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大概是笑笑自动把‘你好’给翻译成‘吃了没’了吧？”叶修也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文化差异真可怕，毕竟是外星的交通工具，无法体会到中文的博大精深啊——或者说是体会得过头了？于是他分外幽怨地看向周泽楷，强烈谴责，“说好的外星黑科技，全宇宙无障碍交流呢？”

    周泽楷只能默默咳嗽两声——其实他觉得这很可能是君莫笑的恶趣味，鉴于这台塔迪斯的个性实在是过于鲜明。

    那些半透明果冻似的生物看起来软绵绵的，可撞击力实在是不小，众人在视频中也见识过他们的凶残攻击力。然而，君莫笑的防护依旧坚不可摧，对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点，突然撤开了几米，张着一双双在幽深水域中依旧泛着森冷蓝芒的龙眼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消停了？”韩文清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常年受战火洗礼的周泽楷的直觉也如此警示着，可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多少想法。

    到底忽视了什么？

    周泽楷在心里思考起了关于海底人——也就是鲛人和美人鱼的传说，两种传说中都有世人添油加醋之处，比如泣泪成珠，又比如他们没有灵魂。可也有共同的地方，而这些不变的特质，很可能是真的……

    歌声？

    周泽楷瞬间意识到了危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有人高喊——

    “捂上耳朵！”

    在场的人都训练有素，在这样的提醒下，没有人问为什么，便都齐齐捂住了耳朵。几乎是同时，尖锐刺耳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了众人的脑海，一张张脸霎时扭曲了起来。

    可周泽楷知道这不过是开胃菜，若只有这么点本事，海底人也不会繁衍至今并成为海洋霸主了。

    ——次声波。

    这是对生物最可怕的攻击，是杀人于无形的尖刀，而塔迪斯的防护罩无法抵御声波！

    必须离开！

    周泽楷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判断，向驾驶台踉跄而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传送手环，除了叶修，他不可能把对方抛在这里独自离去。

    然而就是这一刻，周泽楷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次声波引起的内脏共振消失了，与此同时，一阵轻缓的吟唱如柔和的水波一般将他包裹。

    是吴羽策。

    他站在塔迪斯的门前，轻阖眼帘，那些奇妙的音节从他微张的双唇中流淌而出，将海底人的声音完全阻挡在外。

    周泽楷的眉头完全舒展了开来，心中满是了然。

    ——果然如此。在荣耀杭州分部签字的时候，周泽楷就闻到了吴羽策身上的海腥味，还看到了他头发里有些白色的盐粒。结合李轩所说的吴羽策回老家又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言论，答案昭然若揭。更何况方才让他们捂上耳朵的，正是他。

    “果然是这次啊。”叶修松口气，“我关于海底人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小吴亲口告诉我的。而对于未来的他而言，海底人的攻击手段我是目睹过的，自然不会再多费口舌再说一遍。”

    “诶诶？他是海底人？”缓过劲的杨聪直起身来，“啊，荣耀里又多了一个非人类。”

    方锐一拍大腿：“赶紧签过合同，一定要是卖身的那种，像老韩那个一样。”

    韩文清瞪眼，杀伤力十足，可惜方锐脸皮够厚，没有半点反应。

    围观群众都顶着一张淡定脸，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外星人周泽楷抬眼看天花板。

    吟唱声渐低，最终消失，吴羽策的脸上也显出了些许疲惫——以一己之力对付十多名海底人的攻击，自然消耗颇大。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张开口来，虽然听在众人耳中是中文没错，可他们却明白这是经过了君莫笑的翻译，他说的肯定是海底人的语言。

    “被流放至此，还是不知悔改吗？”

    “为什么……要帮异族？”那群海底人显然是很久没有同外人交流过了，说话的声音很是滞涩。

    “时代已经变了，我们必须和地上人共存。”吴羽策叹了口气，“我这次回归墟，王族已经同意与地上人交往合作了。西方那些我不清楚，至少东方已达成共识。所以我急忙赶了回来，并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两族关系。”这话一半是对这些海底人说的，另一半自然是解释给荣耀众听的了。

    “怎么可能……共存……”

    吴羽策摇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连外星人也能在这片土地上工作生活，何况是同一个星球的生物？双方的领地本就没有太多交集。”

    “海洋……被污染……”

    “所以我们需要与地上人谈判。”吴羽策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银光闪闪，不知用什么材料织成的薄纱。他将它抖开，展示给那些海底人看，“根据你们当年的判决，在流放之地不得见阳光，不得进食，不得繁衍后代，期限两百年。现在时间才过去一半，你们便已违反，故而加刑百年。”

    “你不能……这么做……”

    吴羽策微微一笑：“我当然能，我是现任海王的族弟。”

    说罢，他将那块薄纱丢出了君莫笑的防护罩。那纱在入水的瞬间融化开来，化成银色的颗粒，流动着扑进了海底人的身体。这仿佛是某种禁制一般，是不可更改的束缚，那些海底人甚至连躲闪都没有，就认命地接受。执行了判决，吴羽策才回过身来，对着这些注视着自己的同事们满含歉意地笑着：“他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以他们的寿命，加刑百年肯定是死在这里了，且生时还不如死。我对那几位潜水员的遇难很遗憾，我代表海王会对受害者家属提供补偿。很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毕竟身份特殊又肩负重任，我不敢一开始就暴露身份。直到——”他看向韩文清，又看向周泽楷“我确定了外星人都能背你们接纳。之前我只能通过匿名邮件的方式警告不要开发这片地下海，可惜没起到作用。”

    “所、所以……你还是海底人的王室？”李轩结巴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中就数他最为震惊。

    “是的。”吴羽策的神色里有着不容置疑的骄傲。

    “所以……我和一条小美人鱼谈了恋爱？”李轩摸摸下巴，“感觉赚到了？”

    “小美人鱼是妹子啦你说错了，应该说美男鱼。”方锐插话。

    周泽楷摇头：“无性。”

    叶修再一次接下了补充说明的活儿：“嗯，科普一下，海底人没有性别之分，他们是单细胞繁殖的。”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

    “你们看哪儿呢！”吴羽策简直无语，“地上人形态还是分性别的！”

    “这我可以证明。”李轩咳了两声。

    “哦——”大家都懂的。

    唐柔豪爽地上前拍了拍吴羽策的肩膀：“孩子出生的时候记得办酒。”

    众人不由得又对李轩报以微妙的目光——单细胞繁殖啊，那这孩子到底算不算他的啊？

    “可惜了，要是小吴上岸的时候选择当吴女士，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方锐扼腕。

    叶修耸肩：“现在也不迟啊，讲开了就好。反正现在都这么开明，你们看我和个外星人谈恋爱爸妈都没说什么，地球人和地球人谈恋爱，多正常的事儿。是不是啊小周？”

    被捅了一胳膊肘的周泽楷迅速点头：“对。”

    “咳咳，总之，我这次回来，代表海王，带来了协议。”就算不是单身狗也被闪得受不了的吴羽策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上了，“刚好这次开年中会议，双方可以就具体条款进行商议。”

    “这样也好，我会联系其他人参与会议。”张新杰很干脆地点头，“既然这里是你们的监狱，塔里木地下海的研究会暂停。”顿了一下，又问，“你能够全权代表海底人的意愿？”

    “我完全代表东方海王。”

    “好的。”

    叶修打了个呵欠：“那我可以送你们回去了？”

    “啥叫送我们啊？你也要开会的别想跑。”方锐一把抓住叶修的胳膊，生怕一下人就没了。

    “开常规会议也就罢了，定合约最麻烦了，我还指望早点完事和小周约个会看星星什么的呢。”

    “至少常规会议你要参加。”张新杰本也就没指望叶修愿意插手和海底人的协议。

    “那成。”叶修一下就精神抖擞了起来，边敲打坐标边问起了周泽楷，“完事了我们就去萧山体育馆接你老婆，然后缠缠绵绵翩翩飞去。”

    周泽楷只低头，从糖罐里抓出一大把糖。

    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君莫笑又一次在时空中横冲直撞了个爽，才哼哧哼哧地停了下来。离出口最近的唐柔打开门，瞬间就笑了：“不是说等完事了才来吗？”

    众人一看——得，不是萧山体育馆又是哪里？

    “没办法，你们知道的，笑笑可调皮了。”叶修一副“你们早该习惯了”的表情，“你们把它关了那么久小黑屋，还不准它闹闹脾气吗？”

    张新杰轻淡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行驶证，政府有权对非法上路的交通工具予以扣留。”

    “用起来倒不客气啊，心真黑。”

    “彼此彼此。”

    “那再停一次？”方锐显然不想从这里打的回去。

    叶修摇头：“它已经很不爽了，现在好歹时间是对的，只是地点有些偏差，还不算远。短时间内我再让它飞，把时间弄错了才纠结呢。”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都从君莫笑里出来了。这次君莫笑没什么创意，还是个自动贩卖机，在体育馆外面的街道旁，很不扎眼。周泽楷看到它就想起了上次见面，便摸了摸它的外壳，跑前面看，一排排饮料里竟没有王老吉。

    “嗯？怎么了？想喝点什么？”

    “没。”周泽楷笑了起来，“上次见面，点了王老吉。”

    “哈哈，你投币了？”叶修也笑了起来，“它才不会把钱吐还给你呢。”

    “钥匙……比钱贵重。”周泽楷有点不好意思，没有看他，可等了好几秒也没有得到回复，这才侧过脸来。

    叶修站在他跟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仿佛可以这样看一辈子。

    “叶修？”周泽楷不解地微微歪了下头。

    “……小周，”叶修闭了下眼，再度睁开时，脸上又是周泽楷已经熟悉了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