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策藏·一念成劫+番外 作者:小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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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此为止吧。”
任往日如何受刀剑所伤蛊虫所害,种种加起来,却比不上此刻他心头万箭穿心一般疼痛的一丝一毫。心在滴着血,他知道叶君虔正在用如何讶异又悲愤的目光在看着他,却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去面对叶君虔。
“哈……”
叶君虔轻飘飘笑了一声。他很想要放开声音来,不再掩藏着自己内心,想要像个疯子一般地大笑,想要像个孩子一样的大哭,想要走上前去狠狠地抽沈骁一巴掌,但是他什么也没能做到。
此刻在沈骁面前,不知为何,却硬是逼着自己装出了一副坚强的模样,他红着眼睛看着沈骁,眼角却竟然干涩地挤不出一点泪光来。
死一样的寂静,掐住人的咽喉。
“好……好……!是我看错你了……沈骁……”
那临近崩溃般的颤抖,如同恸哭一样的失声。他一步,一步,往屋外退,直到跨出了那屋门,才狠一咬牙,立刻扭过身去,用逃跑的脚步声掩盖着他抽泣的声音。
叶君虔头也不回地要逃离那一个地方,而沈骁像是石头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眼前那洒落一地的药丹,就像是他与叶君虔之间的种种缘起缘落,现在,已经摔得粉碎,碎得连拼合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沈骁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躬着身子,皱眉紧紧闭着眼睛,手掌遮挡着自己的表情。
你都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可以让叶君虔伤心成这样。
他质问自己,亦得不出答案。
沈骁不知道在那发愣了有多久,直到风停了,夜深了,外头忽然闪了一道电,过了小会,当头一记惊天动地的雷响,才彻底将沈骁劈醒过来。沈骁甫一抬头,只看见外头雨已经下大了起来。
叶君虔还在外头。沈骁一皱眉,正要夺门而出找叶君虔去,取了一把油纸伞来,匆匆忙忙奔跑下楼的时刻,却见裴鬼卿仍坐在大堂内,独自一人饮着酒。
“先生……”
裴鬼卿摆了摆手,并不回应他。沈骁想着先去找回来叶君虔要紧,只向裴鬼卿辞别大步走去了门口,正要跨出醉红院时,身后才传来裴鬼卿幽幽的声音。
“你和江川一模一样。”
沈骁怔了一秒,撑起伞跑了出去。
裴鬼卿依旧饮着酒,迷糊之中时不时忆起着江川对他说过那些最后的话语,也不知为何,这酒越喝越醒,他想要醉,醉却在他遥不可及的地方,就像是他与江川,隔着的那么远的距离。
在大雨里迷茫奔跑着的沈骁,将裴鬼卿那句话留在心底,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与他那看似完全相反的师傅江川,这里却真是一模一样。
认为自己不配,不想牵连对方,说到底,在逃避。
沈骁不知道自己这么对叶君虔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只知道在自己亲口说完了分别的话语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他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望着眼前不远处的地方,那抹背对着他的孤零零的单薄身影,腿脚像是忽然失了力气一般,让他没有勇气走上前去。
长发衣物都被大雨浸湿,凌乱地贴在身上,叶君虔听闻沈骁的声音,缓缓回过头来,沈骁只看见他哭的通红的眼睛。
滂沱大雨倾泻冲洗着这恶人谷里的疲惫沉眠,沙沙声响显得空灵,更衬的两人间安静地如同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让这一次对视穿越了千年万年,化去了千言万语。
他明是打着伞来,却忽然一下子丢开了伞,雨点打穿心头寒冰的那一刻,沈骁向着叶君虔提步跑去,迎着那瓢泼大雨,张开双手,将叶君虔紧紧地揽进了怀里。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叶君虔在沈骁胸口挣扎着哭喊着,“你说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沈骁!”
清清楚楚的凄厉的哭声,响在沈骁耳畔。沈骁说不出一个字来,仿佛叶君虔对他的这份痴情,他承受不起,更辜负不起。
☆、七十三
恶人谷,每年到中原入秋的时候,谷里就会下这样的一场大雨,不知是为谁下的。
雨水冲淡了空气里的荒燥味道,让在这江湖里流浪的人变得困倦无比,醒着的人醉了,醉着的人自能陷入沉梦,又被那或是美妙或是荒唐的梦惊醒。
是荒唐的。
唐翮从不做梦,唯这一次,做了梦,还是噩梦。
他在梦里看见,陆劫的帐子,半透床幔,空气旖旎……自己用下作的方式留在了陆劫身边,陆劫在亲吻他,他与陆劫同床共枕,与陆劫肢体相缠,到身上每一个角落上都染着陆劫的味道——
开战迎敌,他在陆劫身后,追命箭凌厉而毫无犹豫地贯穿陆劫身体,而自己举着弩看着陆劫倒了下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浩气阵列中。
那一幕将他吓得惊醒。
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智渐渐清明,唐翮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醉酒的晕眩尚有些残余,唐翮扶着自己额头,缓缓坐起身来,视线里也出现了陆劫的身形。
那人像是被雨淋了小半身,兜帽放了下来,抱胸倚在墙边,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唐翮知道自己心跳还是乱的,那梦里的欢愉与杀戮都太过真实,却让他几乎要信以为真,以为梦里所见其实已经发生过。他听着窗外的雨,呼出一口气来,一转身在枕边摸了自己的面具来戴上,在那冰冷的面具之下,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唐翮。
寂静之间飘来陆劫的声音,意外地不似往日那般地轻佻。“梦见什么了?”
唐翮开口,停顿了片刻,道,“与你无关。”
“可你梦里一直在喊我名字。”陆劫回过头来,唐翮皱着眉避开,却是知道他的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过半刻。
“梦都是假的。”唐翮冷声。
陆劫合眼轻笑,“那什么才是真的?”
唐翮却沉默着没有回答。梦境虽是虚幻,可他以第三人的角度,望见陆劫在自己的刺杀之下倒在血泊中的时候那真真切切的恐惧感,却丝毫不假。
与陆劫贪欢时对于对方的渴望,也丝毫不假。
那什么才是假的?
就像是心底最后一层薄茧将要被人剥开暴露在他人面前,唐翮不敢再在陆劫身边多留一秒,只像触了电一样飞快地翻身下床,着了靴子披了外衣提着千机匣便步履匆忙地跨出了门去,甚至都没注意到门口卧着的白猫,只像个逃难者一样,在夜色与大雨之中不见了影子。
“喵嗷……”
猫咪望着唐翮离去的方向,一会儿便跑进了屋子里,顺着攀上了陆劫肩膀,在陆劫的颈边蹭蹭。
“乖。”陆劫伸手去抚摸猫咪,轻叹似得声音落在屋子里,他自言自语一般道,“我还是别对他说出口好了。”
猫咪睁着眼睛看着陆劫的脸,“喵呜?”
“我喜欢他……”
陆劫喃喃地,仿佛听得懂他的只有他的猫。
这段日子以来陆劫看得出,唐翮已经对他动了心,却不敢动情,因为在唐翮心底,正在用浩气盟这三个字来禁锢着自己,逼迫自己不得动真情。
他喜欢唐翮。但他既无法说出口,也不能说破唐翮内心所想。一旦抹去了他们之间这最后一条界限,这段感情,便会在一瞬间,成为一个荒唐的笑话。
大雨会让千机匣膛内滑动,会模糊目标所在,会让他的弩箭变得烦躁又毫无威胁力。唐翮径直出了烈风集便独自来到这一处无人山岩之下练着,正是平日里陆劫同他切磋过招的地方,他像是疯了一样地紧咬着牙关,恨不得将身上所有弩箭暗器机关都对准那木桩射出。
也不知自己是在这雨中疯练了有多久,苦苦挣扎却又寻不得半点静心的影子。唐翮倍加无奈而不甘地收了千机匣,响动声音停下,这才惊觉背后一阵寒意,并不是陆劫,却有着不亚于陆劫的功力。
他下意识地握住腰间匕首,一回头,却见到一纯阳道士,一袭白衣,撑着油纸伞,站在他不远处。唐翮皱了皱眉头,只觉得那道士的气息熟悉的很,隔着雨幕辨认了几秒,才将信将疑试探道,“洛白鸿?”
“正是,唐翮。”
洛白鸿这一开口,唐翮才能确认,更进一步又生出疑问和警觉来,“你怎么会在这……”
凛风堡他们脱险之后,唐翮悄悄将天璇影的联络信物放出,等天璇影的回音,若是天璇影允许他回浩气盟去,来找他的也应该是同为唐门弟子,而不是洛白鸿。
洛白鸿仍是唐翮印象里那样清冷的气质,“听凌峰传消息道你在恶人谷,于是我便北上来寻你。”
“寻我?”
唐翮不免要追问其中缘由,直觉在往不太好的方向指引着,他觉得洛白鸿来找他,只可能是为了浩气盟中事务。若真是如此,恐怕就是和这次武王城之战有关了。唐翮便接道,“你有什么事要寻我,不妨先说。”
“此番来寻你是为请你帮忙,守住武王城。”洛白鸿心知自己来的突兀,稍作停顿,“如你所知,师傅过世后浩气盟无人来接任他的位置,军心动摇。此番沈骁定会倾整个恶人谷之力来进攻,若是武王城在此时失守,浩气盟定会一落千丈,届时不仅三路崩盘,军资被截断,甚至有可能流失大批战力。”
洛白鸿说实际,心里并无把握能劝来唐翮,这一次在恶人谷里明着现身,郭酹在暗处观察着随时准备好出手,但也是危险举动,若不是此次双方都太看重武王城这一战,洛白鸿也不会冒这个险。
对面唐翮的身形半隐在大雨中,既不上前也未退后,手中仍抱着千机匣,回应道,“为何会是寻我帮忙。”
他料到唐翮的警惕,便坦言解释,“因为你和君虔、顾临不一样,你所追寻是阵营而不是个人。”
唐翮望着洛白鸿,暂时没有出声。洛白鸿便继续说道,“若你心中早已没有了浩气盟,你便不会放出天璇影的信物。只是现在天璇影认为你与陆劫走得太近,所通晓情报又太多,故对你百般戒备。不妨设想,若你愿意帮忙守住这武王城,天璇影定会打消疑虑,让你回归浩气盟。”
对方没有说错。唐翮自己很清楚,被陆劫带来恶人谷之后自己没有一刻打消过要回浩气的念头。
尽管如此却还有洛白鸿没有说中的——陆劫。这个一直以来既将他锁在身边又一面在放纵他、将他打磨到如此锋利的人,他也绝未曾想过,独来独往的自己有朝一日与一个敌对的人走到这么近。
唐翮垂眸,几度忖度,背过了身,缓缓说道,“我逃不出陆劫视线的。你走吧。”
“你爱上陆劫了吗?”
这一句话在他将要迈步离去之际,如暗处来的一把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扎穿了他冰冷的面具。
这是他最不愿意承认,亦是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事实。即使是被陆劫发现也好。
洛白鸿见唐翮停驻在原地,便走上前一小步,“你若是真想逃离陆劫,我有一个办法,却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试。”
沈骁没有再与他说过半句话。
不是不想,实在是说什么都已经太过苍白。
两个人在大雨里淋得湿透,等叶君虔哭的够了,沈骁才将他带回了屋。侍卫烧了两桶水来,叶君虔便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泡在水里。水是温热的,叶君虔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就像是要在水里僵硬、凝固,变成一块不会动的石头一样。明明沈骁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
他蜷缩着,如同怕极了外界的刺猬,自己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是回到了在洛阳流浪的那时候。他还记得,他所在黑暗的小巷一角,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没有人听得见他的声音。没有光,没有热,只有一个寂静无比的狭小空间。
温水被划开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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