低垂的杨柳,都会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摘一片新长出的嫩叶,恨不得揉进掌心里去。
  “小临?快进来。”师姐向来不会问他是从哪弄的一身泥水淤青,而是先急急把他扯进屋,搬出她那个似乎什么都有的木匣子,拿出绷带或是伤药,偶尔也会拉开最上一格,拣出几个稀罕的糖果点心放到他手旁。
  唐玦临也没有过跟师姐诉苦的打算,师兄对他看不上眼不是一日两日,变着法子折腾他更不是一回两回,这是斩逆堂里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甚至不少人都觉得看着或跟着唐玦渊欺负他,是枯燥日常中难得的乐子。门下外系弟子的地位向来如此,师父虽不曾包庇过师兄,亦没有偏袒过年幼的自己,真正会为他打抱不平的只有同为外系弟子的师姐。
  “不吃吗?”柳叶替唐玦临擦干净被油泥弄脏的脸,移下视线看见他把一块龙须酥分了一大一小的两块,捏在手里迟迟不动。
  唐玦临略一低头,把大的那半举到柳叶面前:“……师姐吃。”
  柳叶笑笑,两手包住他松松捏合的拳头,歪头看他:“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师姐不苦,所以小临吃就好了。”
  “和……和师姐一起吃,才是甜的。”
  柳叶忍不住一挑眉,半笑半真地说:“小临你以后肯定很会哄女孩子。”说罢不再推阻,两指挟起那块被唐玦临收起的小块龙须酥,唐玦临有些慌张地想伸手去捉,被她眨眨眼瞧了瞧,顿时局促起来,讷讷咬起了自己那块龙须酥。
  这种酥绵的糖,在口中嚼了几下,仿佛嚼出了千丝万缕的糖丝,扯也扯不断,直至化成糖水,润了喉肺,甜了心扉。
  就算柳叶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他一句委屈都没有讲,那些来时路上压得他透不过气的欺辱,这时都熨帖地躺在胃里,被糖丝缠了一道又一道。
  柳叶单手支颐靠在小案旁,摸了摸面前唐玦临的头,轻声道:“为什么不试着跟师父讲清楚呢?”
  “……”唐玦临顿了顿,定定看向柳叶,“和师父无关,师兄他恨我。”
  “恨”这个字,被年幼的唐玦临咬得极重,仿佛咬破皮沁出血般的疼。
  柳叶听着心惊,但仍是轻描淡写地说:“‘恨’这个字,别随便用。你也是,不要随便恨上什么人。”
  她被□□磨得粗钝的手指,仍有着暖人的温度,柔柔覆上小少年的眉骨,目光极和缓:“师姐有没有与你讲过,我是怎么跟着师父的?”
  “那年闹饥荒,我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爹娘养不起我们,最后干脆把我抛下带着弟弟们乘船逃荒去了。我沿着河堤一路哭一路追,直到再看不到他们才死心,蹲在河边哭个不停,好像把这辈子的泪都哭干净了。”
  “庆幸的是,师父发现了我,使我不至于饿死在荒郊野外。我没有名字,他老人家想我既然是在河边柳树旁捡来的,就给我起名为柳叶。”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同样是条死路,或是觉得我的爹娘狠心。但我没想过去恨谁,我恨不恨,事实都已成真,不会改变了,恨一个人太花力气,如果我不看重这个人,那我自然不会去恨他。”
  听到这里,唐玦临不禁接口问道:“但师兄天天针对我,难不成是他无事可做闲得发慌吗?”
  “你就当他是闲的好了。”提到唐玦渊,柳叶也挺没好气的,替唐玦临整了整衣服,“外面这件脱下来吧,我给你洗洗补补,回去时穿你上次落在我这的衣服。”
  说罢她起身捧来浆洗过的衣服,递到唐玦临面前。其实柳叶并不擅长针线,衣服破口处粗放的针脚,还得唐玦临回去后自己拆了重缝。可这件事唐玦临从没说过,埋在心里,当做秘密。
  他默默换着衣裳,冷不丁开口:“那师姐,喜欢又是什么?不可以随便恨一个人,那可以随便喜欢一个人吗?”
  一直镇定的柳叶忽地脸一红,好在借着灯光掩饰看不大出,小心翼翼反问:“小临觉得呢?”
  唐玦临吐吐舌头,有点不屑道:“我觉得唐诺师兄就是好随便地说喜欢你。”
  “哎?”柳叶的声音陡然高了几个音阶,讲话结巴起来,“你,你你你,你个小伢子怎么知道他……他跟我说什么的。”
  唐玦临挺无辜地睁大眼望她:“唐诺师兄最近送了你好些东西吧,喏,我都看见你床头摆着了。实际上他最近帮我解了几次围,然后套我话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看他吞吞吐吐的好奇怪,就跟踪了他几次。”
  柳叶猛地回身把散在床头的香囊簪子尽数用帕子裹好推到枕头下面,照着唐玦临脑壳敲下去:“原来都是你多嘴。”
  “唔……没有,我没有同他讲什么。师姐喜欢他吗?你当时没答复他。”
  柳叶静静坐好,绞着手指,忽地把唐玦临搂进怀里,摩挲着他头顶,悄声呢喃:“大概……是喜欢的。”
  说着嘴角勾起,极甜蜜地笑:“你想着一个人,想着想着,不论想到那人怎样的姿态,都会情不由衷地笑起来,那一定是喜欢了。”
  “只是想着那个人笑,就是喜欢了吗?”
  “是啊,因为喜欢本来就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此后多少年过去,唐玦临仍会记得曾有个晚上,年少时憧憬过的人在他眼前流露出过的温柔神色——那是与喜欢有关的神色。
  自然也会记得师姐的那句话,无论如何,喜欢本该是一念及就会笑起来的事情。
  后来,他碰见了一个比当时的他大上几岁的少年,少年说他喜欢他,却很少敢认真地看他。
  唐玦临在心里默想,甘罗真是个怪孩子。
  甘罗嘴上说着唐玦临不该来这里,却比唐玦临自己更积极主动地安排他留下,诸如屋子里没第二张床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夜里装睡揽上他的腰,眼睫颤得像振翅的蝴蝶,还以为自己不曾察觉,白天老是假模假样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动不动咳嗽清嗓试图唤起他的注意,一旦自己真望向他,立刻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四处乱看。
  唐玦临这一想就停不下来,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尽是甘罗故作无恙的慌里慌张模样。
  想着想着,惯于假笑的脸,不知不觉浮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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