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废城

战争开始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早先的时候，宙斯曾经来找过我几次，但是他只是站在天空和大地的边缘，从来没有进入过冥王大人的国界。休普诺斯过来禀报，说宙斯是来请求哥哥把该亚送他的钻石扣子还给他的，正和我聊天的哈迪斯大人就牵着那条代表忠诚的三头狗走到地面去见他。

“我把他带到一个全部都是宝石的地方让他自己动手找，告诉他实在不行就全拿走，我的东西总是乱扔，应该在这里面……”回来后的哈迪斯笑着说：“我还让宙斯多在这里留一会儿，一边说着：‘看看我新弄来的一个怪物，三个头的。’，一边给狗狗示意，一旁的埋伏的格贝罗斯就冲了出来，三条舌头把宙斯的外袍一通猛舔……”

宙斯走的时候满脸都是湿乎乎的，背后还有几个爪印。大人一边跟我描述当时的场面，一边笑得前仰后合，那个怪家伙也笑，三个头都呼呼的喘着气。我撅着嘴盯着它们，小心着一不注意它们就会扑上来把我的长袍也撕开几个口子。

“后来……后来他就那样走掉了？”

“嗯，是啊！”阳光灿烂的笑着，我的大人露出非常放松的表情，伸出手摸着我的脸颊。

哈迪斯大人……

他的掌心上残留着渐渐退去的红色印记——那些印记属于那把被称为“雷鸣”的神剑剑柄上的瑰丽花纹。我可以想象到他和宙斯见面的时候，在黑色的，雾气一样的长袍下，紧紧攥住重剑的手。

皱起眉头，我已经从看护着我的神们那里学会了那种无法平复的心情——蛰伏在地底的冥府大军刚刚全部被调动起来，我听到影之帝国的兵士们铠甲互相碰撞的声音……

我学会了叹息——担心，不是一般的在担心着，我作为曾经最贴近宙斯的神，知道他是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

宙斯想要得到的，就会用尽方法去弄到手。

在我的大人一如往昔的平静微笑下，整个地面下的士兵在集结……哈迪斯大人以为我不会听到的一些嘈杂的声音彻夜的响着。终于，我忍不住的偷偷跑去地府的最底层，那里是我从未进入的地方，在烧的发红的地下熔岩之河旁，一些矿物被开采出来，融炼成锋利的武器和战甲。

“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

回过头，是全副武装着的达拿都斯。

“弟弟大人，告诉我，是不是要开战了？”手指紧紧的拉着衣服上的丝带，这里的混乱和灼热让我非常不自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我……”

“乱讲！”他立刻呵斥了一句，随后便走过来，一身的铠甲碰撞着发出金属的声音。我知道，他一定又要把我推开了，于是低下头想要躲到一边去。可是随即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吃了一惊——他竟然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什么？抬起头，用坚定的姿态站立在我对面的英俊神祗，正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的眼睛：“是谁对你那么说的，还是你自己这样乱想？小笨蛋……”

“弟……弟弟大人！”

“叫我达拿都斯，笨孩子……快回去吧，那家伙看到你来这里会担心的，听话。”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忽然用温柔的态度对待我的达拿都斯……是啊，正如休普诺斯所说过的那样，他其实也是喜欢着我的……

他回过头要离开，我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弟……达拿都斯大人，请告诉我是不是要有战争了，是要和宙斯开战吗？”

“不，是宙斯和我们开战。不用乱想，你只是他挑起事端的一个借口而已。”一直一直用厌烦的表情看着我的达拿都斯，在我的面前第一次的露出了笑容：“回去吧，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吗？

不，那些和宙斯一起出入战场的日子，我经常是会和他一起浴血的！

“嗨，我的小女神。”

回过头，冥府永远无法晴朗起来的天空下，我最信任的神祗站在我的身后，一身闪烁着星光的铠甲。

“哈迪斯，”达拿都斯简单的打着招呼：“你的宠物跑出来了啊。”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边微笑着，哈迪斯大人一边伸出双手向我走来：“不乖哦，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孩子应该来的地方。”

“可是……大人……”

“啊，今天没有果子带过来，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没药……”哈迪斯的手在我的脸颊旁停了下来——他的护腕上如同利齿一般的锐刺险些刺透我的脖子。

因此停下了通常抚摸我的动作，我的大人眼睛里忽然出现了灰色的雾。

“回到你的城中去吧，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出来，听话。”

沉默着，我无法理解他的心情：“……知道了，我的大人。”

他们一起转身离开了。厚重的铠甲上突出着锋利的尖刺，我看到过他这样穿戴过，那个时候，他的敌人是自己的父亲，而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弟弟……

然后，就传来了奥林匹斯的大军开赴到了冥界入口的消息。

后来的日子里，我的城又一次的安静下来。站立在高高的神殿顶端的我，在一片寂静中，却能够感觉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什么力量在冲撞着，地动山摇。

而集结了一切美丽的，却没有一位神来欣赏的空旷城市中，甚至，整个冥府的最中心都安静了下去。在无尽的默然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简单的重复着那些枯燥的指令，指引着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在我的面前分离开又重新组合，呈现出华丽的景色。

我要把最美丽的希望给我最信任的人……

可是……我是在做什么啊？

如果没有这个城市的牵绊……如果没有因为信任而想要在一起的他们……如果不曾因为毫无理由的依赖而要求进入这里……如果听从哈迪斯的话，一开始就留在地面上……如果，我不曾体会过宠爱的温柔与希望的情感……

就不会有这场争斗。

当最后一枚蓝色的宝石被镶嵌在用精金打造的城门上时，红金蔓延出美丽的藤萝花蔓的纹样也恰好完成。

没有任何神祗知道，这个城市已经完工了……

是的啊，没人在乎它已经完工了。

 

 

 

 

第82章 止战的对立

贯穿了金色的阿格隆河的，是由空中的火光将似乎是猛兽的利齿一样尖锐矗立的悬崖之影投射交叉出的一线深色的暗影，这条暗影在闇雾氤氲的河面上笔直的伸出，通往阴暗世界的尽头。

此处便是承载着冥府的神祗出入影之帝国的——灭寂之路。

残存下来的能力虽然衰微，我依然可以招唤出绚丽的辉光来照亮前行的方向。

希望，要出去。

轻轻的脚步踩踏在影子投射的通路上，没有任何声音，丝样的盘旋着的光芒跟随着向前的脚步，像是推开尘埃的风一般，吹散了不灭的永恒之夜。

“大人，您要去哪里？”看守着冥府的神官身披沉重的甲胄，他伏下身对我行礼：“请回去，希望大人，再向前就走出冥王陛下的结界了。”

他们是谁？

一张张我不熟悉的面孔严肃谦恭的低伏在我面前。这个时候，我才刚刚发现自己的世界并非想象的那么大。我熟识的，只是主动和我交流的神祗们，除了他们，我甚至从未想过去结识他人。

希望啊，希望……在这千年的时间里，你的日子和还是一颗宝石状态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请告诉我，外面的战况如何？”轻声的叹息，小声的问着留下的守军，即使他们已经弯下身体，我依然需要仰望他们。

“……”

“不用隐瞒了，我听见刀锋相撞的声音，杀戮的气息已经传入了地府的最下层……”我向前一步，再次问道：“告诉我，他们现在的战况如何？”

“……”低垂着头颅的战士默默的把身体降低，却不再多说一句。

你们……为什么不理睬我？是因为我如此软弱的身体，对这场战斗毫无用处的吗？

好了，我自己去看。

“等一下，希望大人！”

空气忽然有了凛冽的挤压感，随着这样的感觉，从虚空中出现了暗影——拦在我面前的，是披坚持锐的黑甲战士们，他们用身体阻止着我向前的脚步。

“请女神退回，大人交待过，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会保护……”

带着紧张感的话语突兀的被间隔在宝石建立的墙壁的另一端——从地面上忽然长出的矿石结晶将冥府的战士封在里面，他们吃惊的看着我走过他们身边，只能徒劳的拍打着透明、却一时无法穿透的壁垒。

不要，我不能明知他们在浴血奋战，却毫无反应的待在这个“安全”的地方……希望明白了，这里并非是我应该进入的地方，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停留在地面上……所以，我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将你也陷入危险的境地，我最信任的大人啊……

我会离开你。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我……

本来，我们，从原点中诞生的神祗们，应该都是完美的战士，拥有着破坏一切的能力。可是，在第一代的神祗中，只有我……只有我是没有战斗能力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几千年前的那次初遇。

“该亚，它看上去真美。这个……就是希望吧？”

宙斯，站立在该亚的神殿中俯视着静静躺在大地上的我，他很年轻，英武俊俏的脸颊带着满满的自信。

“把这个给我吧，该亚。”他这样说，手指抚摸过我透明的身体。

大地因此而悸动不止，如同千人同时发声一样的，从时间和空间的尽头响起了那个声音：“宙斯，我的孩子，你真的要起身去反抗你的父亲吗？”

金发的少年安静的直起身子，层次不清的光芒将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边，摊开的两手间似乎拥抱着整个世界一般：“该亚，请你理解我，我已经下定决心……”

“孩子……你要知道，每一位神主都会背负上那个不幸的命运诅咒——他所建立起的一切必被自己的儿子推翻，并且生活在担忧和谎言的包围中……你做好承受如此命运的准备了吗？”

温柔的手指从我的身上再一次的掠过，随即，我便离开了地面，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里，如同微风一样的目光看着我，年轻的神祗说出了他的希望：

“我已经准备好了，该亚。我有自信令那样的事情不发生。而现在……我只希望看到母亲不再露出伪饰着的快乐表情，而是真心的笑容……所以，我要战斗，给她真正的自由……”

在钻石的最中心位置，六翼的希望之神张开了只有它自己可以感觉到的翅膀——我接受到了第一个祈求的声音：让宙斯的母亲真心的微笑……

确认。

“希望，你要和他一起离开么……我明白了……”深深的叹息着，大地再次的颤动不止：“宙斯，我把它送给你——希望，有了它，你便可以实现你想要得到天下的目的……”

欢快的笑着，我被宙斯放入了最贴近胸口的地方：“谢谢你，该亚，我会善待它的。但是，对于世界来讲，希望的能力过于的强大了，所以，我请求你，希望之神——当我得到天下时，请你放弃能够左右局势的攻击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