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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伊并未感受到哪位神明的气息。圈地的神，要么是地母的眷属，要么，是盖亚本人。大地的东极并非没有优美的风景，没有独一无二的特产。这片土地，完全不像会被神相中的样子。想到塔尔塔罗斯监狱前所未有的越狱，洛伊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

    洛伊停住脚步，警惕的观察四周。周围的空气猛地变得凝实，无形的压力将纤细的女神包裹。

    “你很好。”一位女神出现在洛伊面前。她有着蜜色的肌肤，矫健的身躯，狂野的魅力。她突然出现，却完全不显突兀，好像一直就在那里。

    “盖亚大神。”洛伊微微垂首，恭敬的说。是的，眼前这位女神，正是有着一面之缘的地母盖亚。

    “我不知道你为何找到这里。聪明的生命女神，我想，我可以将你视为志同道合的同行者。”盖亚面目平和，轻描淡写的话语，隐含着沉重的压力。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洛伊说。

    “生命的洛伊，你一直是一位聪明的女神。”盖亚笑着说，“大地孕育生命，生命女神并非无可替代。”

    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周围，有神明，有宁芙，有半神英雄，也有凶恶的魔怪。本应被关押在塔尔塔罗斯的提坦神在这里，神情憔悴的瑞亚在这里，还有更多叫不上名字的罪神。他们都不及提丰显眼。这个有着一百个头的巨人，大地因为它的脚步颤抖。一百双眼紧紧的盯着洛伊，露出残酷与贪婪。

    洛伊知道，今天没法善了了。眼前的这些家伙，无论哪一个，都身经百战。更别说还有一位创/世神。她不是他们的对手。她得逃走。

    “您有什么吩咐？”洛伊垂下头，谦卑的说。

    盖亚满意的勾起唇角。并未放松对洛伊的钳制，盖亚好像忘了这茬似的，坦荡荡的说起了她的目的。

    盖亚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叛乱。比起之前明晃晃的叛乱，这回她还有个似乎挺靠谱的借口——为宙斯复仇。

    或许是为了最后一点廉耻吧，战场厮杀，这位最初的女神从不参与。失败的叛乱从来与高贵的地母无关。事后清算，也没有谁敢招惹这位创/世神。

    为了叛乱的成功，盖亚需要战士，或者说，炮灰。被关押在塔尔塔罗斯的罪神，他们愿意参战，却不愿意直接对上拥有神王神格的阿刻忒。他们渴望权力，却更加惜命。聚集在此的怪物，大多是盖亚的血脉。它们忠于盖亚。可是，经过英雄们长年累月的砍杀，怪物的数量大大减少，成不了气候。塔尔塔罗斯不知发什么疯，不再与地母交易，甚至不许她这个姐姐进入他的神殿。宁芙与人间的英雄，在诸神的战场，起不来作用。更加令地母糟心的是，提丰的妻子，厄喀德那，也被某个人类英雄宰了。

    盖亚知道，叛乱是不被认可的，不会有神明因此降生——平乱的除外。战斗系的神职可遇而不可求，指望新生的神成为战力，还不如将希望寄托于拥有战斗本能的魔怪。提丰与厄喀德那的子嗣都很强健凶猛。厄喀德那死了，再给提丰找个妻子好了。地母自己是不肯与怪物结合的。站在她这边的罪神，只有生长之神克利俄斯的神职适合繁衍。那是位男神。地母盯上了具有生命神职的洛伊。事情就是这么巧，从来不乱跑的生命女神，竟然自己跑到了她的地盘儿。不抓住这个机会，盖亚都不会原谅自己。

    听完盖亚的话，洛伊冷冷的说：“您这是侮辱！”除了品味独特的，没有哪个神会与怪物结合。即使是创/世神，也不能这么侮辱一位神明。

    “你会愿意的。”盖亚成竹在胸的取出一支金箭，“厄洛斯的金箭，不是那个敢冒用大神之名的小爱神。爱/欲之神的金箭，能带来贯穿神明漫长一声的爱情。生命的洛伊，你会享受这一切的。”爱/欲之神厄洛斯，五大创/世神中最神秘的一位，与小爱神有着相同的名字，相似的手段，力量不可同日而语。

    提丰走到洛伊的面前，一百个蛇头齐齐的吐着信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金箭穿过女神的胸膛，没有伤痕，只留下一颗躁动的心。洛伊深吸一口气，抬头，与提丰的某一双眼对着。冰冷从女神的眼眸中褪去，只余下火热的爱意。

    盖亚满意的微笑，放开了对洛伊的钳制。

    洛伊一步步走向那个可怕的怪物，缓缓的抬起手。

    强横的力量将提丰巨大的身躯斩断。可怕的怪物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盖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众人的视线被提丰挡住。洛伊毫不犹豫的划开空间，逃之夭夭。

    奥林匹斯正在召开年会。这是阿刻忒在冥府折腾出来的东西，用以总结一年的工作。

    总结一年的工作？众神很犯难。他们从来随性，看谁顺眼帮一把，看谁不爽，降下诅咒。问他们一年做了什么工作？算了，还是讨论讨论哪个王后漂亮哪家公主好上手吧。

    瞧着这群一问三不知的神，哈迪斯的脸黑似锅底。冥神阴冷的神力笼罩着神王殿，连阿刻忒都觉得吃不消。

    “我想大家都没有准备，毕竟是第一次。”阿刻忒打圆场道，“这把这些放在一边，我们讨论另一件事吧。”

    谁会在这个时候反对阿刻忒？众神欣然接受这个令他们免于尴尬的提议。

    阿刻忒的提议有两个，第一个是禁止强迫女性，抢婚不行，强jian更不行。无论是女神、宁芙还是凡人，想要欢好，都得你情我愿。阿刻忒的辩才其实并不好。她没有那样的急智，意见被反驳，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次数也不少了。这一次，她的表现很好，可见是真的用了心。

    阿刻忒先是强调了神的高贵——这点没人反驳。随后，她话锋一转，说起了女神被强迫的例子。当年德墨忒尔被波塞冬追逐，不得不变成马，还被强上了，生出了马儿子伊利昂。阿刻忒铿锵有声的强调，这是对高贵的女神的侮辱。确实，这件事被德墨忒尔视为耻辱。阿刻忒突然提起，农神的脸色很难看。之后，还有几个不那么出名的例子，受害者大多是宁芙。在场的很多女性有着类似的经历，只是追究起来没什么意思罢了。阿刻忒饱含深情的演讲打动了她们。出乎众神的意料，阿尔忒弥斯竟然帮阿刻忒说话。身为处/女神的月之少女，本该和这事儿无关。阿尔忒弥斯立场鲜明的站在阿刻忒那边，想要反驳的阿波罗只好闭嘴。在场的众位男神心里盘算了一圈——这也没什么嘛，大多数女神、宁芙，都很玩得开。女神这一块通过了，凡人那边就简单了，一句“堂堂神明，难道还不能凭借自己的魅力征服凡间女子”，搞定。

    搞定了第一件事，阿刻忒又提起了第二件——允许众神离婚。神族的婚姻，是永恒的契约。最初的结合或许是因为爱情。漫长的光阴之后，余下的只有冷漠的利益。

    这一回，阿刻忒没再提敏感的“抢婚”。她职责赫拉这个婚姻女神不称职，造就了许多怨侣。这回的例子是赫菲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按阿刻忒的说法，这两位分居多年，相看两相厌，早该离了。

    提起失败的婚姻，阿芙洛狄忒满不在乎。她不需要与旁的神明联姻获取权势，巩固地位。婚姻也不能阻止她寻欢作乐的脚步。如果不是阿刻忒提起，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丈夫了。

    赫菲斯托斯的脸是铁青的。失败的婚姻是他内心不可触碰的耻辱。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它的，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一刻，赫菲斯托斯看阿刻忒的眼神，活脱脱的谴责负心汉。

    洛伊就是在这时候回到奥林匹斯的。

 

　　☆、第36章

 

满身寒气，一脸冰霜，洛伊走入神王殿。

    正慷慨激昂推销“离婚许可”的阿刻忒吃了一惊，磕巴了两个字，复又端起神后的威势：“生命的洛伊，你……有何事？”处在低谷，渴望慰藉；等有了丈夫，有了地位，有了事业，阿刻忒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位“老乡”了。

    正昏昏欲睡的阿芙洛狄忒也吃了一惊。她还从来没见洛伊这么有气势。喂喂，就算你不愿赔笑不愿伏低做小，也别迟到得如此理直气壮好不好？

    “你们苦苦寻觅的，在大地的东极，托庇于最初的女神。”洛伊冷冷的说。

    众神纷纷变了脸色。他们苦苦寻觅的，是从塔尔塔罗斯逃出的罪神。别看他们照常玩乐。那些家伙没被逮回去，他们心里头，就一直不安生。最初的女神，是造反专业户，大地之母盖亚。这样两伙人凑在一块儿，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他们这是折腾什么啊！”阿刻忒气急败坏的说。

    “复仇，为了前神王。”洛伊讽刺道。

    哈迪斯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她，也在？”

    洛伊知道他问的是谁。宙斯是瑞亚的幼子，她唯一抚养过的孩子。虽然这抚养，仅仅是偷偷摸摸瞧上两眼——那更增添了她的愧疚与怜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感情需要培养。之前有克洛诺斯杵着，后来又有神王之位归属的隔阂，哈迪斯几个与瑞亚相处太少。在瑞亚的心中，大概只有宙斯才是她的孩子吧。宙斯死后，瑞亚不肯与哈迪斯相见。前些日子，她更是彻底失踪了。神族亲情淡薄，哈迪斯更是其中的代表。然而，瑞亚毕竟是他的母神。如果说有谁他不想为敌，那一定是瑞亚。

    洛伊平静的注视哈迪斯，说：“您本不必问，陛下。”

    哈迪斯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哀痛，转眼消失无踪。他又是那个冷硬的王了。

    阿刻忒有些无措的瞧着哈迪斯。她隐约猜到那个“她”是谁。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有挑拨离间的嫌疑。阿刻忒只能握住哈迪斯冰冷的手。

    “你怎么知道这些？”德墨忒尔问道。她经历过提坦之战，知道那些罪神拥有怎样的力量。这一次的叛乱，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闹能够比拟的。她不愿相信惨烈的战争即将来临。她宁可相信生命女神只是在哗众取宠。

    洛伊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众神心情沉重之余，不免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纤细的生命女神。

    神是法则的造物。在其统领的领域，他们就是不可违背的王。就看小爱神厄洛斯吧，不过一个二等神，频频令十二主神之一的阿波罗中招。生命女神中了爱/欲之神的金箭。她本该爱上提丰，毫无理智，不可自拔，对那可怕的怪物有求必应。可是，她竟将提丰腰斩了！

    爱有很多种，有柔情蜜意，有极尽宠溺，有欢喜冤家，自然也有爱你爱到杀死你，爱你就要虐/待你。

    ——大地之母拿出的神器，总不会是假的吧。

    ——看不出纤细柔弱的生命女神是这种类型呢。

    不相干的人最多感叹生命女神的表里不一、重口味，阿芙洛狄忒则为妹妹的情况担忧。还有谁能比爱神更了解爱情金箭的魔力？那是连她也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

    “我很好，从没这么好过。”洛伊对着忧心忡忡的阿芙洛狄忒微笑，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这并不能令阿芙洛狄忒安心。她皱着好看的眉，说：“你说出来，还是我自己看？”阿芙洛狄忒拥有窥探内心的力量。如非必要，她不想对亲近的人使用这可恶的能力。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曾讨论过，如果规避厄洛斯的金箭。”洛伊说。

    “我当然记得！”阿芙洛狄忒说，“每一个推衍的结局，都是无可避免的陷入盲目的爱情，直到金箭的魔力褪去。爱/欲之神的金箭带来的爱情，贯穿神明漫长的一生。你不可能一直拒绝它。我们都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志。”

    “你怎能将聪慧的我与愚蠢的你相提并论？”洛伊不耐烦阿芙洛狄忒的喋喋不休，轻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