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虞璁直接把椅子拉到他的身边,趴桌子上歪着头看他。
他工作了一整天,其实也已经乏力的很,此刻只是强撑着精神赶过来而已。
“你啊。”他的声音清冷又有些沙哑:“什么事都心里闷着——真以为我跟沈如婉能有点什么?”
陆炳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已无数波澜跌宕起伏,偏生面上又不肯露出来,只沉声道:“这是宫闱之事,臣无从过问。”
“无从过问?”虞璁噗嗤一笑,反问他:“咱们两睡过那么多次,这时候倒开始以君臣相称了?”
这话太直白,以至于本来就很正经的陆将军此刻脸上烧得慌。
“檀奴。”他的声线在此刻,蓦然变得低沉又有些姓感:“看着我。”
带着几分君王的威严,又有着情人般的宠溺。
陆炳沉默了很久,才抬眼看向他。
烛火之下,他的那双眸子专注而又温柔,仿佛能解释清楚一切。
“檀奴。”他轻声道:“一向年光有限身。”
最后一句,是不如怜取眼前人。
陆炳看着他的眼睛,只沉默了一刻,很别扭的把他抱在了怀里。
虞璁本来就骨架轻,此刻柔软的跟猫儿似的,被抱着的时候还习惯姓的蹭了蹭他的胸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任由陆炳缓缓的摩挲着自己的长发,慢慢道:“沈如婉论才华眼界,确实非同常人。”
“所以,她在未来可以做非常好的臣子。”
“可是……她不是你。”
陆炳仍旧把无数的话都闷在心里,想要亲吻他垂着的长睫,又不敢如此。
他心中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旁人,恐怕真的会在他心中的无数屏障前望而却步,转头他人的怀抱。
可怀中的这个人,毕竟是虞璁。
他懂他的城府深厚,也懂他的缄默不语。
“很多事情,很多话,哪怕说透了,也未必能解决什么。”
虞璁抬起眸子,勾着他的脖子轻柔的接了个吻。
“放心吧,我在呢。”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信任和了解。
也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彼此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
朱厚熜想到的是,要去读书。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大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自己跑到了几百年之后的北京,而且现在是一个……平民。
当皇帝够累的了,做平民也没有什么。
何况现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人都可以读书应试。
虞绛在听见弟弟的问题之后,噗的一声就笑了起来:“考研?你英语还记得多少啊?”
“英语?”朱厚熜愣了下,心想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要是没记错,你大四才过六级考试吧?”虞绛戳了戳他的鼻子,温和道:“真想考研的话,我这儿有好多参考书,要嘛?”
朱厚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虞绛本身是博士学位在读——当医生的基本上都得走这条路,又要忙医院的事情又要写论文,不知道有多惨。
直到一摞书全都被虞绛抱进卧室,朱厚熜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对劲来。
怎么才过几百年,就不考老祖宗留下的那些东西了?
朱厚熜当年的文章可是杨廷和板着脸教出来的,他还对自己的文采有那么几分倨傲的自信——
可是眼下这一摞都是什么啊?!
“外语、政治、专业课和综合,”虞绛想了想道:“前两个我能帮帮你,还记着点技巧,后面两个……真想考清华北大的话,你自己努力吧……”
她转身给他冲了杯热可可,笑着道:“游戏公司确实容易夭寿,你要是已经搞定辞职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学习吧,爸妈会理解你的。”
话音未落,她就哼着歌出了房间,留朱厚熜一人看向那些书。
《考研数学历年真题版》?
《新东方真题词汇》?
《命题人终极预测四套卷》?
他下意识的翻开了最上面的英语词汇,目光呆滞了几秒钟。
这是什么蝌蚪文?!满语?!
小皇帝一个人静静的在房间里,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大中国药丸啊。
天朝上国,竟然要学习蛮夷之语,还放在科举之中!
更过分的是,从前五千年的经典文化,居然都弃之不顾,四书五经如今都无人问津,也不用考试——成何体统!
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他连电脑都不太会用,还在学如何开机和CAO作系统,真是麻烦。
但是考试的话……
朱厚熜沉默了几秒钟,翻了翻其他的书。
政治课本,再一次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什么叫核心价值观?
马克思主义是什么?
唯物辩证法?
曾经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嘉靖帝,突然发觉自己现在……好像就是个废柴。
而且是连家里燃气灶都打不开的那种。
虞绛跟弟弟那是从小厮混着长大的,心里也清楚他的姓子。
眼瞅着一连七八条他都足不出户,闷在卧室连手机都不玩,心想怕是又开始犟劲上来,勤奋的命都不要了。
当初他在游戏公司高升,就是靠自己比所有人都能加班的那股子拧巴劲。
处女座都是工作狂啊……
“所以,你想考哪个系?”
朱厚熜想了想,认真道:“国学。”
“中文系?”虞绛噗嗤一笑:“没看出来啊。”
调侃归调侃,她还真抽空帮弟弟订了几本学术期刊,给他看看大致的情况。
“这些都是有参考意义的,你好好看下?”
朱厚熜放下英文书,低头翻了两眼,突然冷然一笑:“浅薄。”
“哈?”虞绛敲了下他脑袋道:“说什么呢,这可是学术论文好吗,你读过他列举的这么多古籍啊?人家可是专家!”
“嗯?”他抬起头来,眸色渐深:“笔给我,我也能写。”
第114章
陆炳如今是正三品辅改使, 兼封通议大夫。
与此同时,还保留了他在禁军中的原职, 只是暂时把繁杂的军务转移给旁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 他出现在中央会议厅的时候, 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颇为复杂。
在武官的眼里,他是突兀的文官, 但是自己率领的执罡军在河套和蒙古之战以后威名显赫,连老都督都敬他几分——毕竟听前线回来的同僚说, 能和蒙古取得如今的进展,与陆炳当时的累累战功逃不开关系。
在文官的眼里,他又是个带着武官背景的中间人,跟随皇帝入京又不是科举入仕, 不算正统。
但陆炳的位置, 是在内阁之上的发改委。
不论吏户工礼,绝大部分文官都要跟他汇报情况,申请各种事宜的批准, 以及等待更高级别的指示。
虽然绝大部分人觉得他是靠皇帝的蓄意提拔,才从武官身份这么突兀转成核心内臣的,可是陆炳花在政务上的时间, 远远比他们绝大部分人还要长许多倍。
在得到这个位置以后,陆炳每天就只睡两个时辰前后, 眼下都积了青灰的痕迹。
他虽然是锦衣卫出身,对八部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可是政务和人事关系是两回事——想要从国家的改革入手, 就必须了解每个部门运作的情况和积弊。
所以几乎是整晚整晚的彻夜看卷轴,只在外出时在轿子里小憩一会儿。
看的折子和旧宗越多,他就感觉自己离陛下越近。
渐渐的,也可以能够真实的接触到,他所苦恼和烦忧的事情。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在九月十六万寿节之后,中央大厅终于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
陛下管这个叫一大,意思是嘉靖第一次中高级议政大会。
大会宣布了几个重要的问题,这会连着开了十天,先是皇帝出面,再发改委谈话,内阁作政务报告,八大部尚书再一一反馈和述职。
整个会议开下来,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又神清气爽。
这才是穿越者最强大的东西。
高度的效率,和足够清晰的规划。
接下来的五年里,核心强调实业强国和科教兴国的发展战略,直接把之前定好的二批全球巡航舰队建立计划、科举深化改革和教育普及计划,农耕调整和税务上调计划等等,全部都以白纸黑字的方式来讨论和整理。
而八部虽然党派众多面和心不齐,可是从前述职都只用跟皇上讲,互相糊弄下就完事了。
可是现在万岁爷要的,是面向五寺八部还有各种旁的衙门的群体述职。
也就是说,自己这帮人拿了银子都干了点啥,进出账务和实际业绩如何,全部都要硬着头皮跟大伙儿都讲一遍。
虞璁做这个事情,不是为了民主,而是为了透明。
他很清楚,自己兼听则明,一个人做决策和审理的时候,再聪明也可能看漏了点什么。
八部互相监察,可以有更好的效果。
这十天里,百姓们都愣了。
本身中央会议殿在城市的中心,哪怕附近守卫森严,他们也可以看见好多高官早上浩浩荡荡的结队而入,深夜了再抱着厚厚的卷宗鱼贯而出。
更有甚者,在子夜以后才离开,还一脸愁眉苦脸的,抱着大半摞的书从会场出来,在很远的空地才寻到等候多时的家仆,如释重负的把笔记和文件都扔给他们代拿。
奇异的传闻也开始无声无息的在城中流传。
原来那些高官厚禄的大爷们,好像日子过得也挺苦的啊。
“——你们是不知道,那正四品的胡老爷,昨天听说在会议厅里连觉都没睡,出来的时候手都写得直抖!”
“——那有什么?你是没看见,昨天张婶开夜市摊子到丑时三刻,会议厅里的人都没走完!”
“这么多高官来来往往的是干嘛啊?”
“干什么?为百姓做事情啊!你以为现在的种种好处是谁带来的啊,还不是皇上下了令,这些人再奔死奔活的去改,如今北平城的街道宽阔敞亮,跟以前那可是相当的不一样!”
自从老大爷王琼来了以后,严世藩就把承学官的职位转交给了他,小心翼翼地陪老爷子重新熟悉北京城和各大重要地点,得了空再去研究蒙古和朝鲜的历史,熟悉所谓的外交官职务。
一大会议召开的时候,他去跟听了许多场,还拿了不少的资料。
如今印刷术日益成熟,开会之前虞鹤就整理好了绝大部分的会议大纲和核心文章,结成册以后按部门人头送发。
严世藩这头开着会,天天忙的几乎没空吃饭睡觉,那头家奴在大晚上接他回府的时候,一脸的忐忑:“大人……”
平时不都是叫老爷的吗?
严世藩皱起眉,想了想道:“我爹来了?”
家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大人您太聪明了!”
严嵩原以为自己一去京城就能见着宝贝儿子,没想到愣是等到了月挂枝头都见不着人。
他这次过来,一方面是因为接近年末,要代表南京礼部过来述职朝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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