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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我未回藏剑山庄？”

　　陆然老实交代：“先前写了信给你师兄，他告诉我的。”

　　叶琛听后叹了口气：“你要在这儿待几日？”

　　“年后便走。你就收留我几日吧。”

　　“……”叶琛心中虽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将洗干净的床单被套翻了出来，铺在了道驴大师空出来的床位上。一旁没事做的陆然打量起屋子，这间屋子并不是特别宽敞，除了并排放下两张床之外还有一个坐榻，坐榻上方放着一香案，一旁还有两个木柜，已是挤得满满当当。陆然看着正忙活着铺床的叶琛道：“这儿是你同别人一起住的？”

　　叶琛头没抬，手中依旧忙乎不停答道：“恩，另一个是少林的弟子，平常对我一直都很照顾，他前几日回少林了。”

　　“两个人一起住，你不会不习惯吗？”陆然又问道。

　　叶琛刚入藏剑之时，藏剑山庄还未开始大量收徒，所以门下弟子大多都是一人独居一个小院。随着后来入门弟子越来越多，饶是藏剑这么大的山庄也开始吃不消，所以后入门的弟子便都是两三人一间屋子。不过先入门的弟子的屋子普遍较小，再安排人入住也不是很方便，所以叶琛同几位师兄弟成了藏剑里少有的一个人住的弟子，得到了不少人的羡慕。

　　叶琛思考了一番回答道：“习惯里就好多了。”起初确实有些不习惯，不过道驴对他确实很照顾，初时的不适应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陆然看着忙活地叶琛陷入了沉思，叶琛的大师兄叶浮给他的回信中不仅提到了他还在浩气盟这点，还提了叶琛已经恢复了过往的记忆，这对于陆然来说真的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叶琛恢复了记忆就是说他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忧的是，包括他那时对叶琛的决绝自然也是。

　　从刚刚初见时叶琛的疏离反应不难看出，叶琛确实还介怀着。确实是自己做过的错事，也怪不得叶琛。陆然有些苦涩的想。

　　收拾好床铺，叶琛走回陆然身边，将香案上放凉了的药一口灌了下去，半温的黑色药汁入口苦涩不堪，从开始的痛苦不堪到如今能够面不改色地自觉灌下一整碗药汁，叶琛觉得自己也是挺拼命的，接二连三的从阎王爷手中捡回小命，叶琛自然不能再苛求什么，好好养伤才是正道。这和毛毛那个铁了心不想喝药的小鬼就不一样了，也怪不得前几日秋郎中对叶琛感叹道：“还是你省心。”言辞之中颇有些无奈。

　　一碗药下肚，苦涩的感觉在嘴巴中萦绕不去，叶琛情不自禁的瘪嘴，就算是对喝药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对苦涩的药汁还是永远无法习惯。陆然看着叶琛只觉一阵心疼，可关心的话语又如鲠在喉，完全说不出口……

　　夜色渐暗，陆然从纯阳宫远道而来，今日又是年三十，自然得招待人家，叶琛整整衣裤，让陆然在屋子里等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出门找菜贩，浩气盟与恶人谷一般，都有公用的饭堂吃饭，也可自行开火煮饭。年三十商贩们自然都不开张，不够好在几乎都留在浩气盟过年，这就方便叶琛，菜贩心地好，见叶琛上门，就从自家的年夜饭中匀了一些给他，蔬菜豆腐还有些猪肉。叶琛又绕了段路，特意去了趟酒商那儿拎了壶清酒，回屋后马上将食物洗净切好，再一盘盘摆上香案，又翻出两个红泥小火炉生起火也摆上，一个用来温酒，一个用来烫菜。

　　一切准备妥当，叶琛将门窗关上，将冬日里夜晚寒冷的风隔绝在外，屋内灯火通明，锅中冒着热气，食物在奶白色的汤水中翻滚着，叶琛拿起温好的清酒将二人的酒杯斟满。红泥火炉中的火苗似跳着胡旋舞的舞娘，叶琛与陆然分坐在坐榻两旁，一起举起手中的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些日子想修文……修了几章…………懒癌又犯了

 

　　☆、歉意

 

　　仿佛是回到了以往年少的时光，叶琛看着手中的酒杯出神，他并不是不会喝酒，只是不太爱喝，年纪尚小时，读着书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诗文，他也曾对酒产生过浓厚的兴趣，一直想尝试着学习古人月下饮酒的画意。可真的等到他逮到机会偷偷尝了一口四庄主珍藏的酒之后，他就对这种闻起来香，入口味道古怪的东西再也没啥好感。等到长大，同龄人都纷纷喝起了酒，他也没什么改善，实在逃不过了就喝一杯意思意思。今日他拎回这壶清酒本意是为了招待陆然，陆然与他不同，他虽说是修道之人不常饮酒，但酒量却是出奇的好，还记得在万花谷，一众的师兄弟想要灌醉他，到最后他们一个个都醉倒了，就剩陆然还清醒着，什么事都没有，还与失忆的自己聊了半宿。

　　如今当时一起喝酒的人还留在万花谷，现在这儿只有他两，物是人非，感怀世事无常叶琛也不由自主地多喝了两杯，起初还能同陆然聊上几句，等到酒劲上来了，他就只能斜着身子侧靠着，将发烫的脸蛋贴在冰凉的墙面上降温，闭上眼睛，脑中的思绪便四散开来，等到陆然发现他不对劲时，他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短时间内是恢复不了了。

　　陆然将火炉熄灭，又怕他着凉起身从床榻上拿了床被子给叶琛盖上，再坐回坐榻上，陆然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叶琛绯红的脸，一时之间，房间里安静的像是没人在一般，只有窗外的风呼呼的刮着。陆然伸出手想要碰碰叶琛的脸，可是就在指尖就要触碰到叶琛时，他却恍然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陆然苦笑，他来到落雁峰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本想着恢复记忆的叶琛对他会有芥蒂，可他又何曾不是对叶琛抱有愧疚。陆然很后悔，他看着闭着眼睛的叶琛道：“你启程从藏剑山庄护送兵器去落雁峰那日我躲在别处看着，想着同你来道个别，到最后你都走了，我还是没勇气走出来。”

　　说完陆然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应该恨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向叶大庄主请命离开藏剑山庄，自然也不会遇到意外坠崖。你不知道，你坠崖失踪的消息传回藏剑山庄时，对于我，对于整个藏剑山庄都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我原想等你回来了，就和你道歉，可最后等到的却是你的死讯，这让我怎么接受！所以，当叶庄主派人去善后时我也跟去了。”

　　话匣子一开，再加上酒劲的助推，藏在陆然心中好久的话一股脑地全倒出来了：“我们到了南屏山那个驿站，与你同去的那群人都好好的站在那儿，只有你不见了。他们几个年纪小，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我才听明白，当时你们路过这儿本来只想歇歇脚，没想到却着了套，他们几个被下了药，睡了大半天醒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你和那一车兵器都不见了，而你的重剑却插在不远处的泥地里，好在他们还有些理智，找到了正要带着一家子跑路的茶摊老板，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被逼着给你们一行人下药，那人带着面具看不见容貌。或许是你的茶水喝的少，所以没有昏迷，并且和那人大打出手，却不敌，掉下了悬崖。”

　　“我在村子里请了最好的老猎户，下山寻找。只找到半山崖上的轻剑，还有你的一只鞋子。那个老猎户熟悉这儿的山林，经验丰富，他说这儿的野兽凶残无比，只怕是被野兽叼走了。我不想相信，让他带着我在附近又寻找了几日，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当时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在陆然的脑海中，一无所获的他看着漫无边际的山林只有深深的绝望和悔意。“我很后悔，若是当时我能回头看你一眼，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不会这样了。”

　　“后来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纯阳宫，我向三清请愿，三清恩赐若是能让你回来，我愿意戒七情六欲诚心侍奉老君。后来，师父见我总是心神不宁，交给我一封信，让我送到万花谷孙思邈前辈的手中。我到了万花谷，就见到了你。”

　　陆然看着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的叶琛笑着说道：“真好，三清听到了我的祈愿，把你还给我了。”

　　陆然的絮絮叨叨显然没有影响到叶琛，他身上盖着被子，呼吸绵长安稳。陆然低声唤了他几声，见叶琛睡得香甜没反应，陆然干脆抱起他将他放回到床上。叶琛只比陆然矮上一点，又是男人，体重不轻，不过陆然自幼习武，力气不用说，以前在藏剑山庄，陆然就常常将被先生罚抄书而睡倒在书桌上的他抱回床上，这对他来说轻车熟路。把外衫脱下，再用被子将叶琛裹得严严实实，陆然伸手，这回手掌结结实实的触碰到叶琛的脸，因为清酒的关系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烫，陆然用大拇指抚了抚叶琛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这声对不起，他本该早就对他说，仿佛是命运的玩笑，如今兜兜转转一直拖到了现在。

　　屋内烛光摇曳，陆然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吹灭了烛火，躺倒另一张床上背对着叶琛睡好。屋外的风声依旧，过了片刻，叶琛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根本没睡着，起初在酒的作用下是有些脑袋发昏，不过也就是一阵子的时间，陆然这番话他从头到尾听的清清楚楚，他并不是故意装睡，实际上叶琛真的很不想再回顾坠崖这件事，刚开始便想装作睡着了没听见，可到了后来，陆然越说越多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叶琛更加不能睁眼，这会让他和陆然都觉得尴尬。

　　陆然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在装睡，所以他毫无隐藏地说了许多叶琛不知道的事情，这使得叶琛有些惊讶，原来陆然曾经去山崖下寻找过自己，这件事真的是叶琛万万不会想到过的。

　　叶琛侧过头看着陆然的背后，心乱如麻，可是今夜还很长。

　　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本该通宵不眠，意为守岁。陆然喝了些酒，倒是睡得挺香，可怜叶琛，满腹心绪，脑中一团乱麻，约莫快五更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勉强算是守岁了。睡到辰时，又被一阵饭香唤醒。

　　睡得迷迷糊糊的叶琛半眯着眼睛起身，便看见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副碗筷一大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米粥和两碟小菜。陆然提了一盆热水走进来，看见他站着，便笑着招呼道：“诶正好，来洗洗脸，可以吃饭了。”

　　叶琛揉揉有些沉重的眼皮：“你煮的？”

　　“恩。”陆然示意叶琛来洗脸，一边又将米粥分了两碗出来，“我起的早，看你还睡着，就自作主张煮了些，反正米粥都一个味，不会难吃的。”

　　“……”叶琛默默地洗完了脸，默默地喝了一口粥，再看看陆然颇有些期待的眼神道：“恩，不难吃。”

　　这餐饭的气氛倒有些像是叶琛还未和陆然表明心迹前的日子，气氛轻松，叶琛倒是真有些怀念从前，那个时候他两关系融洽，陆然每次来藏剑山庄都和他住一屋，整个山庄都知道他两关系好，以至于后来看见他一人落单就会有人问：“陆然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啊？”可惜昨日之日不能留，他两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复，若要问叶琛有什么后悔的，那大约就是之后陆然故意躲着他了。好在如今叶琛也想的明白，往事不可追，生活还要继续往前看，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吧。

　　难得好气氛的早饭时光过的飞快，叶琛吃完早饭，简单的收拾收拾就出门去找秋郎中拿药。这样大好的日子秋郎中自然在休息，不过看见叶琛来了倒也不介意开工。秋郎中手搭在叶琛腕上，过了一会儿道：“恢复的挺好，调养的也不错，身体底子好就是恢复的快，再吃上几副药便差不多了。”话语之中无不透着满意。接着，秋郎中连药方也不写，直接领着叶琛去了药肆。药肆老板姓薛，听说今年回了家乡过年，钥匙便留给了秋大夫让他帮忙照看。秋郎中领着叶琛在药柜前抓药闲聊，说起藏剑山庄时叶琛得到了那本医书。

　　秋郎中和颜悦色地问：“可看的明白？”

　　叶琛答道：“大唐医术博大精深，我这个半吊子对医书的理解也只能浮于表面……”

　　秋郎中将药材包好递给他，摸着半长的山羊胡道：“否定自己倒是挺溜，都说年轻气盛妄自尊大，在你身上倒见不着。好好学着，总是会有用的上的地方，知道了吗？”

　　叶琛恭敬地接过药，一边应着一边苦笑。他少年时在藏剑山庄，就是争强好胜的代名，如今却被人鼓励做妄自尊大的人，倒也是难料。

　　拎着药材回到住所，一推门便看见屋子里多了一堆小萝卜头。这群小萝卜头有的是商贩的孩子，有些是没回门派的小弟子们，闹哄哄的，大约有十多人，领头的自然是浩气盟“一霸”穆玄英穆少侠。手中拿着红纸包的毛毛见叶琛回来，喜笑颜开地蹭到了他身边：“叶琛哥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