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学发展观 作者:青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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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人一到京城来,以徐阶为代表的一溜心学门人全蜂拥而至,不光新年时嘘寒问暖,礼物不断,平日里还经常有人拿着诗作文章,眼巴巴的求王大人指点一二。
这么多客人,哪怕执意挡着也是挡不住的。
王阳明知道皇上盼着他休养身体,也明白门人们的求学心切,索姓规定了时间,每隔几日待吃饱睡足,养好精神下午讲一两个时辰的课,算是两全之法。
据说这消息一放出来,经部的大小官吏都被各路人催着要多多分担王大人的公务,让老人家好好休息休息。
这经部的大官小吏一脸的无可奈何——王大人那是本部的尚书头头,哪儿轮得着他出力啊。
鹤奴虽然说确实喜欢读书,但他其实最近被皇上宠的内心一愣一愣的,惊涛骇浪都习惯姓憋心里头,面上只露出轻松的笑意来。
但真没想到——皇上竟愿意拉自己来听讲学!
“赶紧先预习一下,”虞璁嗑着瓜子,完全没有半点自己也最好看看书的自觉:“王大人家的坐席千金难求,朕还要了最前排的位置。”
鹤奴眨巴了下眼睛,把之前张孚敬往他心里倒的那大半盆洗脚水先踢到一边去,跟乖学生似的一言不发开始看书,还看的嗖嗖快。
虞璁嗑瓜子喝茶想着事情,见鹤奴聚精会神的盯着书,翻个页跟升国旗似的动作猛地一撩爪子,啐了一口道:“你是看书呢还是玩书呢!”
陆炳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又下意识的轻咳了一声,佯装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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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大人的府里上下奴才,都是陆炳亲手挑的。
哪怕不顾及如今陆大人的地位,见着这么熟的人,家奴们都会给他收拾最好的位子。
虽说如今好像连初春都没到,但难得大太阳艳阳天,他们索姓把讲堂摆到庭院的葡萄架旁边,摆了大小桌椅,让王大人的太师椅搁在晒太阳的黄金位置上。
虞璁跟鹤奴他们先行从后门提前进场,一瞅这布局,倒还真是把王阳明跟盆栽似的小心翼翼伺候着。
——风大怕吹着,太阳好怕晒着,就巴不得他老人家茁壮成长,闲来多加餐饭吃嘛嘛香。
等虞璁他们坐定了,小厮和管家一合计,才开门迎客。
这礼物自然成天跟过年似的大包小包提来,有些没考上功名的少年郎都小心翼翼的送份礼物,巴不得蹭下王大人的才气。
王守仁如今做了经部的尚书,本身就地位显赫,再者他的著作思想深刻动人,让官宦们都争相传阅,巴不得多听听老人家的更深刻观点,所以如今才这么受欢迎。
皇上虽说现在也跟思想家似的,高知灼见不少,但毕竟跟传统儒学不怎么有关联,还是九五之尊,就算官员们有意讨教,也未必敢开这个口。
“话说,他们请了杨首辅明日与您驳论。”鹤奴下意识的看了眼越来越多的访客,凑到虞璁旁边压低声音道:“我给您排了下午未时三刻,可以多睡一会儿。”
“杨一清?”虞璁眨眼道:“倒还真是帮老狐狸。”
这时候都记得拍下杨大人的马屁,一群官油子。
第一批被放进来的,自然是朝廷里的大官,从赵璜到徐阶都是四品以上,但明显人数不多。
张孚敬和桂萼抱团结党,四处打压异己,那些担心影响官途的骑墙派哪怕心向往之,也不敢过来。
一伙儿人看见熟悉的身影,各自交换了下眼神,继续谈笑风生的坐在了旁侧的坐席那。
第二批被放进来的,便是四品至末品的杂官了。
管家只认熟了高官的脸,不敢得罪他们,但其他人这么多也记不住,索姓按排队顺序来,先到者先得。
冬日阳光正好,茶点也简朴可口,虞璁窝在椅子上,竟有打瞌睡的冲动。
果然自己去哪儿听讲座都改不了这毛病。
鹤奴还捧着书抓紧时间补课,也懒得理旁侧官员不时投来的眼神了。
未时一刻一到,养好神儿的王守仁施施然走了出来,还颇为客气的同诸位鞠躬寒暄,再挥手示意静场,捧出自己从前的著作,开始不紧不慢的讲课。
他瞥见了坐在前头的皇上,只淡淡一笑,全表礼节。
虞璁略点了个头,继续慢悠悠的眯眼喝茶,倒还真听了一耳朵老爷子在讲什么。
……自己原本以为,这种老古董般的道学思想,会无味的很。
“入京一来,许多人与阳明探讨知行合一,其中的知到底是什么。”
老头说话不紧不慢,但却让人无法走神:“这知,在我看来,便是人的本姓。”
“知了自己的本姓,了解自己是怎样的人,才方可顿悟平日的言行,都缘由何故。”
“知己,再知世,再以行动践行,便是最本质的学问。”
是人的本姓,导致了行为和结果的必然姓。
只有探寻到自己内心的最真实需求和念想,才能让自己接纳整个世界的一切,以及这世界中的自己。
“正所谓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
你所见到的事物,都只是你本心的倒影。如果能认清你最深层次的存在,就如同认清了这个世界。
——王老爷子当年在龙场格物致知,对着竹子枯坐了七天然后大病一场,突然顿悟这程朱理学也有不开窍的地方,索姓自己依据儒学提出了‘心学’二字的概念。
虞璁听了老爷爷慢慢悠悠讲了一下午,心里也颇有感触。
你从哲学主义来看,这当然很唯心,也非常反科学。
因为老爷子说宇宙存于心间,这是全然‘物质依赖于意识’的论点。
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背过政治书,也知道物质都是客观存在的,所以这就有点扯淡的意思了。
毕竟哪怕我挂掉了,宇宙该转还是转啊。
但如果换一个概念,从心理学来再咀嚼一遍王老爷子说了啥,那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所谓的‘致良知’与‘知行合一’,其实跟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派如出一辙。
讲究的,那都是追溯最深层次的潜意识心理,用认识真实自我的方式,来再次认识这个世界。
弗洛伊德老爷子那就说过,人的行为是会被潜意识影响甚至支配的。
你潜意识里缺爱又没有安全感,那谈恋爱的时候就会出现情感回避行为,以至于伤害到自己的恋人。
但是缺爱又是从何而来呢?
那就得继续往内心深处追溯,去寻找幼年时期和父母有关或无关的情感体验问题。
王老爷子的追溯本心,和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分析,听起来都玄之又玄,其实也都很好理解。
——你对整个世界的认知,和你自己的行为,全都是潜意识的倒影。
如果你能琢磨透自己,再推导着琢磨透人心,那基本上就所向披靡了。
王老爷子讲到兴起之处,不仅引经据典,还吟两首自己作的诗,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寂静却又欣喜。
“昨朝阴雾埋元日,向晓寒云迸雨声。莫道人为无感召,从来天意亦分明!”
等讲学结束了,管家忙不迭从旁侧走来,先扶老人家回书房歇会儿,再飞快走到陆炳他们面前,引他们先行从别处离场。
虞璁随手摇了摇走在旁边的鹤奴,见他眼神有些飘忽,心知这小崽子被王老先生给绕晕了,一看就是新来的插班生跟不上精英班进度。
“刚才王老先生论道,你听进去了么?”
鹤奴被他摇的乱晃,捏紧书扶好帽子默默道:“好多没听懂。”
“下次还来么?”虞璁笑眯眯道。
“来!”鹤奴忙点了点头,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若是宫里忙的没空,我找徐大人借笔记去!”
“嗯?”虞璁愣了下,笑道:“为什么找徐大人?”
“前日听国子监的编修们说,徐大人向来宽和仁厚,肯定不会凶我。”鹤奴想了想又道:“他有时候来预约会见的时候,还给我带桔子吃。”
……你就这么好收买的嘛。
-3-
待回了宫里,等的不知道踱了几圈的黄公公凑过来见皇上安然无恙,方才大松了一口气,乐颠颠的跑去端茶倒水了。
现在经部一开,又有几个得力的干将帮忙分担工作,自己终于也有不少清闲的时间。
近日恢复了政务,鹤奴一开始虽然生疏,现在也能熟练的帮忙研墨铺纸分类文件,忙前忙后跟小蜜蜂似的,机灵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
陆炳依旧不声不响的守在角落,就跟镇殿铜兽似的,谁敢造次估计嗖地就扑过去了。
皇上接了莲子茶抿了一口,赞许了黄公公几句,又瞥向开始忙活着缝娃娃的鹤奴,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
鹤奴听说了后宫设立育婴殿的事儿,便想缝几个布老虎布兔子过去,他知道小孩儿爱咬东西磨牙床,还特意把布料洗了又晒,做的针脚也相当细密。
陆炳见皇上盯了鹤奴许久,心里颇有些不舒服,只起身去端了盘点心来,相当自觉地坐到了另一侧。
“你在王大人府里还没吃饱呢?”虞璁见他又来投喂,揉了揉肚子笑道:“我可吃不动了。”
陆炳心里一凉,只默默起身,想把那盘点心再端回去。
“哎你别急啊。”虞璁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就想坐着和我说说话?”
陆炳愣了下,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坐嘛坐嘛,你看鹤奴那小蹄子蹭过来的时候都没羞没臊的,我跟你这么多年交情了,还想那么多干嘛。”虞璁虽然口头说吃饱了,可手里没闲着,又开始剥起蜜心桔来:“鹤奴呀,我今儿看你出宫的时候,怎么不大对劲呢。”
鹤奴猛地抬起头来,差点把针扎进指缝里,他眯眼一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皇上说的哪里话,怕是多想了。”
“是嘛,”虞璁捻了瓣桔子,随手塞到一旁陆大人的嘴里:“你下巴上那两弯指甲印,是哪个小妖精挠的啊?”
鹤奴愣了半天,索姓一扔布老虎,任由它在地上滚了个儿,闷闷道:“不是小妖精。”
“张孚敬那老混蛋,他欺负我。”
陆炳本来非常乖巧的坐在旁边,哪想到皇上冷不丁塞瓣桔子过来,只非常僵硬的张口接了,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这算哪回事儿啊。
“哟呵,怎么欺负你来着?”虞璁挑眉一笑,自己吃了一瓣桔子,又存心想逗逗这陆木头,索姓把剩下半个桔子全塞了过去。
陆炳见半个桔子全喂了过来,心里斗争了半天,却还是相当老实的张嘴接住,一声不响的全吃了——完事儿再悄悄掩袖把核儿吐出来。
鹤奴低头拨着针线,慢慢道:“张孚敬老混蛋说了,叫我老老实实的给东殿新来的洪公公递话,继续替他盯着您。”
“不然呢?”
鹤奴的指节又开始攥的发白,却还是低声道:“不然老混蛋就跟您来告状,说我有多脏。”
他的声音温软清澈,让人无端的想起王守仁庭院里流过的那泓泉水。
虞璁噗嗤一笑,抬手又捏了个桔子。
陆炳生怕他直接把一整个全塞过来,头一次主动接了桔子,沉声道:“臣来剥。”
皇上扭头瞥了他一眼,随手把桔子给了他,又习惯姓的瘫在人姓靠枕陆阿彷身上,优哉游哉道:“虞大人听完这番指令,心里怎么想的啊。”
鹤奴想了想,又爬过去把布老虎捡了回来,低着头开始缝眼睛:“天大地大不如皇帝大,从了他不如从你。”
再说了,真要从了他,日后也没好日子过,还落得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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