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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爷在攒东西！”他这话一出，副官顿时扶额。见这人这般郑重其事，还以为齐铁嘴真真掌握了什么，没想到出口却是这么一句话。

　　不料二月红竟然点点头。“佛爷，是在攒东西。”

　　齐铁嘴本是随口一说，不料二月红竟答得如此理所应当，索性借着话由恳请二月红解惑。

　　“你们觉得，这场仗还能打多久？”

　　闻言，齐铁嘴同副官对视一眼，副官斟酌开口。“虽说现今双方兵力相差无几，甚或我们还吃亏些。但我总觉得，最多一年便结束了。”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结束以后，会当如何？”

　　这一问，副官和齐铁嘴却是愣住。对于副官，素来是佛爷说打哪里他便打哪里，一番计谋皆用于行军作战，此刻问及此事自是一头雾水。而齐铁嘴则并未想过如何。

　　好在二月红并不期许答案。“自夏商起，经秦汉，盛隋唐，过宋元，败明清。所谓朝代更迭，不过是江山换了姓氏。及至英军入侵，历经列强瓜分，再到八年抗战，却是社稷换了形式。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有了这一战。而这一战，将决定天下能不能换个主子。”

　　“只不过，从前换主子，是一朝一姓的事。如今，却是这天下究竟隶属一人还是共享于百姓的事。”

　　“于佛爷，自觉百姓应是天下之主人，崇民主，尚科学，自然对这一战尽心竭力，这是明修栈道。”

　　话音一转，“只是此战若胜，面临的首要问题是恢复生产。彼时目光将聚集于衣食住行，但于佛爷而言，这远远不够。”

　　“哪里不够？”插话的是副官。

　　二月红吐出两个字。“文化。”

　　“若想民族延续，国家兴盛，必要有文化支撑。除口耳相传之外，这件件文物都是祖宗心血。佛爷这两年，嘱我四处搜寻散落遗失文物，阻击盗墓行径，为的就是战争胜利之时，还有祖宗遗物留存。”

　　齐铁嘴此刻内心除却震惊之外，尚有隐隐不安。这不安，自是来源于……九门。

　　观其神情，二月红便知齐铁嘴已然料到。他此刻亦不愿隐瞒。“想保住这些文物，一要搜罗，二要从源头杜绝。所谓源头，零星散贼防不胜防，但重中之重仍是九门。九门之中，张氏自不必说。红氏亦只余我一人，陈皮这一支始终处于佛爷追杀之中，且陈皮独来独往习惯，我亦嘱托于他不将盗墓之习外传，而你，”他顿了顿，“你这手艺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何况你日后亦无子嗣。”说这话时，副官脸红了红，他将头转向一边，却难掩窘迫之色。“所以九门去四。只余下吴老狗、霍氏以及解氏三门和两支不成气候的。”

　　说到这里，已是再明显不过，“那佛爷的做法是？”齐铁嘴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二月红则似乎旁若无人。

　　“吴老狗那边，听说出了状况，具体尚不可知。霍氏解氏本是经商，佛爷自然是绝其财路，余下两支，便只能围剿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齐铁嘴却不禁后背发凉。“佛爷，若不是我和副官……是不是我也是被佛爷……”

　　二月红面色不变，齐铁嘴却已然知晓结局。心下除却骇然，更添几分寒意。原以为九门情义相通，却不料最后对九门动手的，正是九门之中最为仰仗之人。

　　齐铁嘴忽然想起同张启山点滴。从长沙到东北这一路行来，张启山虽外表冷峻，内心实是细腻多情之人。而如今，张启山却利用自己对九门熟知，给予九门致命一击。有佛爷在，九门之衰落，实可预见。而若不是自己对张启山并无威胁，是否今日自己亦同陈皮一样，形如丧家之犬呢？

　　齐铁嘴忽而仰天长啸，此刻在车厢之中，声音更是集中。有列车员前来车厢查看，却看一人泪流满面。

　　“二爷，”二月红从未见过这般的齐铁嘴，只是他最后只能抚着他的背。而副官此刻亦是眼中有泪，他原是不懂佛爷种种举动，如今明白却也足底生凉。

　　“佛爷，他到底图什么？”他虽是低声喃喃，二月红到底是听到了。

　　“对于张启山，他要的不仅仅是居有所安，他也要文化相传。”他说，“而对九门最为熟悉，莫过于他。对九门动手，自然由他来最为合适不过。这就是，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齐铁嘴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却是不肯多说一言。

　　“二爷，八爷累了，二爷不若换节车厢吧。”副官此前从未对二月红这般冷淡，甚或有些不客气。而所谓换节车厢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二月红对此却不以为意，径自走出车厢。

　　待车厢门阖上，副官却抱着齐铁嘴。“佛爷，佛爷怎么会是这样？”他听着齐铁嘴问，却不知如何回答。此刻副官心中，却是想起当年。若干年前，二月红求药张启山不肯给，那时他说，“有些事情，总要有人背负。”

　　那么如今，如今是不是这些事情，也是总要有人背负呢？

　　副官忽然觉得这许多年，他自以为看懂了佛爷，却原来还是不懂的。

　　佛爷，值得么？他问，却并不期许回答。

　　而二月红走出车厢，望向车窗之外景色，却并无一刻似这般归心似箭。张启山，九门虽非因你而兴，却终究因你而衰。我虽不支持你所为，但你既心意已决，我亦唯相随而已。

　　陈仓已度，行将归来。张启山，你可在战火中，对我有稍许思念？

 

　　☆、亲离

 

　　“我要见佛爷。”待二月红一行乘火车赶赴商丘，不期然却是见到眉清目秀的女子于商丘指挥部外请求面见张启山。只是许是得到命令，如此美人在前，守卫亦无放行的意思。

　　“七姑娘这是怎么了？”二月红语音刚落，却见霍仙姑横眉竖目，一脸怨恶地盯着自己。当下却是轻笑一声，“我见到姑娘好生问好，怎的姑娘就这般对我？”他本生的极好，此刻故意做出这番委屈表情来，竟也有几分楚楚动人。霍仙姑神色和缓了些，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板起面孔。“张启山做的事，你是不是也有一份？”二月红却未回答，转身对副官耳语一番。因有些距离的缘故，霍仙姑只能看到其嘴唇开合，具体说了什么却是听不清楚了。只见副官拉着齐铁嘴跑进指挥所，街上只余下二月红同霍仙姑二人。

　　“走吧，初来乍到，我请姑娘吃饭。”温文尔雅的声音，霍仙姑觉得此刻有些热。

　　“我要见佛爷。”吐出来的只是干巴巴几个字，却明显不复之前的气势。二月红闻言，笑意更添三分。“我从通辽乘车至此还未吃饭，姑娘就当好心陪陪我吧。”这番请求之语一出，霍仙姑便也不再记挂要见张启山之事。总之人在此处，想见总能见到。而此刻心中所想，竟满眼满心是二月红一路舟车劳顿，却还要请自己吃饭。

　　“你想吃什么？”回过神来，却是二月红在耳边询问。此刻二人已在街上游荡许久。见二月红询问，想此人从通辽至此尚未进食，便随手指向左手边的酒楼，“就这里吧，走了许久，二爷也累了吧？”

　　二月红点头，率先行进楼中。“槽鱼，虾子烧素，酒酿，这些够吗？”待得到霍仙姑首肯，方才招呼伙计点菜。末了嘱咐，“酒酿不要过甜，菜少盐多辣，另外准备一杯白水。”见二月红如此嘱托，霍仙姑脸上浮现柔色。“二爷这般体贴，哪家姑娘跟了二爷倒是福气。”虽是这般说着，却是秋波暗送，兀的妩媚妖娆。

　　“记得你爱吃罢了。”二月红似是未曾看见霍仙姑神情，倒是依旧温和笑着。

　　“难为二爷记得。”一声娇笑，倒是引得座位四周频频有人侧目。

　　“七姑娘还是这般动人。”看到四周视线，二月红当下打趣。霍仙姑生的本就娇美，否则不会被称作天仙了。更何况较之仙子，又多几分魅惑。

　　“换个地方。”霍仙姑却是有些冷，想来是常见这些眼神的缘故。二月红自是应允，从大厅换至雅间。

　　二人这般闲聊，酒足饭饱，霍仙姑终是开口询问，“我何时能见到二爷？”

　　二月红将茶沏在霍仙姑面前碗中，“姑娘一路颠簸，不知找二爷所为何事？”

　　“这事你是真不知道么？”霍仙姑提及正事，又有些激动。“我霍氏本是经商，近几年不知为何，财路屡屡被断，我遍查幕后黑手却是毫无头绪。”她说着看向二月红，然而二月红实在太过平静未曾露出半分端倪。

　　“不过没有头绪就是最大的思路。若是平常商业竞争，我霍氏谁敢小觑？想来，能不动声色做到这个地步，也就是佛爷了。”

　　二月红依旧不置可否。

　　“这事，二爷果真不知道？”霍仙姑此刻见那人依旧平淡，却不免有些焦躁。

　　“知道。”二月红答得轻巧。霍仙姑忽然不知如何接话。

　　“二爷，佛爷这般做，是不是要给个解释？”霍仙姑一字一顿，想来实在是已被张启山雷霆手段搅得头疼。

　　二月红挑眉，“姑娘要怎么解释？”

　　霍仙姑闻言语塞。如今知道此事是张启山所为，无论张启山因由如何，到底双方还是对立了。

　　“那，佛爷到底想要什么？”霍仙姑此刻也不问解释，“同是九门中人，佛爷这般做，不怕九门群起而攻吗？”

　　“姑娘这般激动做什么？”二月红却慢条斯理缓缓开口。“佛爷想要的，自然会一点点拿到的。佛爷亦不是不念旧情之人，只要姑娘好好经营现有产业，不说富甲一方，小富小贵也还是可以的。”这话说的平淡，霍仙姑却知张启山这是有意打压霍家，而二月红非但知情，更是暗地中协助许多。

　　霍仙姑沉默片刻，却忽然做了二月红意想不到举动。她解下外衣，其次中衣，待剩得一件亵衣时，终是被二月红制止。

　　“姑娘这是做什么？”

　　对上二月红的眼睛，霍仙姑此刻眼睑微红，愈发楚楚可怜。

　　“二爷，自夫人故去已是数年光景，我没什么可给二爷的，只是自问论样貌、才智均不输于夫人。如果二爷不弃，我……”

　　“姑娘自重吧。”二月红却不待人说完，“姑娘要救霍家，又何必这般？何况霍家此刻亦非生死存亡，姑娘实在不必这样。”

　　“为什么我是哪里比不上丫头？”霍仙姑此刻泫然欲泣，哽咽问道。

　　“你会煮面吗？”二月红却是这般问道。

　　霍仙姑未料到他这般询问，二月红却是将衣服重新给人披上。霍仙姑穿好衣服，不再提方才之事。神情愈发清冷。

　　“二爷既不愿帮我，我也要提醒二爷。解九爷已经从日本归来，半截李也在考虑和我们联手，黑背老六虽说是个刀客，难保不会出手。我们这边已有四门联手，佛爷也不会稳操胜券。二爷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解九回来了？”霍仙姑这一番话，二月红却只抓住解九这句话，不由皱了眉头。

　　见二月红这般神情，霍仙姑又补充，“狡兔死，走狗烹。佛爷今日能对霍家和解家下手，难保明日不会对二爷下手。”见二月红眉间似有松动，霍仙姑趁机在劝，“而我对二爷之意，二爷应当知道的。我再如何是霍家当家，终归是个女子。是女子，自然将长情二字记在心头的。”她最后一句又有几丝媚意。

　　“我知道了。”霍仙姑一番表白，二月红却是只吐出这四个字，霍仙姑未想到二月红竟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性子。

　　“不早了，我先送姑娘去休息吧。”

　　“不用。”霍仙姑愤愤丢下这一句，率先出了酒楼。而二月红缓缓踱步，并无去追的意思。

　　“解决了？”二月红甫一归来，便是张启山这般问道。当下点点头，“那边墓里发现了针灸的金针，倒也有些奇特。棺上彩绘保存完好，颇有辽代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